宣华静静地走进病房,可以嗅到很稀疏的香味,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病床旁边那些陌生的监护仪器,上面有各种数字和图案,大概精确得吓人吧,可能是看电视剧落下的毛病,总是会听到那些仪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什么时候如果这响声停止了,将意味着……不过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声音,整间病房都好安静。
阿姨还在床上睡着,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只是脸色有些憔悴,宣华悄悄走近,可还是把她吵醒了,或许宣华是故意的吧,这个时候如果不能和阿姨说说话,她就害怕得不行。
“是小华吧。”阿姨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流露着欣喜,也有歉疚和难过,“你怎么来了?”
“阿姨,你……”宣华觉得鼻子酸酸的,话一时说不下去了,她只能等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您安心养病,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的。”她好像埋怨,为什么阿姨要瞒着她,说是出远门,却自己偷偷来住院,而且宣华来的时候,问过医生了,阿姨的病很重,她也记不清那是什么样的病了,为什么一向身体健康的阿姨会突发急病,宣华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可医生说的话谁敢怀疑呢?老人家的身子,有时就是如此,要么没病,一病就特别严重,医生说阿姨这病,应该很早前就有征兆了,只不过老人家不在意或是强忍过去,日积月累,终于爆发了。
“你别担心我,你工作那么忙,还有左左要照顾,你看看,我这一病,拖累你多少啊。”阿姨声音缓慢,没什么力气。
宣华忍不住低泣起来,“阿姨,我已经向学校递交了请假申请,他们会体谅的,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吧。”她克制自己不要流泪,这个时候,要坚强,不然阿姨也不能安心。
宣华作为高三班的班主任,又是任课教师,在这种时候提出请假,无疑是件重大的事情,学校领导在得知她的理由之后,还是要求宣华到校,当面商量。宣华陪着阿姨吃过午饭,看她又睡着之后,就匆匆赶回学校,直奔校长李渊的办公室。
于此同时,作为全校学生当中,消息最快的九班,则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宝儿找吴绛仙商量,只不过她们尚未得知的是宣华请假的具体原因,只听说是家里的突发状况。
“班长你怎么看?”宝儿问吴绛仙。
吴绛仙摇了摇头,“林老师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然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
“我也这么认为,咱们可以自己管理自己,这点宣华不用担心。现在我更想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当务之急是看咱们能不能帮上忙。”宝儿说。
于是,当下午宣华出现在语文课上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强忍着莫大的难过,“同学们,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情况。我必须要离开大家一段时间,而且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这段时间是多长……”
“老师,我们理解您……”秀宁忍不住哽咽着说,“您放心吧,我们会和您在的时候一样的。”
吴绛仙拍拍秀宁的肩膀,让她不要难过,她对宣华说,“老师,能让我们帮您吗?不管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是呀,我们想帮您,这样,您就能更快的回来了。”萧潇有些心急地讲,“拜托您了,不要对我们隐瞒。”
宣华本来是想和同学们宣布学校安排的,可见到大家心里想的只有如何帮助自己,令她深受感动,不经意之间,眼泪就淙淙地留下了,她拼命地去擦干,故作沉稳。“谢谢大家的好意,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只不过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所以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
“老师的心意我们明白了。”吴绛仙说,“那我们就耐心的等待着,不过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您一定不要客气,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
宣华很想说谢谢,可她害怕一旦开口,就会无法停止,因为无论说多少次感谢,都不能表达尽此刻心中的感情,她只能借助其他的事情,来抑制,所以宣华轻轻地咳嗽了几下,转而说道,“在我请假期间,学校会安排有经验的好老师来代替我上课,而班主任的工作,将由魏征老师代任。”
“你说,林老师遇到了什么困难呢?”杨广显然已经忘记了前些天和贵儿吵过架的,放学之后,习惯性地就贴上来了。贵儿也对这个健忘的讨厌哥哥没办法,现在也不想再计较什么,还是宣华的是更令她揪心,“看来是家里面出事了,她家里除了左左,还有其他的亲戚吗?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帮助她。”
“好像只有个婆婆,但不在一起住。”杨广突然想到,“对了,我可以问左左吧?”
贵儿连忙摇头,“不要不要,左左只是个孩子,宣华可能都没有告诉她,咱们这样贸然去问岂不是添麻烦了?”
“对对对,是我太鲁莽了。”杨广心里骂自己,要不是贵儿,险些干傻事了。
“其实想知道的话也不难,我看班里的同学们,应该不会这样就放弃了,肯定有办法知道的,不过说到有办法,不是还有天底下最有办法的化及吗?”贵儿说。
事不宜迟,于是杨广就拉着贵儿找化及去了,化及对宣华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所以对杨广的请求并不感到惊讶,“没问题,只不过这可能牵扯到林老师的隐私,你确定要查吗?”
“只要知道林老师遇到什么困难就好了。”杨广也考虑不到什么隐私不隐私的,“应该没问题吧,能不能尽快搞定?”
“恩,殿下的要求,我一定最快速度完成。”化及十分有信心。
宣华坐在走廊的软椅上,一个劲地捏着额头,好让自己的头痛减轻一些,虽然很晚了,可她还是不去睡,因为担心阿姨半夜会有什么状况,即使值班护士劝她,宣华自己还是睡不着,这两天都是到最后困得直接睡在病床边了。
另一方面,她心里还惦记着左左,由于事发突然,宣华又不想让左左知道阿姨生病的事情,最近几天只好暂时让左左寄住在关系很好的邻居家里,宣华编了个很简陋的谎言,不过左左懂事,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叫宣华不用担心,她自己会乖乖的。
这时值班护士走过来,以为宣华睡着了,轻轻唤她,“林小姐,林小姐……”
宣华正在发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我阿姨出什么情况了?”她的心始终是绷紧的弦,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别担心,不是病人的事,而是有客人来了……”护士的表情有些失神,“虽然医院这么晚了不接待访客了,可是来的人是……很特别的人。”
“是什么人?”宣华心里并不是没有一丝线索,她猜想或许是九班的孩子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也难怪,她们总是有种种的办法,宣华也这么认为,大概没有她们办不到的事情了。“带我去见见吧。”
宣华随护士来到病房区值班室那边,意料之外的是,并没有她熟悉的那些孩子,而是几个带着墨镜的成年人,宣华走近时,才看清,其中一个人特别像陛下杨坚。
这时杨坚也摘下了墨镜,先开口说话:“林老师,我帮你吧。”
陛下突然到来,宣华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旁边的值班护士更是愣住了,然后被陛下的随从叫出去了,只剩下宣华和杨坚两个人。杨坚半天听不到她的回答,有些心急地又说了一声,“林老师,就让我帮你吧。你自己一个人,很辛苦吧,别累坏了身体。”
宣华的心好像碎了一块,没错啊,她这几天,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少,都疲惫不堪,可宣华不能把这种疲惫告诉任何人,左左不能,更不能让阿姨看到,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能有人了解和体谅她的难处,虽然宣华并不奢求有谁能分担,而杨坚此刻伸出的援手无疑是雪中送炭。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半饷才说,“谢谢,陛下,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帮助。”
“好了,你先和我说说情况吧。”杨坚很欣慰,宣华没有拒绝。
第三天的时候,化及带回了消息给杨广,“宣华老师的阿姨病了,她请假是为了照顾老人家。”
“老人家病的重吗?”杨广问他,“在哪家医院?”
“这个我虽然知道,但有件事最好还是先让你知道吧。”化及的表情大概说明,对要讲的事情他也有些困惑,“陛下已经像宣华老师提供了帮助,老人家现在已经转到最好的医院,受到最好的治疗。”
“父皇?他早就知道了么?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化及也不敢妄加自己的评论,“不过有陛下帮助,宣华老师就不用担心了。你想去医院看看吗?”
“我先回去和同学们讲讲,她们也在等消息呢。”
“这个……最好还是不要太多人知道了……不然陛下插手的事,会泄露出去的。”化及提醒杨广,“你自己做决定吧。”
杨广回去之后,只告诉了贵儿,萧潇,吴绛仙还有宝儿和谢依芸,当然,父皇帮助宣华老师的事情除了贵儿,他对其他人只字未提。
“老师她不想太多人知道,就我们几个知道吧。”杨广强调说,“老师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我们,我们不要令她为难。”
“我同意杨广的话。”宝儿一口答应,“我不会告诉别人了,不过我很想去看看老人家和老师。”
“没错,我们几个就代表班里去看望一下吧,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萧潇说,“我爸爸认识那个医院的很多教授。”
“哥,你还在奇怪吗?陛下的举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贵儿问杨广。
杨广自己也说不清,“父皇可能是无意间得知的消息吧,他和林老师是朋友,而且化及说的对,父皇的帮助很重要。咱们也不用担心了。”
“你不要嫌我话多。”虽然贵儿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上次宣华不是也出席了迎接罗曼公主的舞会了吗?她和陛下的关系,似乎比咱们知道的好很多。”
“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杨广肯定自己是明白了贵儿的意思,他此时不禁回想起左左说过的话,宣华最近好像在谈恋爱。
宣华的阿姨住在长安综合医院,杨广似乎很久没有到过学校之外的公众场所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带上大大的墨镜。算上上次和萧潇被绑架住了院,这次是他第二次到长安医院,从小都是在皇宫里面由御医精心调养,也没有生过大病,杨广对疾病的唯一印象,就是那夺去了母亲的病魔,叫做癌症。不幸的是,化及告诉他,宣华的阿姨也得了癌症。
杨坚安排的主治医师,原来杨广也认识的,李焕御医师。其实御医有很多,而平时只有几位医师驻在宫中负责皇室日常的健康,其余的都是各大医院的教授,只是身兼御医的荣称,除非皇室成员不幸得了重病,才有机会用到他们的。不过每年都还是会把所有御医请到宫中,算是皇室的表彰大会吧,所以杨广见过几次李焕医师。
“殿下,现在老人家就住在我们的特护病房,受到最好的治疗,我们会尽心尽力的。”李焕医师闭口不谈老人的病情,杨广知道这不能问,除了患者的亲人,医生是不会向外人透露病情,这是医德。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萧潇问李医师,“不会影响到老人的休息吧。”
“作为医生,我必须要说会有影响,不过有人来探望,老人肯定会高兴的,殿下和各位还是要自己掌握探望的时间。”李焕医师又告诉他们,“病人的家属林小姐正好出去了,过一会才能回来。”
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杨广,萧潇,吴绛仙,贵儿,宝儿还有谢依芸,都不约而同,自觉地放轻脚步,病房内,老人在护士小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正微笑着望着他们几个,“快进来吧,谢谢你们,还有杨广殿下,感谢你们来。”
“婆婆您好。”贵儿第一个走过去,“我们代表全班的姐妹,来看您,祝您早日康复。”
“多可人的孩子。”婆婆拉起贵儿的手,“你叫什么名字呀?”
贵儿说了自己的名字,还把其他的女生一一介绍给婆婆听,老人家竟然都能对着名字讲出关于她们的事情,“贵儿是从外国回来的,年纪在班里最小;萧潇是二年级转来的,是个特别要强的孩子;吴绛仙是大班长,细心负责人缘又好;宝儿和谢依芸是形影不离的两姐妹,宝儿是班里的二姐,谢依芸是个大文学家。小华说班里孩子们的事情,讲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几个。”
“您记性真好。”杨广说,“不知道林老师说我什么了?”
老人家笑而不语,笑容之中似乎包含了深意,杨广看不明白,可几个女孩子却心知肚明一般,都和老人家露出相同的笑容。
“您吃过东西了吗?我煮了粥。”贵儿把保温饭盒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打开盒盖,便有热腾腾的向其飘了出来,“我问过人,放了很多对病人有帮助的材料,你放心吃吧。”
“这可怎么说呢……”婆婆大感惊喜,眼前这些大富之家的千金,不但那么平易近人,还有贵儿这样精通烹调的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小华真是好福气,有你们这么懂事又善良的学生。”
“婆婆,您也很有福气啊,林老师多孝顺啊。”吴绛仙说。
说到宣华,老人家眼中瞬间变得有些湿润了,“是啊,小华这孩子,总是辛苦自己,这次要不是得到了好人的帮助,真是要被我拖累了。”她还不知道,宣华是受了皇帝的援助,宣华只说是个好朋友。
“您别这么想,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保持一个好的心态,那样就什么病都不怕了。”宝儿半天没机会开口,“等您都好了,还得继续给宣华相亲呢不是?”
“呵呵。”婆婆被逗乐了,“你们这些孩子呀,什么都知道的。宝儿你放心,婆婆我在这一点上可是决不放弃啊。”
宣华买了一些阿姨最喜欢的百合花,才走到病房门口,就能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时而还有阿姨的笑,没错,是她们来了。宣华心中暖暖的,好几天了,她也很想念那些孩子了。谢依芸最先听到了开门的响声,她正拿着苹果削皮,“宣华回来了。”
“小华,你快来,这些孩子也等你半天了。”阿姨的精神比起前几天显然好了不少,准确地说,都是今天孩子们的功劳。
“让你们跑那么远……”宣华说,“谢谢大家了。”
宝儿摆了摆手,“宣华,你可不要再和我们客气了,每次都太尴尬了。”她说话直白,却也最真实,宣华有同感,往往关系亲密的人,之间很难客套,就连说句感谢的话也害羞似的。
杨广和女生们又陪了婆婆一会,直到护士来提醒说病人该休息了。婆婆有些舍不得,又不好表露出来,杨广保证说下次有时间还回来看望,贵儿却摇摇头说:“哥你不能这么说,婆婆的病很快就能好了,下次看婆婆就不用到医院来了啊。”
“等我出了院,肯定做好吃的,来招待你们这些孩子。”婆婆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虽然开心,但对病人来说,一下午讲了那么多话,也很疲劳了,阿姨吃了药,很快便睡熟。宣华从病房门上的小窗户望进去,看见老人休息了,转身小声对学生们讲,“你们也饿了吧,咱们去吃晚饭。”
“好啊,我们还有很多话要和宣华讲呢。”谢依芸说。
杨广不禁扬起嘴角,虽然宣华平时是班主任,可在大家心中,她早已是大姐姐了,这两年在九班,杨广了解到了女生之间最真挚的友谊,那些平时整天泡在一起,聊天逛街,彼此间卿卿我我打打闹闹的女孩子,她们的情谊却并非看上去那样肤浅,在姐妹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们真的可以毫不计较地付出,同甘共苦,等雨过天晴之后,依然是往常的样子,斗嘴调情,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