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皇面对面坐着,杨广考虑着是不是要找些话题,不过今天父皇看去来真的有话要说,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令一向直快的父皇有些难以启齿。
“复习得怎么样了?”杨坚开口问道。
“基本上是按照计划进行的。”杨广觉得这算是最好的回答了。
“这两天,你皇兄有没有找过你?”杨坚问。
杨广困惑地摇摇头,“怎么了?皇兄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他和我吵架了,因为林老师的事。”杨坚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杨广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林老师的事?”
杨坚以为杨广还蒙在鼓励,于是叹了叹气,都讲了出来,“林老师的阿姨是我安排住入长安医院接受治疗,因为我和林老师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你了解的要密切一些。”
“可皇兄为什么要生气?”杨广还是不太敢直面这个事情,甚至希望父皇可以立即转移话题。
“他提出说,我和林老师的关系已经不是朋友了,然后说他不会接受林老师做皇后之类的话。”杨坚也只得把杨勇的意思照搬说出,他自己实在不会形容。
“皇兄是不是想太多了……”杨广觉得有些头昏,怎么已经爆出要立新后的问题了?难道父皇和林老师的关系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想了?
“我当时也觉得是勇儿想太多,可是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在推测和探求自己的心。”杨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我可能,真的对林老师,产生了感情,而且是很确切而真实的感情。”
“父皇……”杨广不禁站了起来,因为在他面前的父皇,居然在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给他听,无关杨广自己的感想,光是这样的父皇,就令他继续无法安心地坐在沙发上聆听或是装傻了,杨广告诉自己,现在必须要认认真真地思考父皇所说的话,似乎这样的父皇,正在向他索取一个确定的回答。
“对不起,阿广,我不应该突然对你说这些吧,父皇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杨坚知道自己话都说出去了,后悔也没用,“如果你不想继续听,我现在就离开。”不过杨广还是在沉默,杨坚想了想,还是觉得先走吧。
“等一下。”正当杨坚起身走向大门的时候,杨广如梦初醒般叫住他,“父皇,我现在和皇兄的想法是一样的,还无法接受新的皇后……但是因为我了解林老师,所以不会反对你们之间的感情。”
杨坚听了儿子的话,有些触电似的感觉,说不出话,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听见门关上的一刹那,杨广突然失去力气一般瘫坐在沙发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好真实,又好难以置信,他第一反应就是拿起电话想要拨给皇兄,确认或是寻求救助吧,但始终还是没有打出去,杨广把手机紧紧握在手中。
“我可以进来么?”袁紫烟推开没有上锁的门,便发现了失魂落魄的杨广,“似乎你们父子进行了残酷的对话。”
残酷?杨广觉得这个词不失为适当,“就算吧,不过拜托你不要在我的心里看什么,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很容易看透。”
“放心吧,我已经习惯对你屏蔽自己的意念了。”袁紫烟不太愉悦,似乎杨广忽视了她曾经对他的许诺,关于不再窥探他的心的许诺,不过现在她更在乎的是,皇帝陛下到底说了什么,“还有一件事,我也许应该向你道歉。”
“是什么?”
“在你回来之前,皇帝陛下问我,如何才能放下心里的障碍,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别人。”袁紫烟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问他是不是真的决定要说,陛下坚持说是的,于是我就做了些事情……”
杨广明白了,无需多言,原来今晚父皇能够一反常态地对他如此表白内心,都是袁紫烟帮了忙,才让他放下了所有芥蒂和犹豫。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是要谢谢她的。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能说出真心话,即使那些话会伤害到彼此。”袁紫烟最后这句话,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
即使刻意不去想,都拦不住头脑里乱糟糟的思绪膨胀出来,杨广发呆状,看着黑板上的老徐,恍恍惚惚地,似乎看得到宣华的影子,杨广甚至觉得,现在还好有老徐带班,自己不用面对着宣华本人羞愧难当,不过为什么他要羞愧,杨广没工夫去想。
课间的时候,杨广去找化及,有种很想告诉他什么的冲动,可无法开口,这种事情……自己的父亲喜欢上了自己的班主任,即使是发生在普通家庭,也不好对朋友讲,更不用说,杨广是皇子,要对丞相的儿子化及讲当今皇上的隐私。恐怕就算杨广想说,化及也不太敢听的。
既然如此,杨广大概只能去和皇兄讲了,就像父皇所说的,皇兄也想找自己谈话。杨广没想到皇兄的反应居然强烈到当着父皇的面提出反对,那么他又会对自己说什么呢?会不会是想拉杨广做攻守同盟,好彻底阻止父皇。那样的话,自己要不要答应呢?又如何拒绝呢?想不通,所以还是不能现在就去找皇兄,确切的讲,还得刻意一些地躲躲他。
萧潇昨晚熬夜看书的时候,无意间从手边的小镜子里瞟见自己眼角生了一条鱼尾纹,当时险些吓昏过去,震惊之下,连忙举起镜子仔细查看,才发现是不小心蹭上了的铅笔道,有种大难不死的庆幸,然后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其实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了,大概是为复习而压抑太多快乐的情绪了。谢依芸正好在厨房热牛奶,听见萧潇反常的笑声,迅速赶来,“没事吧。”
萧潇摇摇头,并没有告诉谢依芸自己大笑的原因,因为对谢依芸而言,那肯定不值得笑的。
“萧潇,还是让自己放松一些吧。”谢依芸不止一次这样劝她,“你已经很厉害了,没有哪个大学可以拦得住你。”
“我并没有在勉强自己,只是想要多努力一些,不留下遗憾。”萧潇还是很感谢她的关心,“不过我会听你的话,多找机会放松放松。”
“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美甲吧,最近新开了一家好店。”谢依芸把牛奶一饮而尽,“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喽。”
萧潇又看了会书,大概快到一点的时候,忽然感到阵阵寒凉,原来是风吹开了阳台的门,她走过去想关上门,却又改变主意,随手拾起外衣披上,走到了阳台上,外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什么,萧潇低头往楼下看的时候,发现下面有间宿舍的阳台上,也有人和她一般难以入眠,仔细看了下,竟然是张丽华,萧潇不敢和她打招呼,怕惊扰了已经休息的人。
张丽华也只是不经意间翻起了日历,才想起很快就是自己的生日,而且竟然快到就是后天,不对,现在已经过了午夜,该说是明天了,也就是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已经是18岁零一个小时的,老了一岁的女人。
转眼这个学期都过了一半,她和杨广的关系丝毫没有进步,尤其是进了十一月,更是疏远到了普通的程度。这一切不能怪杨广,是张丽华自己首先发起的,她当然不想如此,可远在南方的父亲的紧紧迫求令她有些喘不过气了,甚至令张丽华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了,到底她和杨广在一起,是家族的愿望,还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喜欢,从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明明是很坚定的,可为什么,现在又模糊了?带着这样的挣扎,张丽华无法安心地去找杨广,和他说话,和他独处,所以,她不得不做出退步,但令她更难受的是,杨广并没有什么反应,也许少了张丽华的纠缠,他活得轻松了吗?真悲剧……作为张丽华,不是从来没有过如此失败的感受吗?
忽然想起上次,张丽华自己逛街的时候居然碰到了杨广,她尴尬地假装没有看见,杨广眼神还不是一般的好,追了挺长一段才叫住她。
于是张丽华只好用偶遇的语气问他,“这么巧,来做什么?”
“买个礼物。”杨广双手空空,看来还没有什么收获。
“是给萧潇吧。”这很好猜,班里哪个女生要过生日了,都是公众消息,何况张丽华和班长她们也合买了份礼物。
杨广迟钝地没想到她会知道,“是啊,好快呀,去年还参加她的生日舞会来着,转眼已经一年了。”
“第一次听你说这种感慨时光的话,有什么遗憾吗?”张丽华发现和杨广说话,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别扭,和从前差不多吧,而且能令她忘记自己矛盾的心情。
杨广和萧潇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张丽华突然有些好奇,十几年来都会从同一个人那边收到礼物,会不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呢?哎,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她总是不由得嫉妒起杨广身边的每个女生呢?如果杨广的青梅竹马是她,就不必要那么麻烦了吧……哦,不对,萧潇并没有和杨广成为恋人不是吗?没错,大多数青梅竹马都要沦为朋友的。不过张丽华还是生气了,因为杨广并没有关心过她的生日是哪天,没有开口问过,也没有随口问过,大概也没有从别人那里无意间听到过。
去年是怎样过生日的?张丽华已经想不起了,独自一人吧,反正也没有想和谁一起过的。可是,今年她却有些不甘心,自从喜欢上杨广之后,她常常会为自己从前那些孤独的日子感到不值得,为什么杨广没有早一些来陪自己呢?张丽华知道自己已经蛮横任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关于杨广。
她不迷信流星,或者说,从小到大也没有遇到过实现不了的要求,不过今夜,张丽华心中的渴望,居然明显到连流星都看得到,不然它怎么会那么缓慢地划过夜空,似乎正在等待她的祈愿。
算了,就这一次吧。张丽华闭上眼睛,默默地许下某个心愿,等睁开眼的时候,流星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