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作者:澈夜一 更新时间:2013/7/16 21:19:05 字数:0

杨广从后门坐车进来,由于是突然回宫,也不想平时会有人接待,他独自一人走过长廊的时候,遇见的侍从无一不是用惊讶和尴尬的眼光瞄了几眼,然后行礼,匆匆离开。

就这样来到御书房门外,杨广下意识地驻足,窥听里面的动静。正在此时,门突然敞开了,杨坚正要出去,却见到儿子愣在门外,目光茫然着。他感觉自己的鼻腔和眼眶忽然酸得难受,不禁把脸扭到一旁。然后才低声问:“怎么回来了?”

“父皇,皇兄他现在在哪里?”杨广问道。

杨坚丝毫不感到惊讶,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向儿子说明,“在医院,需要待上一段时间。”显然杨广对他的回答远远不能满足,杨坚抓了抓头发,“现在还都不好说,和他接触的那个孩子也确认是泰博肺病毒的携带者。”

“父皇……”杨广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自己的那些想法都是任性和胡闹的,这个时候,他不能为父皇再添麻烦了。“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杨坚感到意外,问道:“什么?”一瞬间,他好像又看到了杨勇的身影,勇儿总是会问:“父皇,这件事情可不可以交给我?”

“我知道皇兄有很多公事在身…….”杨广鼓起勇气,说,“虽然我远不如皇兄,但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力所能及的,儿臣很希望能为父皇和皇兄分忧。”

“你还要高考!”杨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激动,“你能够同时兼顾朝廷的事情吗?一边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考验,一边又是丝毫不能马虎的国家大事,没有足够的准备,就不要随便说出口。”

杨广低下头,但却没有沉默,“随时听候父皇的差遣。”杨坚没有想到小儿子在这个时候会如此地倔强和坚持,只是摇头不语,杨广旋即告退。皇兄只是在入院之前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一副平常的口气,“阿广,最近可能都没时间见面了。”就算杨广又瞎又聋,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可杨广也没有戳穿皇兄的勇气,低声回应,“我知道了,皇兄自己注意,有机会就再给我打电话吧。”

“那个,你过两天回皇宫一趟吧……”杨勇最后说。

太子被隔离已经有几天了,但皇上依旧在朝上闭口不提,只是私下安排人选去接手杨勇的工作,宇文述忧心忡忡,决定不再沉默,杨坚才刚进来会议厅,还没坐稳,宇文述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启奏陛下,臣有一些建议,事关重要,在这次会议之前,需先确定。”

杨坚点点头,让他说。宇文述朗声道:“陛下明鉴,朝廷当中人才济济,但却没有人可以代替太子所做的事情。”杨坚扬了扬眉毛,示意他废话少说,直切主题,宇文述颔首,提出自己考虑已久的建议,“臣认为,应该请二皇子来暂代太子原来的部分事务。”

“广儿的能力尚未及此。”杨坚冷静地说,“而且他对朝政了解得太浅。”宇文述当然明白,“回禀陛下,我所说的,二皇子绝对可以胜任。”

“哦?”杨坚倒是没想到宇文述会这么讲。

“众所周知,太子之前的举措是为了救人,这令大隋的百姓无不感动,臣有所了解,现在网民间自发的调查当中,坚信朝廷会带领民众战胜疾病的人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宇文述说,“太子不仅在处理朝政上能力超凡,在民众当中也始终以优秀的形象而深受爱戴,如今太子暂时不能出席公众场合,若是二皇子能接替,定能使民众的信任更加稳固,全国上下一条心。”

宇文述的建议,获得了在场大臣们的一致支持,大家纷纷请命,杨坚摆摆手,“各位让我先考虑一下,明天上朝时,我会作出决定。”不能本末倒置,今天会议要谈的事情同等重要,杨坚让大臣们坐好,“我现有一件事宣布。”他指了指早就坐在一旁角落的林鸿,“太子之前的部分工作,交由林鸿接替。详细情况一会听林鸿自己来说。”

杨广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会这样,别人越是安慰,他心里越是难过。这两天,几乎所有人都私下来找过他,说的话也都差不多:“杨广,太子的事情你别太担心。”甚至连袁紫烟也冷不丁地提起,“新闻里面说,已经有数名被隔离的人确认没有染病。隔离的时间只有两周多。”

“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让我安心。”杨广无奈地说,“那就是让我预知未来,看一看皇兄是不是没事。”

袁紫烟有些惊讶,“预知人的未来和预知天气绝对不是同一个层次的,那相当于禁忌。”虽然从前她偶尔会表现出,能够预知杨广身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其实只是通过别的预知来推断的。即使是从前的袁紫烟,也没可能做到对人的预知。

萧潇和杨勇的关系很好,也担心到哭过了,但见杨广噬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杨广……”

“我好想见皇兄一面……”杨广知道,萧潇最能体会他心里的感受。“但我大概能猜到他会说什么。”

“他会让你好好照顾自己,让你回去看看皇上,让你别担心他,让你代他向你们的父皇道歉……”萧潇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们兄弟很像,不希望别人担心,心里总是先考虑别人”

杨勇把手中的书合上,朝窗外看了看,宁静的午后,全世界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有些质疑,自己可以有如此悠闲的时间吗。他住的是特别安排的病房,照顾周全,在杨勇允许的时间内,还有监控像头时时观察他的情况。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了,杨勇实在想不出现在自己还有什么访客,肯定是护士大姐来了。杨勇打开门却看见了林鸿,带着口罩,穿着特质防护服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怎么来了?”杨勇问。

“有很多原因。”林鸿是一个人来的,“首先我是这里的主管专家,太子金枝玉叶,任何情况都需要认真对待,前几天太忙了,今天才来看望殿下,您在这里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杨勇回到病床上,但没请林鸿坐下,“只是这样的话,你也不必亲自来了。”

“皇帝陛下非常关心您,命令我每天最少一次汇报太子的状况。”林鸿的声音被口罩闷着,也不像平时那么讨厌了。杨勇听他提起父皇,心里有些难过,“那你就报喜不报忧,算是帮我个忙。”

“太子殿下。”林鸿走到他床边,一字一顿地说出,“我会研究出克制泰博肺的药剂,也会把你治好。”

“我父皇相信你,所以我也没有理由怀疑。”杨勇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出,“我在这里,和每一个患者一样,等着你们。所以你的那些豪言壮语,就不要再对我讲了,一切只看结果。”

“那我们换个话题吧。”林鸿露出了杨勇看不到的微笑,“皇上还有件事要我转达,想询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杨勇问。

晚上,杨广接到了父皇来的电话,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情。杨坚问他,“阿广,进来复习的情况如何?”

杨广才想起来,上次答应皇兄要把一模的成绩尽快告诉父皇,后来皇兄出事,他也就没心情讲了。杨坚听过之后,心里宽慰了许多,这些天来头一次不禁松了口气。“可是,如果要你替你皇兄做些事情,你认为自己可以一心二用吗?”

“我会尽力去协调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杨广回答说。

杨坚想了一会,然后说:“你能这样想,有这样的决心,实属难得。好吧,咱们就说定了。明天晚上就有一个记者发布会,你先坐下准备,具体的事情你皇兄的秘书会告诉你。阿广,别忘了,要两边兼顾不能马虎敷衍,同时也不能太勉强自己。”

杨广只见过苏满几次,他是最近才跟随杨勇的,但作为太子的秘书,他可以说是个完美的范例,办事效率极高,听从指挥同时也有独立判断和处理事务的能力,从不会越俎代庖,性格也很好,不多嘴也不沉闷,不过杨勇私下和杨广说过,苏满是个绝对不会在工作上掺杂个人感情的人,固然是没错,但时间长了,总觉得是在和一台高智商的机器相处。

苏满来之前,特意打了电话预约时间,杨广说随时都可以,然后他居然几分钟后就出现在杨广家门口了。好消息是,苏满并没有想杨广想象中带了一大堆文件来,交给他的只有薄薄两页纸,“二皇子殿下,这些是我整理后的资料,请您尽快熟悉。”

“就这些?”杨广确定只有两页纸,“够吗?其实多一些也没关系。”

“我会负责讲解,你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我。”苏满的微笑里面看不到任何感情,“由于时间紧急,其他的资料来不及看了。晚一些的时候,您还要练习在记者会上的言谈举止。”

杨广的记忆力并不比他的皇兄差,这点不出苏满的预料,这两页纸其实相当于是一个提纲,苏满根据杨广了解的情况,配以言简意赅的讲述,帮助杨广熟悉泰博肺的病理知识和朝廷应对措施进展情况。杨广之前听吴绛仙讲了不少泰博肺的资料,很有帮助,令苏满都忍不住称道,“原来二皇子殿下对此早有研究。”

那些记者们所关心的问题主要还是朝廷的各项措施的建设和实行效果,杨广头一次认识到,所谓的国家大事,到底有多“大”了,从上到下各级的任务分配,不同部门之间的协调合作,虽然苏满讲得非常有条理,但杨广还是觉得头大,现在只不过是要他了解,如果是像父皇和皇兄一样,管理这样“一台精密的大机器”,还得尽力不出差错,真是非常人所能及的事情。

苏满是个很有抱负的人,对太子杨勇,他一直都是佩服,佩服杨勇的果断和度量,但太子也会有冲动的一面,感情用事,才闹到现在这番事态,当然身份立场不同,苏满知道自己永远也理解不了,作为天子,国家的最高管理者,所需要的那份对人民百姓的赤诚和感情,苏满的原则是,物尽其用人尽其职,治病救人属于医生的责任,太子非要强出头,可此时谁又能代替得了他呢?替别人尽了义务,却无法完成自己的义务,苏满认为,就是严重的错误。不过这番对太子大不敬牢骚也并非他的职责,苏满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不会被感情所影响了工作,即使在他心目中,二皇子杨广和太子是绝对无法相提并论的,但他还是竭尽全力,甚至要比在杨勇身边费更大的力气,辅佐杨广。

杨广的学习能力很强,虽然这种能力并不体现在所有方面,例如他对材料做信息总结非常之快,但按照固定条理和线索表达出来的时候,往往逻辑不够连贯,被别人一干扰就容易跑题,在遇到记者们刁难的提问时,肯定不好招架。不过苏满对杨广和这位二皇子即将承担的任务,抱有相当的信心,他研究过杨广为数不多的几次公众露面,觉得他身上有种比较特别的气质,该怎么形容,就是说杨广无论何时,出现在何处,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不会扎眼,这样的人很适合做公众人物。反正现在二皇子的职责就是充当一下朝廷的形象大使,不需要他有多么高深的手段。每次杨广忍不住问苏满:“我这样可以吗?没问题吧?”

“臣没有权利评价,一切都要等事后才能定论。”苏满都是这样回答说。

由于杨广答应过皇上不能耽误复习和上课,给他和苏满的时间绝对是不够用的,无论如何,一晃便是第二天晚上,杨广来不及再做什么准备,因为此时的他就已经站在发布会大厅外面的特别通道,等待上场。苏满紧紧跟着他身后,把杨广心中偷偷摸摸的焦虑看在眼中,尽管二皇子表面上十分平静。过了一会,杨广忍不住从门缝朝里面窥视,记者们差不多把会场做得满满了,他们当中绝大数人现在都带着口罩,杨广突然觉得有些讽刺,随口和苏满说,“朝廷呼吁大家尽量不要到公众场合或是集会,却还要把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然后告诉他们不要到人多的地方。”

苏满先是一愣,随后竟然不自觉地笑了,杨广背对着他没有发觉,苏满连忙调整情绪,恢复严肃的表情。很少见,他会被别人的话逗乐,苏满想,像二皇子这样会讲些超级不符场合的冷笑话的人,更少见吧。

杨广在记者们炫目的闪光灯雨中上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苏满在左手边坐下。等现场稍稍恢复安静之后,杨广对着话筒讲,“我们直切主题吧。”

远在皇宫御书房,杨坚打开电视机,暂时把手上的事情停一停,桌上放置的晚餐早已冷透,侍从见陛下终于休息了,便连忙跑出去吩咐厨房送食物过来。杨坚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走边听着屏幕,镜头始终锁定在杨广身上。杨坚很少有这种感觉,阿广和自己好像呀,听来荒唐,父子俩当然长得像了,但平日里见到儿子的时候,却极少会察觉或是在意此事。而且阿广现在的状态,也是杨坚很少见到的,从容,严肃,有影响力,无论是向大众汇报朝廷的工作,还是应答各方记者的提问,大概也就只有杨坚这样见惯大场面的人,才能看得出杨广到底嫩在那里,不过就情况而言,杨广已经做得超乎预期了。

即使有些敏感,但少数大报社的记者还是够胆量提出有关太子被隔离和二皇子代替其职的问题,长安时报的著名记者娄图就在自由提问时间第一个发炮,“二皇子殿下,民众们都十分关注太子殿下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明确的消息呢?”

“就如大家所知,太子正在隔离治疗期间。”杨广有所准备,苏满提醒过他会有此类的提问,“感谢民众的关心,皇兄现在情况稳定。”

“二皇子殿下新近接受朝廷的任命,接替太子的部分工作,不知您自己有什么感想?”提问的记者来自大隋日报,杨广第一次出席记者招待会的时候就见过他。

“我会尽我所能。”杨广选择最简短的回答,因为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好讲太多,苏满给他全面分析过,首先如果杨广谈及此次出面是为了代替皇兄,记者们就会顺藤摸瓜盘问起太子的病情,会不会离开太久;如果杨广说是为父皇分忧,又会引发记者们对杨广自身能力的猜疑,毕竟杨广和皇兄的能力有差距,能不能保证是分忧而不是再添麻烦呢?甚至还会联想到杨广趁机争宠上位。还好记者们手下留情,没有在第一次记者会就问得那么详细,杨广按部就班,一点点顺利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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