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太困了,所以不知不觉地便睡着,直到酒店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杨勇认得出来,两人只是简短的讲了几句,杨勇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说:“好的,你在老地方等我,我马上过去。”
秘密地来到建康已经快两周了,杨勇却始终没有等到好消息,不知道这次怎样?他带了一顶大大的鸭舌帽,粗黑框的眼睛,衣着打扮也像个大学生似的。才是五月,建康就已经要热死人了,不过这边的泰伯肺疫情微乎其微,走在街上不用闷个口罩。
走了大约十分钟,找到这家路边的茶社,杨勇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地低着头,茶社里没什么人,一眼便看到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就这个年龄的女人来说,她穿得实在有些保守和过时,当然杨勇大概永远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个她听,他很快便坐下来,并没有摘掉帽子,“你真的找到了证人?”
“是的,太子殿下。”女子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现在没有办法让您见到他。”
杨勇点点头表示理解,从一开始到健康,他就没有对这个女人的判断有过任何异议,因为她是情报部门推荐的人选,而此时此刻,他只能依靠和相信她。或许对一个太子来说,杨勇本没有必要秘密行事,但特殊之处就在于,他是在健康,前南朝的都城,在这里,那些家族的势力其实要比政府大很多,尤其是张家。
“好吧,让我们把目前为止的线索和证据再总结一遍。”杨勇端起那杯对方早已为自己点好的绿茶,一饮而尽,这天真是太热了。
等讨论结束时,已经过了傍晚六点,女子把记录着重要信息的小本子合上,放到随身的背包里面,杨勇微微一笑,这些材料放在她那边,肯定很安全,不过要是他们的敌人知道了有这个东西,面临危险的就会是她本人了。
“你饿了吗?”杨勇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自己肚子叫的声音,他可是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除了刚才不小心咽下去的不少茶叶。“一起吃个饭吧。”
“太子殿下,这个接头点尚且是安全的,但如果我们一起出现在其他地方,就不能保证了。”对方显然并不同意。毕竟和专业的特工相比,杨勇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他苦笑着坦白道:“我出来得急了,没有带钱包,自己没法吃饭。”
女子脸上的严肃表情稍稍有些缓和,但更像是出于无奈,她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太子要亲自来调查这件事情。
杨勇不是很喜欢建康的菜肴,太清淡了,就像对面坐着的女特工,杨勇始终认为,她随身带的小包中肯定会有手枪的。
“玲。”杨勇都是这么称呼她,或许是特工的代号,又或许根本就是她的本名,总之,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因为一般来说,杨勇下达命令的时候,都会唤她玲。“下次到长安来玩吧,我回请你吃好东西。”
玲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对精巧的筷子在她那纤细的手中却是很不灵活,杨广不禁笑了,原来她并不擅长用筷子。“玲,你是在国外长大的吗?”看到玲有些惊讶的表情,杨勇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是第二次,杨勇让女人请客吃饭,上一次距现在已经很远了,远的好像在前世一般,而且那个请她吃饭的女孩子曾说过,“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可是为什么,如今在杨勇的面前,玲的样貌与她丝毫无差,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杨勇告诉自己,玲绝对不是她,只是长得太像了。刚到建康的那天下午,玲独自一人来飞机场接他,玲带着墨镜,看不清样子,可杨勇见到她的时候,却愣了好久。
在建康一周多了,几乎每天都要和玲碰面,杨勇的心情很复杂,既期待,又有些胆怯,面对玲,他都故作镇定,只有两人商讨正事的时候,杨勇才能清楚地辨别出,玲是玲自己,性格没有那么可爱,总是冷静淡漠;可她不说话的时候,杨勇却不自觉地模糊了。
杨勇的确不像他自己了,平时的他公事公办,对待下属虽然和蔼,但工作时绝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关于这一点,他很清楚,这个太子不但常常和玲搭讪,今天更是不礼貌地要求她请自己吃饭,很不自持,甚至玲已经有些厌恶他。这些杨勇都知道,可他就是忍不住,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她说,虽然她不是她……不过另一个原因更诡异,那就是,杨勇认为,让玲讨厌他多一些,是好事。
玲虽然不情愿,但她有职责协助和保护好太子,即使杨勇比他想象中的要难缠许多,吃过晚饭,玲送杨勇到酒店后门,并照例检查了杨勇身上的追踪器,通过这个追踪器,玲可以掌握他所在的位置,杨勇在危急时刻也能用来呼叫玲。
“玲。”杨勇又一次唤她,玲猜想他八成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忍不住打断道:“殿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玲。”杨勇很坚定地叫住她,然后说,“别总让我一个人在酒店等消息,不管你去做多危险的事情,带上我。”
玲似乎不为杨勇的豪言所动,微微扬起了轻蔑的笑容,“太子殿下和我的身份立场不同,这个命令,请恕我不能听从。”
与此同时,张天麟刚和女儿讲过电话,是张丽华向他汇报高考志愿填报完毕,按照之前他们说好的那样,张丽华第一志愿报了商学院。虽然表现地很叛逆,但到现在为止,张丽华的人生基本上和他所规划的差不多,当然和去年才公诸于世的二皇子谈恋爱算是大大的意外,不过这个意外无疑是惊喜,既然丽华无法得到太子青睐,就退而求其次吧。
张天麟忽然感到有些头痛,近来睡眠不足,他常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叹息,诺大个家族,竟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来帮他分忧,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是独揽大权,族内的后辈们也并非是一群酒囊饭袋,但以张天麟的标准审之,仍是不足予以大事。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休息,毕竟此时面对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如若走错一步,将会祸及张家祖业。
周末的时候,张丽华她们三个决定要吃火锅,于是叫了杨广和贵儿,还有袁紫烟,好多天都没出门了,所以大家决定一起去买食物。即使是休息日,超市里面依然看不到什么顾客,大概他们六个学生就能算是密集人群了。
逛超市的时候很有意思,杨广和张丽华每人推着一辆车走在前面,然后是贵儿和吴绛仙,最后面是宝儿和袁紫烟,很有序的三排。张丽华吴绛仙和宝儿居然穿了同样的一件酒红色长T恤,如果走在一排肯定十分亮眼。虽然上衣是完全一样的,但不同的人穿起来感觉差很多,宝儿身材相对高挑,配的是白短裤和灰色长丝袜,看上去成熟很多;吴绛仙穿的是一件看上去很繁复的黑色纱质半短裙,显得活泼却不幼嫩;而张丽华则是简单的牛仔七分裤,没什么特色,那种非常普通的某人女朋友的形象。
“你喜欢吃螃蟹吗?”张丽华问杨广。杨广表示不喜欢也不讨厌,“火锅的话,我最喜欢吃羊肉。”
“羊肉肯定会买呀,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喜欢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别人想不到的。”其实张丽华的推车里面已经有十几样材料了。
杨广犹豫了一下,然后告诉她,“我有段时间很喜欢在火锅的时候吃猪脑,可是皇兄他说看到那个东西实在受不了,我就没再吃了。”
“的确有些恶心……”张丽华以前在电视上见过猪脑的样子,“不过还算可以接受,没想到太子会怕那种东西。”
贵儿先是吵着要买和她们一样的T恤,之后就和吴绛仙讨论做菜的事情,贵儿说她最近空闲的时候,在研究一种很厉害的食材,吴绛仙很好奇,问她是什么,贵儿说是羊宝,“食疗价值很高,而且挺考验调味,因为味道会很骚腥。”
吴绛仙尴尬地笑了,“你怎么对这样感兴趣起来了?”
“复习太累了,而且我哥他还有朝廷那边的事,我想给他多做些补身体的东西,所以看到什么就学来做了。”贵儿很认真地想要给吴绛仙讲讲羊宝的知识,吴绛仙有些无奈。
宝儿走着走着,冷不丁地问袁紫烟,“昨天那些数学题和解答,是不是你挂到聊天室上面的?”
“是的,班长叫我做的,她说找不到标准答案。”袁紫烟回答,“怎么了?那份解答有不对的地方吗?”
“倒是没有,不过你最好注明是袁紫烟发的,虽然没人会特别感谢,但起码有问题的时候还能问你。”宝儿说。
袁紫烟冷笑道,“我想不会有人看了答案还不会解的吧?不然是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宝儿稍稍侧过脸看了看袁紫烟,然后有些泄气似的叹了一声,“哎,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讨人喜欢呢,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袁紫烟不擅长火冒三丈发脾气,但宝儿的确说了句很恶毒的话,袁紫烟想了想,最后准备按照曾经惩罚弟弟紫煦的方法对待,施法令宝儿暂时不能讲话,可这时候,宝儿又开口说:“其实有时候咱们挺像的……”袁紫烟对此有些茫然,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宝儿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她,像是露出的笑容,“发什么呆呢?走啊。”
租的房子的那个大客厅终于派上了用场,下午几个人打扑克玩抽王八。袁紫烟一开始对这种纯凭运气的游戏很是不屑,杨广悄悄对她说:“你玩玩看嘛,还有就是绝对不能透视人家的牌啊。”头几局最后是剩下袁紫烟和杨广,然后袁紫烟都输了,她无奈地瞪着杨广,像是在质问他是不是耍诈了。
宝儿由于昨晚熬夜太多,忍不住先回房去小睡一下,吴绛仙和贵儿也差不多要开始准备火锅的东西,张丽华偷偷拉杨广到自己房间去,把袁紫烟留在客厅看电视。
卧室要比张丽华在学校里面的那间小,杨广发现张丽华以前不少摆设的东西都不见了,所能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和复习有关的书册,笔记本或是随手乱丢的算草纸,墙上贴着自制的考高倒计时表,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杂乱。“我的房间和你差不多乱。”杨广感慨道,“不过自己那边好像看习惯了。”
“看女生卧室的时候,就算违心,起码也要称赞几句吧。”张丽华开玩笑说,“不知广殿下已经逛过多少女孩子的闺房了。”
杨广嘿然一笑,即使他从来没有抱着任何特殊的心情,但杨广的确进过不少女生的卧室,而张丽华住校的时候,他也只有一两次进到张丽华的卧室,不过杨广不太能理解,女生对别人看到自己的卧室有什么感想,或是这其中的含义。张丽华搬过来之后,似乎邋遢了一些,可能是复习更辛苦,杨广看到她居然把脏衣服塞在墙角那边,之前的张丽华可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其实是昨天洗衣机坏掉了,这该死的房子,不知道下次还有什么重要的电器会突然脱线。张丽华发现杨广的视线落在那些衣服上,猜想他肯定是误会自己偷懒,可要是解释又太矫情。她让杨广坐在书桌前,“帮我看看这几道生物题吧,我的答案总是和标准差一些。”生物这科是张丽华唯一的弱点,尤其是实验题,要求自己拟写实验环境和条件,她常常由于考虑得不够全面,丢掉分数。
就张丽华来看,杨广并不算是个好老师,他的表达能力没有问题,但解题时思维逻辑经常会跳跃很大,类似于灵光一闪,连他本人都解释不清,所以这种解题方法是绝对无法推广到其他人。不过张丽华还是很喜欢让杨广教他,因为他非常认真,还有一点与任何老师都不同,那就是杨广有时会主动地以张丽华的思维模式去推导问题,每当听他说:“我认为如果是你,这个时候就会…….” 张丽华都很好奇他对自己的了解怎会深刻至此。不是说女人心海底针吗,杨广那家伙,大概已经在她这片海水中越潜越深,张丽华甚至会害怕某一天,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会被杨广看穿。
“对比条件中,一定要考虑……”杨广讲到一半,忽然发现,张丽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他的手臂上睡着了,想必和宝儿她们没少叫着劲熬夜复习了吧,杨广听见她轻柔呼吸声,吐气香兰,实在不忍心叫醒她。
小心翼翼地把张丽华扶到床上,却没想到这时候,贵儿敲门进来,“哥,你和张丽华要不要吃辣椒……”可眼前这一幕,令贵儿忽然哑口无言,显然她的理解和现实情况有很大差别。
“胡思乱想…….”杨广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轻声说,“别吵醒她了,让她睡一会吧。”
贵儿看杨广没事做,就拉他到厨房帮忙,吴绛仙正在洗菜,贵儿则要继续调制蘸料,“哥,你先帮班长洗洗菜吧,比较多的。”
杨广穿上了一件吴绛仙的粉红色围裙,站在吴绛仙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洗菜,吴绛仙挺困的,没怎么讲话,偶尔不得不侧过身去偷偷打哈欠。“哥,刚才真的是打扰你了。”没过多久贵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杨广险些把手里的菜掉到地上。“拜托,你怎么还在误会啊。”而且是当着班长的面,杨广不希望贵儿乱讲。
吴绛仙看了看杨广,笑着说:“你们在讲什么呢?”
“啊呀,这个嘛……”贵儿故意弄得很神秘似的,然后偷瞄杨广的反应,不过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很无聊,于是转而说:“我哥想要偷吃东西,被我发现了。”
“你饿了吗?”吴绛仙信以为真,“不然我们早一些吃饭吧。”
吃火锅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同时也可以很痛苦,张丽华刚等水烧开便放了许多芦荟条进去,然后吴绛仙放的是猴头菇,杨广才发现原来这几个女生完全没有要涮肉的意思,赶紧用筷子夹了些想扔下锅去占地方,无奈锅子里的材料已经太多了,水也不再沸腾,杨广只得又把肉片夹了回去。
“呀,糟了。”吴绛仙忽然听到客厅的柜式空调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停止运行,“该不会这次轮到客厅的空调坏掉了吧。”
张丽华举起双手惨然道,“不会错的,肯定是坏了。”宝儿赶紧跑过去,对着空调的控制面板按了几下,又用力敲了敲,摇摇头,“完全没希望……叫人来修吧。”
“真气人……”张丽华告诉杨广,“我们本想自己出钱把这房子的所有电器都换一通,省得天天出毛病,可那个房东想法古怪,白捡的便宜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让换,只许修。”
没有了空调,现实就变得非常残酷了,炎炎夏日,还有面前热腾腾的火锅,不一会,女生们各个都香汗淋漓的,杨广更是连上衣后背都浸湿了。
“我们还要吃下去吗?”袁紫烟问道。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似乎都有些坚持不住了,最后贵儿说:“冰箱里还有些速冻的饺子,不如换吃那个吧。”
结果火锅用来煮饺子了,几个人把桌子挪到卧室吴绛仙门口,开卧室的空调应急。“看来泰伯肺快要过去了,最近政府频频发布好消息。”宝儿拿着手机,刚刚发短信例行性地向母亲报平安。
“那样最好了,在高考之前,还能多去学校几天呢。”贵儿说,“要是一直停课到考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啊,感觉还没来得及和高中生活说再见呢。”吴绛仙说。
宝儿喝着听装的啤酒,脸颊红红的,大咧咧说着:“怕什么,高中什么时候结束,怎样结束,要我们自己说了算的。只要我们没有告别,就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