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很闷,夜深了,只听得见知了的聒噪,杨广搀扶着有些醉熏熏的贵儿,这丫头,从来不沾酒的,刚才也起哄和她们三个抢着喝,才走了不远,贵儿就一头栽倒杨广怀里,睡着了……没办法,杨广把贵儿背起来,袁紫烟在他前面慢慢走着,杨广觉得奇怪,没有什么晚风,可她的裙摆,却总像被风吹动着似的,飘扬,令杨广看了也感觉没那么闷热。
从张丽华她们的公寓回家,其实不算远,但毕竟背着一个大姑娘呢,而且杨广也喝了酒,不敢走快,袁紫烟没有催促他,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最近,我老是想,如果能再来一遍这三年的生活,我愿意拿十年寿命来换。”杨广借着酒劲,头脑也有些发热。
“你是舍不得,这很正常。”袁紫烟难得对他的胡言乱语,回应得这么快,“袁宝儿不是说了吗,高中还没有结束,你现在惆怅,还早了些吧。”
“袁紫烟,其实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了。”杨广说,“你相信缘分吗?”
袁紫烟有些想要笑,因为杨广问了一个看起来很白痴的问题,缘分这个词,本来就可以看做是在玄术中被称为“命理”的东西,袁紫烟又怎么会不相信。就在这时,杨广说出了足以令她记一辈子的话,“我信缘,但我认为,唯独你和我,并不是缘分安排的。”
“为什么……”袁紫烟有些吃惊,另一方面也对他的话感到困惑。因为在袁紫烟心中,始终认为,她和杨广非常有缘,而且是超自然的缘分。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惹你生气了,然后第二次,第三次,好像每次都是。”杨广边回想,边笑着说,“我那时觉得,似乎你注定要讨厌我……”
“可那也是缘分,如果不是我们做了邻居,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有强大的意念力,让你帮我练习,我们是不可能互相了解的。”袁紫烟都记得,这三年来的所有事情。
杨广摇摇头,“不是缘分,而是你所决定的。是你选择了与我做朋友,给我这么多的帮助,同时我也选择了对你死缠烂打,没有被你的冷漠所吓退,因为我相信你的内心是善良的,相信我们会成为朋友。如果不是在每个关头,我们都选择彼此,是不会有今天的。”袁紫烟眨了眼眼睛,对杨广这番话语,似懂非懂,可又莫名地有一种共鸣。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吗?
“你是不是喝醉了。”袁紫烟发出不以为意的声音,“走吧,赶紧回去了。”
杨广先下电梯送贵儿回房间,袁紫烟独自坐上顶层,从包里找钥匙,奇怪,她的时候居然有些颤抖,轻微的,轻微的,颤抖,袁紫烟下意识地迅速开门,进去后反手关上门,习惯性地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黑暗中的沙发上躺下。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杨广的话,缘分?选择?袁紫烟越想越感到迷茫。
忽然,袁紫烟听到了几声动静,她警惕地坐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屋子里面还有别的人,会是谁呢……她悄悄地移动到卧室门口,然后再次听到了声音,可以确定,那人现在就在她的卧室里。她立即摸到墙上的开关,一下子,卧室里面的灯亮了,袁紫烟冷冷地喝道:“出来吧!”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帘后面,“你是来偷东西的?”
“我……”窗帘后面传来男孩的声音,“嗯……”他无从狡辩,只得承认。袁紫烟叫他出来,那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慢慢地蹭出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拿了什么东西?”袁紫烟质问他,“老实交出来吧。”
男生这会考虑着是不是应该逃跑,毕竟面对的只有一个女人,他可以冲出去,可当他偷瞄袁紫烟的时候,对上了那双冰一样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妄想。只得从随身的牛仔背包里面把东西一件件逃出来,放在地板上。
袁紫烟认出其中不少是杨广房间里的东西,问他,“你也去过隔壁了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袁紫烟确定自己家的门被撞倒了,偷东西的男孩忍不住朝外面一看,顿时吓傻了,十几个身穿西服的大汉已经冲进袁紫烟的客厅,然后一个比他大的男生焦急地跑进来喊道:“袁紫烟,你没事吧?”偷东西的男孩定睛一看,竟然是二皇子殿下杨广,差点没昏过去。
等杨广看到卧室里袁紫烟的时候,后者显然十分无奈和恼火,她问杨广,“您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没必要破门而入吧?”
“这个……怪我没来得及制止,保镖大哥们也是救你心切。”杨广刚才从贵儿那边出来,听到上面楼道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连忙上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袁紫烟家的门已经不见了。
“殿下,这个小偷之前潜入您的住处,触动了感应装置,我们在对面的观察哨发现他之后从阳台爬进了袁小姐的房间,就立即赶过来了。”保镖组长向杨广汇报,然后对脸色很难看的袁紫烟说:“袁小姐,实在抱歉弄坏了大门,我们现在就把小偷带走,然后会尽快派维修工过来。”
“算了,也难怪你们会发狂。”袁紫烟心思机敏,一语中的,“皇子的住处居然失窃,你们这么多保镖岂不是全部失职。”
杨广看那个保镖像是要哭了似的,连忙站出来说:“不怪你们,是我一再要求保镖不要跟得太紧,放心吧,我不会追究你们的。倒是这个门,可要快点修好。”
于是乎,那个战战兢兢的男孩被同样战战兢兢的保镖们带走了,杨广尴尬地笑了笑,“今天咱们真不走运,居然进了小偷。”
“这个算是缘分吗?”袁紫烟问他。
如果说,他和袁紫烟之间的缘分总是不幸的,那么杨广认为,与她相识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作为交换,他愿意接受任何的苦难。
半夜时分,杨广居然被苏满的电话吵醒,他头脑昏沉,还没有意识到,将要从他口中听到的绝非好消息。
“殿下,情况紧急,请您务必冷静下来,听清我所说的话。”苏满的声音很低沉。“今晚从您那边带走的小偷,在审讯过程中,说自己曾经与一名泰伯肺疑似病人有过接触,而人经过查实,的确正在隔离当中,我们已经把小偷送去医院了。”
“你的意思是,我和袁紫烟,还有在场的保镖,都有感染的可能?”杨广像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心脏怦怦地跳。
苏满沉默了几秒,说,“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好在那名疑似病人还没有出现症状,而殿下您与他是通过中间人的间接接触,所以携带病毒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安全起见,林医生决定,让殿下在家中自行隔离一周,袁紫烟小姐也需要这样做。”
“我知道了。”杨广表现得还算冷静,“详细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现在很累。”
早上起床的时候,杨广还以为那是个梦,不过客厅站着的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令他很快接受了现实。他睡眼惺忪地走出去,用了很久才辨认出,那群人当中,带队的正是林鸿。
“抱歉殿下,我们穿成这个样子,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紧张。”林鸿说话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面罩,“但是请您放心,接下这周就像在平时家里自习一样,饮食和生活用品,我们会根据您的需要送来。”
“不用安慰了,我还没有被吓坏。”杨广挤出一个笑容,“你们现在是来干什么的?袁紫烟那边安排过了吗?”
“我们是来为殿下的房间进行消毒,同时要争取您的意见,我认为在客厅里安装一个摄像头,可以方便观察,不知道殿下是否允许?”林鸿问。
杨广瞪了下眼睛,“有必要吗?有事我会呼叫你们的,给我这边安个对讲机就好了吧。”
林鸿可是不会轻易被打发,杨广看他似乎要开始对自己讲解,安装摄像头的重要作用,于是无奈地一摆手,“算了,安就安吧,不过只许在客厅里面装。”
“感谢殿下的谅解,我们之前已经去过袁小姐那边,她也同意了安装。”林鸿这话令杨广对他更加佩服了,居然还能说动袁紫烟好好配合。
林鸿带着他的人在忙活的时候,杨广躲到卧室去,打开电脑,果然袁紫烟也在线,他发出视频聊天的邀请,袁紫烟立即接通。
“被他们吵醒了吧?”杨广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九点,离袁紫烟正常的起床点还早很多,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叹了几口气。
袁紫烟听他讲话的时候,还在低头计算着题目,然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你也安摄像头了吗?那个带头的男人真的很烦人。”
杨广笑了,“对啊,他很烦的。”
“这下你可以安心复习了。”最近袁紫烟在睡眠不足的时候,似乎脾气很好。“一周以后见吧。”
“嗯,那你先忙,贵儿好像刚起床,我得把事情告诉她。”杨广说。
贵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哥,让我上来和你一起隔离吧。”杨广把手放到屏幕上,“捏了捏”她的鼻子,“别胡闹了,好好复习,而且我又不是住到医院去了,就在家里。”
“我不放心啊。”贵儿不太相信杨广所讲的“感染的可能性很小,只是象征性个的隔离”在她看来,那些大概都是杨广安慰的话。
杨广费尽口舌,好不容易向贵儿解释了情况,令她稍稍安心,结束了和贵儿的聊天,杨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和张丽华讲,“算了,明天再告诉她吧。”杨广自言自语道。
上午父皇和皇兄都来过电话,不知道算是关怀还是安抚,杨广倒是宁愿谁都不提这事,平静简单地渡过一周。“皇兄,你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回来?”杨广忍不住问道,他早就不相信皇兄还在医院隔离了。
杨勇咳嗽了几声,“阿广,我很快就回去的。”朝廷始终对外宣称太子情况良好,但仍未出院,媒体方面蠢蠢欲动的,可朝廷这次封锁得极为严密,任何关于太子当前状况的小道消息,都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袁紫烟,你在吗?”杨广走到阳台上,朝隔壁喊了一声。
不一会,袁紫烟出现在那边的阳台,“怎么了?”杨广凑到靠近她一边栏杆,“有些无聊啊,你在看书吗?”
“对啊,你打扰到我了。”袁紫烟在手背上涂了些护手霜,她长时间用铅笔写字之后,手部的皮肤就会有些不适。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杨广这两个月以来了解到的泰伯肺,是一个很可怕的疾病,以至于他之前都不敢去设想,要是自己患了病……
袁紫烟愣了一下,仰起头望着天,“顺其自然。”
杨广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把消极的情绪带给袁紫烟,作为形象大使,他总是呼吁民众要乐观,团结,勇于面对疫病。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自己吓唬自己,“你说得对,瞎操心也没有什么用,而且还有那么多值得信任的专业医护人员在周围。”
毫无疑问,杨广和袁紫烟在阳台上的会面被对面大楼的观察点看得一清二楚,晚上林鸿打电话给杨广,略加婉转地建议他在隔离期间,和袁紫烟两个最好还是不要碰面,更不能进入对方的房间。袁紫烟知道后,对此表示赞同,“的确,理论上说,我当天和那个小偷的接触比你多很多,感染的几率要大。”
“被监视的感觉真是太讨厌了……”杨广说。不过毕竟林鸿他们有自己的职责,杨广理解。
就这样隔离了三天,杨广表面上没什么,但总感觉内心里有些失衡,不上网和同学聊天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常常打不起精神来。
除了贵儿之外,杨广还是谁都没有告诉,连张丽华也没有。三餐的食物,或是任何杨广想要的东西,都会有人尽快送过来,送东西的医护人员每次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来,杨广和袁紫烟私下戏称他们为太空人。
宣华接到杨坚的电话,可是他和平时的那个皇上完全不同了,电话里面的他,听起来醉熏熏的,“我没有用,居然连儿子都保护不了……对不起……”然后像是换了一个人接电话,“喂,您好,我这边……您可不可以来接一下,皇,皇上他喝醉了。”
出乎意料的是,宣华是在一家小酒馆里面见到了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杨坚,酒馆的老板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告诉宣华,晚上皇帝突然独自来这边喝酒。宣华扫了一眼桌子上面的空酒瓶,天呀,他究竟喝了多少酒!
“您是宫女吗?”老板似乎对宣华的身份表示怀疑,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把皇上带走吧。
宣华一时说不上来别的身份,就点头承认,“感谢您联系我们,今晚的事情还请您万万保密。”
老板帮宣华把杨坚扶上出租车,车开的时候,杨坚打了个激灵,张开眼睛大喊,“我不要回去,我还要喝。”
宣华按着他的手臂,“您别着急,我们不回去,换个地方再继续喝酒。”虽然是骗他,但宣华也认为,现在让这样的陛下回宫去,肯定有损皇帝的形象,于是告诉司机往自己家开。其间杨坚的手机响过,是焦急的侍卫打来的,宣华硬着头皮告诉他们,杨坚和自己在一起,暂时不回皇宫,杨坚的贴身侍卫认识宣华,便没有再追问,倒是宣华自己差点尴尬得要解释一通。
宣华扶着杨坚,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还没等她开门,左左就从里面打开门,一看宣华居然带了个男人,而且还是皇上……左左有些惊呆了,宣华叫她:“左左,你去打一些热水来,再拿个干毛巾。”宣华把杨坚放倒在沙发上,自己连忙去倒茶给他。
杨坚醉得厉害,宣华喂他喝茶的时候,杨坚靠着宣华的肩膀,宣华觉得,他的身体好像也不是很重。
“宣华,给你。”左左端来水盆,便站在一旁。宣华问她怎么没睡,“都这么晚了,快去睡吧。”左左很听话,跑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宣华帮杨坚把外面的衬衫脱掉,他身上又是汗味又是酒味的,擦了两遍才擦掉,宣华放下毛巾,坐在沙发上看着杨坚,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要不就放他在这里睡吧……宣华找了条被子给杨坚盖上,忽然杨坚一翻身,左手抓住了宣华的手腕,“不要走。”他声音含含糊糊的。
“陛下,陛下。”宣华试着叫他,可杨坚没回应,手上却是一点都不放松,宣华走不掉,只得继续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