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整个机舱内安静如真空,杨广看着窗外,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光洁的玻璃上面只能映照出自己的脸,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长时间又无需顾虑的发呆了。
高考结束后的假期,似乎是学生生涯中,唯一不会嫌短的了。不过杨广这段时间却仍然要处理朝廷的公事。大隋已经宣告结束了泰伯肺疫情,这场百年一遇的疾病灾难终于过去,无论是朝廷,还是社会的各个系统,都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运作,谈不上开心,每个人大概都只能舒一口气,然后努力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原本皇兄安全归来,杨广以为他的任务便可以到此为止,但凡事都要善始善终,朝廷和皇室行事更要如此,杨广在考完十天之后便接到父皇的命令,让他到全国各大主要城市出访,作为朝廷的代表,慰问疫情过后的百姓们。
显然这事情是推不掉的,而且当杨广从网络上看到各地百姓热烈的期待后,自觉更是义不容辞。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张丽华,毕竟她计划了那么久的两人旅行,要搁置下去了。杨广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一个劲的保证:“等我回来之后,咱们就立即出发。”
“没关系……”张丽华心想这话谁信啊,或者说她也不太会模仿“没关系”的心态,“没办法,你就安心去办公事吧,我也先回家住上一段时间。”说来奇怪,杨广这次出访的城市里面居然没有建康,不过倒也没那么意外,毕竟建康的疫情非常小。张丽华心里感到很无奈,谁家男朋友放鸽子能摆出几千万人作为借口呢?
杨广此行的第一站是江都,也是出访城市当中位置最南的地方。由于时间紧张,他几乎在每座城市只会停留两三天,中午到的江都,下午便要奔赴城市北郊的蜀冈上,因为江都城闻名于世的栖灵寺便坐落于此。自从泰伯肺爆发以来,栖灵寺每天都会举行祈福仪式,撞响平安大钟,百姓们虽然没法亲自前去目睹,但每天能从广播或是电视上听到大钟的声音,心灵上便多了些依靠。
疫情过后,心怀感激的全城百姓纷纷到栖灵寺来拜奉,今天正是最大规模的一次,杨广作为百姓的代表,第一个在大殿上进香。之后又和寺内主持一同敲响平安大钟,这样的经历想必常人是无法体会的,站在古老的大钟旁边,甚至可以感觉到金属带来的凉意,也能闻到铜的味道。杨广用力的敲钟,那一声声的钟鸣,似乎都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的心灵,令杨广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江都的风景很美,当杨广坐车经过运河的时候,看着宽阔河面上千舟竞航的繁华场面,不禁暗自感慨,大隋国力蒸蒸日上,这流通了千年的运河也将要被继续延伸。
杨广拒绝了官员们准备的迎接晚宴,因为他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慰问疫情过后的百姓们,简单点说,并不是出于什么值得庆祝的理由。只是来看看,大家的生活是不是恢复正常了,而且他知道,疫情给每座城市都带来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在经济方面更是如此,所以在此时此刻,他绝对不能接受这种铺张浪费的形势。所以晚上他只是参加了例行的电视台记者会,向百姓传达了父皇和朝廷的关注,以及疫情后的一些恢复措施。
第二天杨广参加了江都市泰伯肺研究中心最后一批病人的出院仪式,同时也是这座研究中心结束疫情状态的仪式,其实几乎每个城市的疫情研究中心,都是在紧急情况下临时建成的,江都这边的研究中心原本是江都市最大的医院,而由于需要,几乎是集中了本市乃至周围地区医疗系统最优秀的人才,这些医生和护士,绝大多数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离开过中心,更谈不上和家人团聚。杨广到了仪式现场的主席台上,没有说话,先是向台下的医护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在那时他忽然想起了林鸿,说起来,他也应该向林鸿鞠躬致谢,而现在台下的每个人,其实都是林鸿。
回到酒店休息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一个熟人。是一班的一个女生,叫李颜夕,说起来这个女生无论是在年级还是在班里都很普通低调,杨广之所以记得她,其实是因为她是一中第一个向杨广表白的女孩。时间早到宝儿她们帮杨广变身之前,甚至在那次杨广出风头地战胜李建成大魔王之前。就连现在想起来,杨广还是不明白,李颜夕到底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闪光的地方。而由于那时候的杨广太窝囊了,拒绝她的场面双方大概都不堪回首吧,杨广觉得她在心底肯定还是有些记恨的。
那次时候,两人几乎就没有什么交点了,这次也不过是在酒店里面碰到,毕竟是年级的同学,杨广主动过去打了招呼。两人也没有说很多话,不过杨广倒是从前都不知道李颜夕并不是长安人,而是来自江都。长安一中虽然是面向全国招生的,但毕竟还是高中,招生人数比不了大学,长安之外的考生基本都是来自大城市,像是除了张丽华,来自建康的学生不过五六个,而洛阳算是最多的了,有十几个。哎,最近杨广脑子里面总是不自觉地堆满了关于一中的琐事,可能是将要离开了,心有戚戚吧。
就这样马不停蹄地走过一个个城市,转眼十天过去了,杨广此行的最后一站便是洛阳。坐在深夜的飞机上,他看着窗外发呆,起飞前,他特意到班级聊天室里面看了看,照片簿里早就被那些公主们贴满了近来的照片。由于大家决定毕业旅行要去杭州,而且大隋各个城市或游览胜地都被公主们玩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最近各自旅行往往都选择到其他国家去,尤其是像罗曼这样,和大隋新近交好的国家,对公主们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
作为班里最爱尝鲜的人,宝儿谢依芸等六人阵容万年不变的突击小队便在第一时间开赴罗曼首都——约拿。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民俗风土,罗曼和大隋都很不一样,女生们看完宝儿上传的照片,纷纷表示一样要去亲眼看看如此美丽的地方。出人意料的,宝儿她们居然还联系到了云柠,几个人一起玩了好几天,杨广看到照片上的云柠似乎晒黑了些,而且和宝儿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穿着很简单,还带着一副大大的眼睛,便在发邮件给云柠的时候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我平常就是这个样子的。”云柠回信告诉杨广,在罗曼,她可不像杨广那么偶像,走在路上被百姓看到了也没关系,还反过来打趣他,“我看你是你在九班待了三年,被传染到了公主病吧。”
看到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木兰更是大胆,坦言自己和陆忌出去旅行,发了张两人到达伊斯坦堡机场的照片,瞬间便成了女生们关注的交点。大家强烈要求全程直播,之后几天,女生们从照片上寻找蛛丝马迹,各种推测八卦。
“我发现这些照片里面,只出现过一件酒店房间。难不成两个人是一起住的?”贵儿从罗马发来关注。
“额,照片里当然是我的房间了。我可没兴趣去他房间照相。”木兰很快就辟谣了。
八卦归八卦,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木兰和陆忌两个人是多么的甜蜜幸福,站在一起绝对有小夫妻的感觉。杨广看了也不免有些羡慕,当然还有为木兰感到高兴,那个从前的不良少女,那个男孩子气十足去不太会与人相处的木兰,居然在这三年里面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人总是会联想的,当大家看到木兰秀甜蜜的同时,心里不禁会有些疑问,怎么班里同样名花有主的萧大小姐,最近却没什么消息。杨广这些天和萧潇发过短信,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好,而且应该是和李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萧潇完全没有要和他讲的意思。杨广倒是没有想太多,猜可能只是两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吧,过段时间会和好的。
最后,无论杨广再怎么想要掩饰,其实他心里最关心的人,还是张丽华。她果然像说的那样,只是回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聊天室的照片,也不过因为吴绛仙拜托她推荐下建康最近热门的游玩地点,好像是她有个朋友要去,张丽华还算负责的跑了一趟,照得全是风景,完全看不到她自己。杨广每天固定会和她打电话,但听起来,张丽华的心情很不错,没有因为闷在家里而乱发脾气。说起来,杨广总感觉张丽华的性格和她的生活方式有些矛盾,这个在公众场合颇有大家风范,从来都是焦点的女孩,其实在他眼里还是很宅的,和班里面的女生比起来更是如此,以前杨广认为只不过是因为独自一人在陌生的长安读书,所以导致张丽华不爱出门。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即使回到了建康,张丽华还是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家族管教太严,还是因为能引起张大小姐兴趣的人和地方太少了。
不过杨广确实觉得亏欠张丽华,此时他感到身体有些僵硬,可能是发呆的姿势保持太久了,一想到张丽华,他便全无睡意。不知不觉,作为男女朋友,两人已经相处快半年了,但似乎这期间每一天和张丽华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杨广总是试图去给张丽华建立起一套自己的理解,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大部分时间是什么样的人;她到底喜欢什么,为什么喜欢;她会为了什么而真正的开心;她会不会不开心?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无意间伤害到她……真是矛盾,明明杨广并不想那么理性地去分析这个让他牵心挂肚的女孩,但又无法去控制自己的思绪,似乎是怕自己如果没有把她了解地足够,什么时候便会失去她了。
“怎么了,发呆那么久了,脸都粘到玻璃上了,是不是在想我啊?”忽然间,张丽华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杨广如梦惊醒般转过身,原本只有他自己的头等包厢里面,居然站着一个人,“张丽华?”杨广站了起来,想要看清楚,即使他已经万分确定了。
“完了,居然两周不到,都认不出我了。”张丽华有些娇嗔着,“那我还是走吧。”
杨广笑了,“去哪里?这里可是飞机上呀,你跑不掉的。”说着,居然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想要去抱住她,这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地想念张丽华。可是忽然眼前一黑。
“皇子殿下……皇子殿下?”这时候,似乎是有人在叫他。杨广睁开眼,柔和的日光照在脸上,原来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