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其实和长安很像,比如说当你突然醒来,发现失去记忆躺在路边的长椅上,几乎无法辨认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杨广发现自己受袁紫烟影响,喜欢为了举个例子而联想出很复杂的剧情。
同样作为国际性大都市,少了政治中心的那份严肃和谨慎,洛阳给人的感觉应该更加充满活力和自由吧。杨广从酒店的顶层看下去,这座城市的建筑确实较长安要张扬一些。虽然三年前送萧潇的时候曾逛过洛阳,但当时只是身在其中,无法像现在一般窥其全貌。谢依芸曾经说过,大城市给人的感觉,归根到底,就是两个字,那就是迷失。无关褒贬,确实很恰当。
然后随行的秘书打电话通知杨广,洛阳方面接待的官员到了。杨广迅速换好衣服,听说洛阳这位礼部大员是新官上任,而且还是为女性。杨广乘电梯到下面一层的会客室,屋里除了自己的秘书,正坐在沙发上的便是那位官员了。官员见杨广到来,起身行礼,“皇子殿下,欢迎来到洛阳。”
“许大人您好,还劳烦您专门跑一趟。”杨广颔首致意,伸手请她坐下,短时间内,便对这位官员有了些认识,果然和他设想的差不多,成熟美丽,举手投足,优雅而干练。面对如此的有魅力女性,即使年龄相差许多,杨广也不禁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来缓解一下。却一时忘了,自己的举动可能有些不太礼貌,官员倒丝毫不介意,还配合地给他介绍,“殿下喝的正是洛阳特产的牡丹花差,不知您觉得如何。”
杨广不太懂茶,只是觉得好喝,而且很香,“我可能得多品尝几次,才敢评论呢。”他准备放下茶杯,开始和官员讨论正事,这才瞥见会客室角落处还站着两个人,可能是这位官员的秘书吧,一男一女,男的倒没什么特别,可是那女秘书怎么看上去好眼熟,杨广突然间张大嘴巴,这不是班长么?不过眼下场合正式,他不能再丢人了。于是先忍住好奇和惊讶,开口说道,“请您和我说一下这两天的安排吧。”
“好的。”官员稍稍调整了下坐姿,准备开始讲解。
两个人的会面没有超过一小时,而后杨广受官员之邀,一同吃午饭。由于皇上杨坚早已下令,此次杨广出行,除了有关的官员,其余一概不许无事打扰,所以就连洛阳市长大人都没有机会第一时间来拜会杨广,只得通过许官员传达问候。
杨广乘坐许官员的车前往洛阳最有名的牡丹阁,这数百年老店可真是一座难求啊,上次和萧潇就没有机会来品尝。不过杨广更在意的显然是吴绛仙,她此时正坐在前排的副驾驶座位,背对着自己,杨广碍于许官员在场,也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偶尔从反光镜中看到她的脸,吴绛仙似乎也偷看了他几次。
洛阳牡丹甲天下,不过可惜杨广错过了最宜赏花的清明时节。牡丹阁的每件雅座都是名以牡丹的名字,其中最为最大的一间名为冠世墨玉,名字听起来便可知其珍贵。杨广很好学的问了下许官员,“这冠世墨玉是不是种黑色的牡丹花。”
“殿下猜得不错,不过洛阳牡丹种类过千,即使是这黑牡丹中,又分了许多种。”她露出微笑,伸手指了指在前面带路的吴绛仙,“论起牡丹,我这位助理可是颇有研究。”
雅间进门处正摆着一盆冠世墨玉,花如其名,如后冠般的墨紫色硕大花团,杨广凑近欣赏,只觉得这花笼着一层雍贵光华,令人的视线无法挪移开来。
“百花之中,能称得上国色天香的,也就只有牡丹一种了。”吴绛仙这时站在他身边,悄声讲道。
杨广偏过头看着她,许官员离两人有段距离,所以他也终于有机会和吴绛仙说话了,“班长,你怎么会成了许官员的助理?”虽然惊讶,但杨广似乎也很习惯了,要说班长是女版的化及,杨广举双手赞成,都是那类无论做出什么事情,变身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的人。
“我说暑期打工你信么?”吴绛仙一副颇为成熟的笑颜,加上她此时穿着合身的套装裙,简洁而凌厉地高跟鞋,杨广感觉她有些像年轻了几岁的宣华。
“我信。”杨广偷偷地冲吴绛仙露出了很呆的表情,这一上午尽强颜欢笑故作深沉了,这会面对着熟人,可算能放松一下。
吴绛仙有些忍俊不禁,心想这家伙果然还是露馅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接待贵宾,还望殿下手下留情,可不要捉弄我呀。”
杨广笑着点点头,今天的吴绛仙和平时他所认识的很不同,虽然衣着和言行老成许多,但她身上作为班长的那部分性格却不见了,反而显得没那么强势了。
宣华从酒店走出来,拖着自己大大的箱子,不禁后头再看一眼,这个场面就好像自己刚才监狱里面释放一样。这两周的阅卷工作终于结束了,该说是不舍么,毕竟是她第一次参加高考阅卷,就好像外科医生必须要经历过几个小时之久的手术,演奏者要经历几十场的巡回,过了这次,她大概也能向后辈们讲讲资历了。
不过幸运的是,宣华负责审阅的是作文,作为一个语文教师,阅读学生们的作文无疑是最大的乐趣,当然宣华也见过了不少烂到令她要犯哮喘的大作。每当拿到一篇优秀的作文,她总是能找到班里面孩子的风格,比如说某段排比句式行云流水,就像是班长吴绛仙,她写的文章总是很有鼓动性,合理且煽情,令人不禁点头赞许。或是逻辑严密如数学推理般的叙述,那就是袁紫烟的文章了,思维缜密滴水不漏,宣华曾经还推荐她试试写侦探小说。又或者无具无形般的信手畅谈,将提纲挈领深埋文中,直到关键之处收起,让人忍不住折返回去再看一遍,然后拍案叫绝,这就是谢依芸了。不过可惜,宣华很确定自己没有阅到,因为唯独谢依芸的文章,是很难有人相似的。
一想起来,头脑便被那些作文中的章节充满了,直到听见左左的声音,“宣华,快过来呀。”才发现自己已经发呆好一会了。宣华甩了甩头,告诉自己放松一些,她看到不远处,左左刚从一辆汽车上面跳下,朝自己跑过来,然后在左左身后,杨坚也跟着下了车。宣华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说实话,自从和陛下的关系公开之后,她,杨坚,左左三个人还从未在一起待过,宣华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和陛下相处的时候,自己就像个小女生似的很害羞,宣华怕左左会笑话自己。
“想死我了。”左左扑到宣华怀中,宣华也搂紧她,把下巴枕在左左的头顶上,用手抚着左左柔顺的头发。不过宣华的视线有些不自觉地看向杨坚,两人四目相对,宣华果然脸红了。
左左虽然没看到,但似乎可以感应似的,悄悄对宣华说,“陛下肯定也和我一样想你。”
宣华本想说她乱讲,可实在是底气不足,就被左左拉着往杨坚那边走。杨坚看她还拉着箱子,便走过来要接,“行李给我吧。”他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怕宣华尴尬。
“不用了。”宣华微笑着说,“也不沉。”
“既然不沉就给我吧。”左左懂事的接过箱子杆,朝汽车跑去,剩下杨坚和宣华在后面。杨坚问她,“这几天是不是很辛苦?”
宣华轻轻地摇头,“不算辛苦,酒店服务很周到,饮食住宿都十分地好。不过就是休息的时候有些闷,没什么人能说话?”
“为什么?教师之间也不能交流么?”杨坚有些不解。宣华笑了笑,其实阅卷老是里面,和她年纪相仿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不过宣华最近总是会被问到和陛下的感情问题,弄得她挺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地就不敢和她们聊天了。加之阅卷期间是不能与外界联系,宣华才发现,其实自己挺想和陛下打个电话说说话或是小小抱怨下什么,要不就是能下几盘棋。她这么自顾自的想着,又是好一会没回应杨坚,杨坚有些无奈,毕竟和宣华在年龄上差了十几岁,想要找到谈恋爱的感觉实属不易,每次宣华走神,他都会认为是自己让她觉得无聊了。
一上车,才发现左左连行李都带回来了,之前由于阅卷,不得不再次麻烦陛下,不过左左这丫头倒是早在皇宫里住习惯了,宣华还特意拜托杨坚别惯着左左。“放心吧,这孩子自理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杨坚告诉她,“这样的孩子可是惯不坏的。”
“宣华,你想吃什么东西?”在车上,左左靠着宣华,问。“陛下说你阅卷太费神了,需要吃点好的补补。”
“不用麻烦了,咱们回家,我来做饭。”宣华说话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杨坚,见他也有些好奇,还说,“你才是别麻烦了,我看你脸色有些疲惫,正好我知道家药膳不错。”
“陛下,没事的,我这些天可想给左左做东西吃了,而且,您还没吃过我的手艺吧。”宣华说到这里腼腆的笑了,杨坚瞥见,心里泛起了甜意,一时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甚至是有些期待了。
宣华站在厨房里面,锅中清蒸的鲈鱼已经散出了鲜香,她侧耳倾听,陛下似乎还左左在看电视,左左这孩子问东问西,杨坚耐心地一一解答。这或许就是她理想中的婚姻生活吧,宣华并不是个渴望激情的人,在她眼中,平平静静的状态最难能可贵。其实早在昨天她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要请陛下来家里吃饭,做些自己拿手的菜肴。
可能是心安静下来,这些天来积累的疲劳才慢慢显现,宣华觉得眼皮有些发重,她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可没过一会困意又来袭,头不自己觉得沉向一边,却被坚实而温暖的肩膀接住了。宣华侧脸一看,原来是杨坚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而且还围上了围裙。
“陛下,你这是?”宣华有些犯迷糊。
杨坚摇了摇头,从她手中接过厨勺,“我看你和左左这丫头真是心连心,肯定是昨晚想这要团圆,没睡好觉。丫头这会已经睡着了,我来帮你吧。”
宣华正想说不用了,却突然觉得杨坚穿围裙掌勺的形象有些好笑,扑哧一声笑了,“那我就来帮陛下加调料吧。”
“宣华,我知道你还不习惯,不过慢慢地,我希望你还是叫我的名字。”杨坚并不是心意,只是有感而发,“你就站在旁边,负责帮我尝尝味道。”
宣华点点头,“陛下,其实我觉得称呼如何并不重要,我觉得称您陛下的时候,会更亲切一些,,,,,,”她也只是有感而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想说什么。路漫漫啊,宣华自己也不敢确定,和陛下的感情今后会有什么发展,憧憬很多,可现实的困难却更多,首先便是太子杨勇,虽然他已经不会公开表示反对,但太子心里的疙瘩,就连杨坚也只能暂且逃避。宣华想到这里,有些天真地问杨坚,“陛下,我想找个机会,太子和杨广一起来家里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杨坚愣了一下,“难得你有心,勇儿他并不是冲你,他是在生我这个父亲的气,却让你受委屈。”
“陛下,这些我完全不会介意。但我真的希望您和太子之间,不要为了我产生罅隙。”宣华其实能理解太子的心情,而且她知道,想要化解心结,不能靠陛下一个人,自己也必须做些努力。“我就当您答应了,等杨广回来,咱们找个机会一起吃个饭吧。”
“恩。”杨坚看着宣华,总觉得,这个女人有时候单纯像个孩子,又是却又出奇地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