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撇下可怜的幼子,自顾自逍遥的败类——亲戚的大婶们当着我的面窃窃私语。
他们还爱我,这么做一定是情非得已——抚养我成人的阿姨含泪在我耳边轻诉。
这些言行,只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为什么每个人都会想要提起他们?
我明明从来不关心这些。
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还不懂得悲伤。
等到能够理解时,这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我能体会到,这对世人是相当诱人的饭后谈资,因为我自己,也常常把这当做不怎么有趣、但是可以吸引注意的话题。
但是,周围的人们可不满足。
他们处心积虑地,诱导我做出更激烈的反应——前面的对话也是,局外人无关痛痒的辞令也是。
显然,我的反应让他们失望了,似乎只要我没有流出血泪,他们那种不自觉的语言暴力就不会有止境,渐渐地,我也感到困扰了。
13岁的生日,家境富裕的阿姨为我精心筹备了一场规模盛大的生日宴,我当然明白,她只是想让我开心——只是她不会知道,我已经打定了,会让她的心血化为一场空的主意。
当天,我当着所有以说闲话为乐的社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大声做出宣言:
“我一点也不可怜,也完全不觉得悲伤,你们少自说自话!”
我的话,引发了爆发性的场面。
几乎每个在场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个别情绪激动者甚至指着鼻子责骂我。如果视线有温度,那时我一定已经被烧出一个大洞了。
不过,这正合我意。
不再成为那些无聊话题的中心,也不再需要一次次应付近乎骚扰的八卦,这样的生活刚刚好符合我的美学。
谁知我的如意算盘,被意料之外的人砸得粉碎。
“你白痴啊!”
砰——
“好痛!你干嘛?”
刚出宴会的会场,素未谋面的女人突然凑过来,以完全超出玩笑范畴的怪力,狠狠弹了我的额头。
“真不敢相信……你是谁啊,做出这种事?”
“我是谁无所谓吧,对乱说话的小鬼施以天罚是我的原则。”
眼前的女人身着仿佛成熟的职场女强人一般的暗褐色西装,整个人却散发出自由散漫的气场,面带“怎样都好啦”的悠闲表情加上操着令人火大的口气,给人以做什么都没正经的印象。
一般而言,这种人总是麻烦事的根源,社会动乱的制造机,我准备奉行一贯的交际态度,对她不予理会。
不过这个人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缠人一百倍,不等我做出反应,她就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脑,无法挣脱的怪力,让我一瞬间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咚。
跌到一半被粗暴地扶住了,额头似乎撞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想要站直身子,脑后的手却不讲理地固定住我的脑袋。
待到眼睛重新聚焦,我注意到了自己的处境。
我的额头和女人的额头,正紧紧地相互抵着。正如字面意思上那样,零距离地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你做什……”
“你这小鬼,明明独占了这么了不起的力量,却不懂得善用啊。独狼可不是值得称赞的处世之道,这你得牢记呢。”
根本称不上亲密的举动,只是笨拙地传达着所感所想,然而,我没有做出任何能称作“反抗”的行动。女人那逆转形象般异样温柔的语气中,像是蕴含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我并不打算可怜你,只是稍微便宜你几句忠告——没有谁能孤家寡人地走到最后,你这没出息的一生,注定要相守相望。”
搭在脑后的手稍稍增强了力度,女人的眼毫不掩饰地望向这边,我看到那里正映照着,闪耀着微微绿光的我的瞳仁。
“真的很美,你的这双眼,会为你带来平凡人一辈子也没机会体验到的“现实”。到那时你要是理解到了我说这番话的用意,就给我在心里歌颂一万遍!”
不可思议,我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是萍水相逢的奇怪女人,我却仿佛快要睡着般,沉浸在额头传来的温暖中。
“歌颂……又不晓得你是谁,歌颂什么啊。”
“也是呢,我的名字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知道,那就准备好一万瓶黑啤酒等着我来取吧。”
……你其实只是想讨点好处吧。
“啊,又在奇怪的地方浪费时间了,那么我就走了,说好的黑啤酒可别忘了哟。”
说着一如形象的傻话,女人放开我的头豪爽地大步离去——
“等……等一下!”
还不能放她走,有个问题从刚才就想问了。
女人嫌麻烦似的回过半边脸瞅着我。
“怎么?”
“你刚才说……我的眼睛,会怎么样?”
听到我的问题,女人努了努嘴,嗤笑着说出答复。
“神死了,小鬼,想听接下来的结论等毛长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