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世界终焉般的空白。
就像是被业火燃尽般,虚无炙热的空间。
——让皮肉燃烧。
——让筋骨成灰。
——让血液沸腾。
一切,仿佛因果的必然。
【逃不掉的哟。】
脑中,祈祷般的轻喃不断回响。
【秋歌啊,永远永远,都回不去了呢。】
那是束缚一生的诅咒。
……也是没办法的吧。已经,没有选择了。
想要就这样,委身于这空白的死地,放弃思考。
我到底算什么呢?明明歌颂着日常,过着平凡而又无聊的人生。
如此普通的我,如此无能的我。
——却又是,以世间一切不可思议为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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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好痛。
仿佛眼中扎进了芒刺,我能感到极度不适的眼角正淌下泪水。
尝试着整理一片混沌的头脑,身体却本能地渴求睡眠。虽然那已经变得模糊的梦似乎不那么美妙,我依然老实地感激着睡神恩赐的昏倦,想要再度向甜蜜乡启程……
【啊!秋歌先生,已经没事了吗?】
高傲的语气,诚恳的措辞。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全力抵抗着诱人的睡眠,睁开刺痛得超乎寻常的双眼,我注意到自己正身处宫殿般奢华的房间。
不同于暴发户急于炫耀自身的穷奢极欲,每一处装潢、每一件饰品都彰显着主人高雅的品味。
赤红的双马尾、哥特风的褶裙,娇小而神秘的少女就在那里。
【太好了……维恩背着满脸是血的你回来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呢,毕竟刚刚分开就发生了那种事。】
白瓷一样柔和的纤手无意识地搭在胸前,碧儿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难道一直在为我担心吗?
尽管无关紧要,我还是开心得不能自已。
【现在是,几点?】
【刚刚天亮没多久哦。】
【是吗?睡了整整一晚啊……】
听到我的自言自语,碧儿瞪大了眼睛。
【不是的哦,秋歌先生,从你在这里住下到现在已经有一周了。】
哎——哎哎哎哎!?
【原本因为剧痛而造成的昏迷是不会持续那么久的,但是我们为你施加了避免疼痛的催眠,到今天刚好失效。】
剧痛……对了!
为什么,我看得到?
我的眼球,不是被那道影子给……
我发现到近乎不可能的事。
伸出食指,轻轻按压眼眶的正中央。毫无疑问,不论是指尖传来的触感,还是与其接触的地方仿佛针刺般的疼痛,都昭示着,那里存在着本该不再属于我的瞳仁。
意外的是,注意到我的举动,碧儿竟然激烈地害羞起来。
【不……不是的!婉莹说想要让并非原生的肌体完美植入,只有靠那个仪式的力量啊!那种事……那种事是必须的,所以、所以……】
祈祷似的紧闭着双眼,碧儿用高昂得像是美声的嗓音,喊出了惊爆的话语——
【所以kiss什么的,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
死一般的寂静。
碧儿扭过头去,霞色似的潮红一路从耳根蔓延至脖颈。
——kiss。中文写作“接吻”,无论如何,那都是名为秋歌的高中生不可能拥有过的体验。
而现在,眼前有个赤发的娇小美少女对我说,我们,kiss了。
……
其实刚才的梦还没有醒?
【那……那个,kiss是——怎么回事?】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碧儿猛地挺直了背,仿佛机械般僵硬地缓缓转过头来。
【难道秋歌先生……不知道?】
【嗯,因为直到刚才都睡着,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清……】
【啊……啊啊啊——】
小巧的嘴唇犹如金鱼一样一开一合,碧儿的脸刷地变得惨白。
【我——我都说了些什么!明明是……拜托了,可以忘掉吗?——不,请务必一定要忘掉啊!刚才的话!】
碧儿用带着哭腔的嗓音,两眼含泪地大声恳求道。
——抱歉,我实在没有忘掉的自信,不如说是一辈子都会珍藏的记忆……
【咳咳……会忘掉的吧,那么,差不多该谈谈正事了。】
为了排解尴尬而清了清嗓子,碧儿(眼角湿润地)正襟危坐起来。
【如你所见,秋歌先生,我们取回了你被夺去的眼球——说“取回”大概并不准确,因为事实上这对眼球原本并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尽可能仿造出的半成品罢了。但是,借由某种奇迹,它现在已经完美地融入你的生命体系。】
【也就是说,现在我所使用的眼睛是人工制品?】
【嗯,一般意义上是没错。不过,婉莹的作品用“制品”概括恐怕欠妥。】
说着,碧儿站起身来,啪嗒啪嗒地小步跑到巨大的梳妆台前,取过一面装饰着可爱花边的圆镜,又啪嗒啪嗒地跑回来,用双手把它捧给我。
我不解地接过镜子,打磨得晶亮的水银面映出自己的脸。
——尽管早已有心里准备,我还是震惊得口舌打结。
穿过薄纸般的镜面,碧绿的瞳仁闪动着熠熠微光。
【怎么会……明明只是仿造品……】
【像义肢那样的东西,说到底仍然不能称作“肉体”。你的眼球并不是那种程度的劣等货,毕竟那是专家的杰作。为了拜托婉莹出手,我可是低了相——当久的头呢。】
严肃的语气说到一半又变得有些孩子气,碧儿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盯着我看。
【是……是吗,谢谢了,你真厉害呢。】
虽然半是认真半是奉承,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娇小的赤发少女满足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提到过的哟,你的“铭印瞳”是你身为御使者的体征——所谓“体征”,就是指只要生命活动没有停止,就一定会表现在肉体上的特征哦,即使是临时植入肉体的部件也一样。】
【等等,我还有个疑问,之前也问过碧儿你,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我顿了顿考虑措辞,然后,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所谓的“御神”和“御使者”,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我会这样发问的场合,碧儿应该不会没考虑到。然而,她还是露出沉重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呃……碧儿?】
【虽然本来打算等到秋歌先生你的身体完全康复,再向你详细说明的,既然已经问了,我也没有理由隐瞒。】
我察觉到了。
碧儿将要吐露的事实,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回答那个问题之前,有个结论必须传达给你,先说清楚,那并不是玩笑。】
赤发、娇小,流着“席尔巴立提”之血的少女,优雅而庄严地大声宣告:
【背负着“新生之绿”的御使者哟。我,碧儿·阿克雷·席尔巴立提,以“毁灭之红”的神氏之名在此起誓,你的肉身、灵魂与荣耀,将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