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
驱车来到目的地,我们在一座外形刻板、气氛压抑的设施前停住了脚步。
维恩搜集的情报显示,这里有微弱的魔力渗透出来。
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话,本来是不会理会的,然而维恩坚持认为这里是秋歌先生首战的最佳对象。
起初没办法理解这种奇怪的执念,现在却切身体会到了,维恩是正确的。
这股魔力,显然不对劲。
由冥想和修炼积淀而成,纯粹的、自然天成的法力精华。
据我所知,拥有这类力量,还不懂得将它隐蔽起来的狂妄物种,只有一个。
——恶灵。
在失败的魔法仪式中被剥离了肉体的魔法师,其魔力之精粹。
并非“幽灵”这种无法干涉现世的存在,而是由纯粹的法力凝结而成。
由于失去了肉体的支撑,他们几乎没有思考能力。唯一的、也是十分危险的本能,就是袭击魔法师,夺取其魔力作为食粮。
视情况而论也可能超乎想象地强大,然而眼前盘踞在无人的的设施中的这个,魔力不论质和量都只有相当于入门级魔法师的水准。毫无疑问,作为门外汉的秋歌先生的练手对象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目睹到这座设施,秋歌先生似乎有些心情不佳。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他扶着额头,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
【咦?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看秋歌先生的脸色真的很苦恼,我一时慌乱起来。
虽然我不是很懂……莫、莫非这里是相当不妙的地方吗?
【啊?……不,没事,只是作为学生,而且是当前翘课一周的学生对这里有本能的排斥罢了。】
秋歌先生嘴角抽搐地苦笑道。
呜……不太明白,秋歌先生的心思果然很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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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
夜晚的晴海一中,没有人的气息。
即使是田径部那种集合了筋肉人和拼命三郎、每天顶着星光解散的部团,在这个远超校规底线的时间也不可能还在活动中。
必要之外的灯光并不存在,走廊一片昏暗。墙壁在仅有的几台日光灯下,向着走廊深处的黑暗延伸。
在这样的地方走着,冷不防地,我的脊背一阵恶寒。
并非因为害怕幽灵、鬼怪那一类东西,我大体上是个无神论主义者,何况超自然现象的集合体·魔法师中的佼佼者,此刻就在身边。
仿佛突然被不安支配,碧儿有些不自然地摆弄着马尾的发梢,看来她的心境也大致相同。
为什么?无法冷静下来。
就像是,预感到某种可怕的事态。
管家先走一步作为前哨,我则和碧儿一道走进电梯。
虽然被关在这机械盒子里往高处抬升的次数数也数不清,我还是不太喜欢它毫无节奏和韵律的轰鸣声。
电梯缓缓上升着。
【呐,会不会紧张?】
碧儿用温软的语调轻轻在我耳边低喃,大概是我的表情过于沉重,让她感到有必要安慰我一下吧。
真是……多好的女孩啊。
【是有点啦,不过说实话完全不觉得害怕什么的,倒是很兴奋呢!】
出乎意料的,我的情绪十分激昂。
电梯内壁上映出的我的脸,瞳孔放大,鼻息稍微变得粗重,那是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标志。
明明是未经战阵的门外汉,我现在的精神状态,简直像是渴求着战斗的嗜血斗士。
作为主战力的御使者,战术层面的事并不需要考虑,仅仅发挥出法器的力量击破对手即可。因此,这样的心境无可挑剔。
……是错觉吗?我嗅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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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儿>
因为打不开天台的铁门,我随口咏唱了一节咒文把它炸开了。
一旁的秋歌先生张口结舌——我是知道你不赞同这种强硬的做法啦,不过对方是没有心机、只懂得横冲直撞的恶灵,并不需要在意隐蔽之类的事,倒不如用这种方法鼓足气势。
被月光点亮的夜空盈满视界,望过去可以看见这座城市夜景的一角。
水泥和砖瓦构筑的地板,以及围住四周的铁丝网,这里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天台。
然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台本身没有什么特别。
——但眼前的风景是异常的。
墨汁般浓厚的黑线,浮现在墙壁、地板,以及一切可以凭依的物体上,单纯的线条反复交叉、横截、螺旋。
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但是毫无疑问,这是覆盖了整个天台的大型咒纹。
——这是,恶灵绝不可能做得到的。
【计划取消了!秋歌先生,我们回去!】
不妙,留在这里一定会发生什么,第六感警告我立刻离开。
【哎?!为、为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走吧……】
【哎呀?闯进了别人的地盘,连招呼都不打就想大摇大摆地离开吗?席尔巴立提家的种果然都缺乏教养呢。】
孤傲而不知收敛的嗓音,从暗处响起。
这样的说话方式,再加上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立刻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
【你依旧没什么出息呢,JP。还在做着跟秘钥分庭抗礼的黄粱美梦吗?】
我点出对方的身份,同时嗤笑着反唇相讥。
名为JP的女人,是冲着我来的。
【你怎么敢……哼,那狗屎一样的优雅也就到这里为止了,红毛杂种。为了款待你,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准备这份大礼。】
啪。
响指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一瞬间,天地异变。
地砖,铁丝网,乃至整个夜空,仿佛被撤下的幻灯片般消失。
视野中,唯独剩下黑暗。
【那边的短毛女人,虽然你的眼球帮了大忙,但你不走运,跟这个杂种走了一条道。既然你不听劝,我也不介意顺手超度你。】
JP悠然地说道,字里行间充满余裕。
【挖掉我眼睛的是……!】
秋歌先生的声音里搀杂震惊。
原来,夺走秋歌先生眼睛的人就是你吗,JP?
【啊啊,那可真不错,蕴含着如此优质的魔力精粹,不愧是纯色系的御使者呢。不过我也替你们感到遗憾,那个力量,我不得不让一条狗来运用。】
吐出了最后的话语——
【死吧,席尔巴立提家的杂种。】
咻咻——
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袭来,而且有复数个。
目标是,我和秋歌先生的心脏。
【红·爆裂!】
熟练而高速的咏唱。
效果为“破坏”的红系咒文,朴素而纯粹的破坏力,不费吹灰之力将来自不同方位的攻击瓦解。
通过感知魔力流动识别攻击并定位,可是基本中的基本,更何况是如此堂而皇之的鲁莽攻击。
虽然实战还是第一次,但那没关系。就让我教给你,如何用压倒性的实力弥补经验的缺失吧。
【以为屏蔽掉视野就万全了吗,JP?那种程度的攻击可伤不到我。】
反正身在明处,干脆肆无忌惮地采取瓦解对手斗志的喊话,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
敌在明我在暗,对方当然没有理由不利用这么明显的优势。
但是,那也并非意味着我不打算扭转劣势。
【红·赤焰】
依然是一节以下的短咒。
控制到最小程度的火焰出现在手上,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本应是这样。
【……还真行呢,JP。】
什么都没有被照亮,我们依然深陷于黑暗中。
看来是时候纠正语病了——这并不是黑暗。
陷入黑暗的不是世界,而是我们自己。
简单地说,是视觉被剥夺了。
没有毁掉我们的眼睛,只是单纯地使它失效。
——显然,世界的法则依然适用,却发生了人为的扭曲。
至于被扭曲到了什么地步,只有一个人清楚。
那就是,这个空间的创造者。
……不妙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连施展魔法本身都伴随着危险,因为即使是魔法,也遵循着固有的定律。
如果那也被改造过了的话,毫无防备地施法可以说正中对手下怀。
然而从咏唱出第一段咒文至今,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变
【没问题吗,原来……】
看来,施法没有被法则的扭曲束缚呐。
那样的话——
束手待毙的笨蛋,这里可没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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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P在笑。
没有勾起嘴角之类的标志,但毫无疑问流露出最低限度音量的笑声。
胜负在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悬念。
只是单纯地构筑隔离空间的话,虽然需要大量计算,仍算不上十分高阶的魔法。对于平日就需要隐匿自身的魔法师而言,这是构筑藏身之所的必备技艺。
然而,那并不是“创造了空间”的意思,仅仅意味着“把空间的一部分从世界隔离出去”这种程度罢了。
JP做到的,是更上一层楼的事。
直接干涉了世界的法则,将自己之外的视力统统夺去。
虽然有些半调子,但不可否认的,这是近乎于“创世”的奇迹。
人类所不被允许拥有的、重写根源的力量,此刻正在为自己所用。
讽刺的是,奇迹的缔造者,此刻正像块破抹布一样摊在远处的一间房里,每当想起这点,JP都会不满地挑起嘴角。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复仇的链环,将会在这里开启。
没有运用魔法而是凭借腕力,不断将夹在指间的钢针射出。
淬有暗影蛊毒的钢针,只需刺破一点皮肉便足以取人性命。
——没错,自己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此刻对方仍能做到完美防御,然而与只需冥想便可以大量积淀的魔力不同,人的集中力远比想象的低下。
一旦露出破绽,从暗处袭来的毒针就将见血封喉;相对的,自己却没有被反击的危险。
原本1V1的情况下对方势必会施展的大规模范围性杀伤法术,现在会因为顾及同伴而无法出手,简而言之,对方等于是作茧自缚。
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即将属于自己的荣光,JP没法不感到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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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
手和脚,都没有办法挪动分毫;连心跳也想要拼命抑制。
即使想要逃跑,颤抖的腿却一步也无法拖动。
这就是,以命相搏的战场。
战意,如同热油般厚重稠密。
——耳边,什么东西爆开的响动不断传来。
虽然无法用眼睛确认,想必战况正陷入白热化。
我在做什么?
像块烂木头一样杵在这里,给敌人当活靶?
碧儿一言未发,然而心中一定正诅咒与这样的我搭档的命运吧。
自我厌恶的泥沼将我渐渐吸入,脑中一片混沌。
如果,我也能做到什么话——
如果,我也足够强大的话——
突然,我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身体开始变得滚烫。
兴奋过头了——虽然这样想,这样的感觉却说不出地舒畅。
热流,一股热流在深处涌动着。
不断翻滚、升腾,直至——冲上大脑!
【……】
——没有被什么激烈的感情支配,主宰身体的依然是可爱的理性。
不如说更冷静了,思路也渐渐变得清晰。
(呐,秋歌先生,你知道“新生之绿”是多么伟大的系统吗?)
不久前与碧儿的对话,此刻浮现在脑海中。
(虽然就战斗层面上讲,长于“破坏”的“红”才是最有利的元素。可是你知道吗?所谓的“新生”,就是指“连法则也可以缔造”这么了不起的意思哟!)
(哎?!那么厉害吗?)
(嗯,很厉害。不过,想要以世界为敌还是太困难了,如果真的做出创造法则这种事,一定会被世界强行修正的,所以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呢。)
(哈?那不就只是嘴上功夫吗……)
(不,不是说说而已哦,“红”的眷属会选中你,可不是亏本买卖哦。)
“不是亏本买卖”是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呢,要是挖不出一点真本领,我这只极东的猴子根本没理由被执掌“红”的神氏选上嘛。
哈哈哈哈,这样想还真令人愉快呢,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就稍微回应一下贵族大人们的期待吧。
在决定性的一刻到来前。
——我悄无声息地,从旁观测着战斗的涡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