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再次回到了原点,一切就像是被初始化了一样。
皇族派和贵族派依旧处在对立的位置之上,而处在中间的体制派则是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纵然内卫的做法虽然过于激进,但正如公主希尔薇说的那样事出有因,再者说面对密谋叛乱的非法武装分子,动用武力是很正常不过的。
但如果说就这么支持宰相的话也不妥,宰相尼德对南方各个领地的做法并未做到司法公平,其执法程序也有非常大的问题,这的确是对帝国法律体制的践踏。
不管怎么说两边都有问题。
怎么办?各打五十大板吗?
“我不同意皇妹的看法。”
眼看那些体制派被希尔薇的话带到不利于自己的时候,艾米特这才后悔刚才没有阻止她。
也不知道刚刚自己在期待什么,不过好在还有进一步扯皮的余地。
毕竟自己的后招还没有放完。
“啊啦。”
希尔薇只是用意味深长的微笑加上意义不明的话来回应着艾米特。
“刚才皇妹所说的贵族的私人武装对内卫进行抵抗的问题,这一点我需要解释一下。”
“按照帝国的法律程序,直接抓捕贵族的时候必须一要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二要出示抓捕的文书,这个通常是由刑部省发布的。我们以岚夜亭事件的现场为例,根据运营岚夜亭的店家所言,内卫当时的确出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文牒,但是——最重要的抓捕文书却丝毫没有提到。不知道到底是没有还是没出示。但结果是一样的。如果我就是现场的那些贵族的话,面对这些手持利刃的内卫完全可以看成是非法的抓捕,也就是说,从法律上来说,当时这些内卫只是打着执法人员的名号行强盗之实,甚至可以说他们压根就不算是正在执行公务的执法人员,那么既然如此,我可以认为,这些贵族身边的护卫对内卫进行武装抵抗也是合情合理的。”
艾米特的一席话再次扭转了朝堂上的舆论走向,刚刚那些差点站到公主一边的体制派再次转站到了艾米特这一边。
“还有,我想申明一点就是,毋庸置疑,南方各领地的领主们对自己的城市进行增筑确实是违制的,我相信尼德大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在管理组织上出现了问题,方式方法均不能体现出善意。但是不能因为出发点是好的就无视其在做法上的问题,这一点我相信大家应该没有话说吧。那么,既然尼德大人有问题,那么就应该接受帝国法律的制裁。如果尼德大人对帝国的法律体制还存在一丝敬畏的话,今天就应该放下身段自己承认错误。”
在暗示了宰相尼德应该自己引咎辞职之后,正式发完言的艾米特缓缓回到了列臣的阵列之中。
虽然其本人很镇定脸上没有带丝毫多余的表情,但其身后的贵族派大臣们仿佛就像已经胜利了一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虽然这次南方各个领主增筑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拔掉了平时严密监控地方派贵族的宰相,心情想必也会慢慢的变好。
再看看刚刚仅仅只说了几句话的皇女希尔薇,现在也并没有继续发言的打算,她像她的口蜜腹剑、略胖的兄长一样,也不带一丝表情的缓缓退回了列臣之中。
其实到了这里艾米特已经算有九成胜算了。但向来求稳的他还有最后一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要来了。
当两位皇子和皇女发言结束之后,朝会上的大臣们开始叽叽喳喳的争论了起来,无非就是在纠结法律程序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突然从殿外闯进来,打破了殿内本来就紧张到令人无法呼吸的对立气氛。
“请恕我无利,陛下!”
“这里还在朝会中,有什么事情吗?”
皇帝在朝会之时除非有紧急的事情,否则根本不准打扰的。既然这名侍卫的上峰敢让他跑到大殿上传达消息,换句话说,肯定又出什么事情了。
想到这里的皇帝索尔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更糟糕了,然而侍卫传来的消息却是出乎意外的更加糟糕。
“启禀陛下,皇宫外!大量的贵族聚集在皇宫外!足足有上千人!都是贵族!”
贵族聚集在皇宫之外这种事情是埃尔伯尼亚帝国建立以来的首次,即使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皇宫侍卫们也从来没有这种现象,所以语气中也夹杂着一丝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贵族们要聚集在皇宫外?”
别说皇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负责帝国情报机构的宰相也不知道。列在臣席的希尔薇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身边的表姐亚妮艾斯,不过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是不是有什么诉求?”
宰相尼德询问道。
“是,是的。”
侍卫看着宰相在质问自己,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说吧!”
尼德发现侍卫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八成也猜出来了那些贵族想做什么。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自己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是,是。贵族们表示‘请求陛下严惩宰相尼德,他纵容,纵容手下内卫滥杀无辜,实属十恶不赦,请求陛下为那些死难者主持公道’。”
这名侍从当然不知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所以当他听到那些聚集在皇宫门口贵族们喊出的话之后,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长错耳朵了,当确认了那些贵族的诉求之后,就像听到魔鬼的呓语一样,连滚带爬跑到大殿报告,一个字也不敢落下,全都说了出来。
其实这个时候在朝堂之上的皇帝和大臣们心知肚明,肯定是二皇子艾米特事先安排的,目的还是制造舆论攻势,进一步逼迫皇帝做出不利于宰相的抉择。
(这是逼宫啊!)
(话说,有必要做的那么绝吗?)
而艾米特本人却丝毫不理会这些嘈杂的俗事,只是一言不发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感觉动员了自己全身上下的眼睛一般死死的盯着宰相,似乎是打算看透他下一步究竟会做些什么。
(还是看不透啊)
其实今天的艾米特有些失望,明明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在帝国内的地位仅次于皇帝的人,尤其是刚刚经历过了清洗贵族派势力的一系列行动,按理说应该要更加的奸险狡诈一点,更难对付一点才是。
然而今天感觉太顺利了些,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进行着。
按理说 作为一个国家之重臣要是连周围人们的言语攻击都没法对抗,这么轻易的**掉了,也说明了这个人真的能力也就这样了。
话说回来,这个宰相是那么容易就能击垮的吗? 还是因为由于其宰相的光辉过于耀眼,仗着自己有皇帝的撑腰,没有人敢予以挑战而松懈了?
正当艾米特这么想的时候,宰相尼德缓缓的从群臣之中站出来,也开始做最后的发言——
“启禀陛下,各位臣工。臣承认,在这次处理南方贵族违制的一系列操作之中,我确实犯了程序上的错误,也犯了在执法期间模棱两可的错误,造成了今日这严重的后果。虽然这次内卫过于暴力的执法并非我之意愿,但事实上我必须承担这个责任,至于希尔薇公主所提出的正当防卫一说即使是在下也觉得模棱两可。如果事先我准备的更加充分的话也不会有今天在朝堂之上遭到如此大动干戈般的质问和弹劾了。不论出发点是怎么样的,触犯帝国至高无上的法律是不可饶恕的,我理所应当的接受惩罚。”
宰相尼德停顿了一下,眼睛扫视了一下整个大殿里的人,最后落在了艾米特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觉得胜利在望的艾米特碰触到尼德的眼神之后心里涌现出一丝不安来。明明自己准备好了一切,从法律制度到舆论,不敢说没有一丝破绽,但从体系上应该是各个方面都算到了,应该不会失算才是。 但从尼德看自己的眼神之中,为什么会有那种他才是最后胜利者的感觉呢? 会是虚张声势吗?
宰相尼德根本不给艾米特多余思考的时间,转身面向皇帝,双膝跪地,用自己的双手将戴在头上的宰相帽摘下,做进献给皇帝的姿势。
“臣,尼德·阿索夫,在此向陛下上奏,自愿辞去宰相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