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正 大渊献

作者:南洲玉老邪 更新时间:2019/10/10 13:10:32 字数:4438

栅栏不到半人高,前庭遍植了芷若汀兰,门扉上是浓墨重彩竖写的“野馆”二字。

“这就是你‘闭门悟志’的野渡道馆?!”糸泉爱子似笑非笑地揶揄。

“大姐头就别笑话我了啊……”

“一休”满头黑线。

“古法木造的营建,即使在糸守町也不多见了…话说,是不是推拉门,满室榻榻米?”

只是外观一眼倒还不好确定,于是职业病发作的敕使又问了一句。

“是,这算是唐风吗?”

“这还不能算唐风,顶多有个‘唐破风’,就是最前面伸出来那个门廊屋顶,像金元宝的那个。虽然顶个‘唐’字,但目前为止的唐代文献都没有记载,只能看成是入母屋博风板结合了园林建筑卷棚顶自我衍生的产物。唐代确实有推拉门,但绝不会夸张到把榻榻米铺满整个地面,顶多在坐卧处放置一两张…不过这屋子一看就有两百年以上……”

“两百年前席卷全町的山崎茧五郎之火并没有烧到这里…”一休带着几分庆幸地喃喃。刚说到这,“巾帼不让”的三谷繁夫就毫不客气地给他后腰上来了一记掣肘,“一休和尚,你祖上真的够好运!下风口的宫守区亲沢区下渊区整片整片都烧完了,就这安然无恙。”

“你怎么知道是下风口?”一群好奇宝宝齐齐发问。

“无意中的发现。新年元旦,家里人带我去宫水神社参拜,大家也知道,去拜殿要右转上台阶,神乐舞大殿就在下面不远。回头的时候一眼瞄见了侧殿的两幅画,而左边一幅正是茧五郎之火。背景是北山穗高岳,所有赤焱一致朝向东方——说明当时在刮西风。”

“‘巾帼不让’还是一如既往地列文虎克啊~”糸泉爱子无奈感慨,突然脚下响起了清脆的碎裂声,用手电光照去,发现是一堆碎玻璃,不知为何表面发黑,像施了碳粉似的。本来不以为意,但三谷繁夫看了之后却脸色大变,“野馆里有情况。”

“何以见得?”敕使河原克彦不解反问。

“这看似是一堆碎玻璃,实际上是一个白炽灯泡,用久了碳末会附着在内胆上导致发黑。”三谷繁夫用一截木棍从碎玻璃之下扒拉出一段烧得焦黑的钨丝,“还记得你之前科普的‘唐破风’门廊吗?下面缺了一盏电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被不速之客摘下来丢到门口示警用的。而更忍者风范的作法还有绊索悬铃,但这样就提高了对方警惕,反而不易逃脱。不过说到底,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都已经打草惊蛇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脑后风声唿哨,刹那间距他们仅有咫尺之遥!敕使河原克彦当机立断拉着众人一道就地卧倒,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白影闪电般自头顶飞掠而过,在前庭拐角蓦地急转,直朝着后院行去了。噼里啪啦一阵簌簌清响,却是数十枚千纸鹤如雨般隳下地来,大多残翼,烟熏火燎的孔洞比比皆是。再看院落围墙早绑了稻草注连绳,雪亮的白色经幡在风中猎猎飘扬,时不时还会发出诡异尖啸,令人噤若寒蝉的凄厉破空而来。

“白幡招摇四野,幽魂百鬼齐聚!米娜桑,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走吧!”

野馆悟志一声令下,就连糸泉大姐头也被簇拥着一道走了,敕使河原克彦也觉得一阵子毛骨悚然,左脑百鬼夜行和右脑走近科学鏖战方酣,一时间僵立当场。唯“巾帼不让”悄无声息摸到院墙边,无视白幡惊声尖叫,兀自上下搔挠,果不其然找到了绑在其上的竹哨。

“都回来吧,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新月高悬,漫天银河将后院照得一片雪白,细看去却是遍地卵石,两边各有一块巉岩,左红枫遮阴,右冬青相衬,正中竦峙着六角亭。这是日本禅宗著名的“枯山水”,巉岩为山,砂石为水,一般僧侣用于冥想。而此刻砂石上原本的波浪形已改了同心圆,以六角亭为核心层层泛漾开来,亭中有一人岿然不动。手电光照去也激不起半点回应。唯见惨淡氤氲云气,负手鬼影玉立,素缟白裙缀膝,遮面海带低垂,活脱脱贞子再世!

“你……到底是什么人?!”

“须贺夏美,16岁,是本州福岛县须贺川市最大财阀须贺家族嫡子之长女。须贺家族自明治维新起,已历六世高门,她父亲更是平步青云到了东京都霞关外务省。不过须贺夏美本人却颇为离经叛道,不喜父亲指定的金融专业,反倒一头钻进东洋神秘学里皓首穷经。”

门入区总警署,署长松本好文将厚厚一沓子资料推到野馆绫面前:

“须贺夏美对神秘学的兴趣来自她父亲那游手好闲的老弟,须贺圭介。此人好奇心极盛,高中时就曾私下收集街谈巷说,整理编纂成册,在文化祭上贱价兜售,因此大发了一笔横财。主家颇为不喜,他却还是我行我素,而夏美经常替他帮腔,也被归为了一丘之貉。两人之间往来频繁,其父怕她被带歪,半年前下令禁足。在前天晚上,她用瑞士军刀将被单割成条,结作长绳悬窗出逃,等到家中女仆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桌上留有一封书信,说是追随须贺圭介的脚步去调查自杀圣地青木原树海,主家大佬看后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青木原树海?!你是怎么从里面逃出来的?”

上渊区野馆宅邸,后院枯山水六角亭里众人对贞子打扮的千金大小姐齐齐发问,而罪魁祸首——须贺夏美则十分从容地将及腰青丝挽作三股辫,再合并打作一个利落的单马尾,只一径嫣然浅笑:“声东击西而已,我叔父在那里的消息其实也是假的。”

“幸好主家有人去了一个电话,尽管须贺圭介很是心有灵犀地帮夏美打掩护说自己确实在青木原,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使主家不待见,也放心不下他,在御守符里塞了一颗定位器。定位器显示他一直待在东京都新宿区山吹町1-56,近三个月都没有出过城。更何况是远在富士吉田的青木原树海;至于须贺夏美,宅邸周围的红外线摄像显示她上了去须贺川火车站的末班公交,然后他们知会警方,紧急调取了火车站监控…确实是去往东京都的列车。”

“那在东京都把她逮住不就完了?”野馆绫不解反问。

“要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也就轮不到咱们了。”松本警长无奈苦笑。

“其实我很清楚宅邸周围哪几条巷子没有红外监控,但如果万般不幸偏遇上强人剪径,那就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而我可不想如孔明那般长使英雄泪满襟,所以这种做法不可取;”须贺夏美接过野馆悟志泡的高山煎茶,猛地啜饮一口,直说得眉飞色舞:

“而且一个谎言要让人深信不疑,就必须做到九分真一分假;坐末班公交,乘上往东京的末班列车,连票据都没有问题,这样他们就都以为,我是要去东京都投奔那位便宜叔父。但其实一路坐到名古屋总站,下来换装后混入早课学生潮,下午到美浓太田再转车。况且…”

说到这里,禁不住掩口大笑:“估计他们现在还在秋叶原电器街满荧幕地数人头吧!”

“须贺川车站的电子票务显示,确实她是购买的东京都车票。走时身穿关东襟水手服,头戴贝雷帽;他们也确实在对应的到站时间,从东京千代田总站监控里找到同样着装打扮的女高中生走出车站,今天下午四点,他们在秋叶原逮到了她…可惜并不是她。”

“金蝉脱壳?!”野馆绫隐隐猜到了三分。

“确实如此。须贺财阀的人是在秋叶原的AKB48剧场外将她逮个正着的,当时还引起了不小非议,无数死宅义愤填膺冲上前来,险些酿成踩踏事故,连防暴警察都出动了…后来那个女孩交代自己来自名古屋,刚从北海道札幌探亲归来,碰巧还是狂热的开闭饭,于是就想顺道秋叶原‘圣地巡礼’一下,在列车上碰见了身穿关东襟水手服头戴贝雷帽的女高中生,想出价十万日元交换校服;如此便宜不占白不占,而且她也没穿过关东襟,相当好奇…”

“十万日元?!须贺家的人就没想过停了她的银行卡和信用卡吗?”有道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一提钱,警花立刻想到了釜底抽薪,松本警长也点点头表示所见略同,“他们还想着通过刷卡记录来找人,但记录显示一年内家门口ATM分多次提现六百万,除此外再没任何线索。而且据女仆说,这六百万只是她攒了五年没用的零花钱而已。而那名女学生也问过须贺夏美这是要去哪,夏美坦言买错了票,想坐到九州鹿儿岛站再补齐尾款…”

话是这么说,但具体真假几何,只有天知道了。

“这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野馆绫听得满头黑线呼之欲出。

“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在装神弄鬼的?!”

须贺夏美一双灵动星眸深深望向他眼底,三谷繁夫则不好意思地撇开了视线:

“白幡招摇四野,传说中确实可引动八方游魂,但是你粘上竹哨制造凄厉音效就纯粹是画蛇添足了,明不明白在这种时刻就应该此时无声胜有声!越想处心积虑唬人就越要表现得漫不经心,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飞过我们头顶的应该是一帐纸偶,用黑色尼龙绳拴住,再绕过院落东北角的电线杆充作定滑轮。只是你唯恐露出马脚,在后院扯得太急了些,所以绳子与电杆支架剧烈摩擦,羽毛烧焦的味道随风就飘过来了…只能说是,智者千虑…”

话音未落,便遭一股大力重重推翻在地。

“从须贺本家传真和电邮的综上描述上看,夏美桑即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中大小姐,业余爱好估计也有看《孙子兵法》——瞒天过海兵贵神速,等到东窗事发自己已在千里之外,因为新干线列车上面没有监控,他们只能一站一站往下数人头。好不容易到了东京都从茫茫人海中锁定目标,足足追踪了五六小时,结果还是中了偷梁换柱之计…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只可惜,这位小淘气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那松本警长的一愚之得是?!”

“和她交换校服的JK来自名古屋。为了鱼目混珠到底,她在名古屋总站下了车,刚好遁入早间学生潮,顷刻间无影无踪。他们后来翻遍了名古屋当日所有的街道监控,都没发现任何落单的女高中生。而这,只能说明一点——她真的在那位JK所在高中度过了整整一天。”

“而被耽误的这一个早间,足以让须贺主家顺藤摸瓜来到左近?”

野馆绫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旋即得到署长首肯。

“正是如此。尽管须贺夏美有预支地提前半年筹措资金想要打持久战,却全然忽视了,自己半夜出逃的最大优势在于时间差。因此她的上上策是闪电战,而不是鱼目混珠灯下黑。不过即便如此,须贺主家也没能在街道监控上发现任何线索,直到晚上七点…”

“到晚上才想通这关窍,须贺主家这反射弧也是够长。”

“野馆桑,先别笑话人家啊~事后诸葛亮谁都会,但知道此路不通马上绕行的就寥寥了;本质上,人类都是爱钻牛角尖的动物。说回正题,等他们终于赶到那所高中,早已关门大吉。只留一个保安在传达室里呵欠连天,据他说每天进进出出就这么些人,久而久之就懒得看了,谁知道会有人混入其中?不过经由他联系上了校内轮值的几个夹击妹抖(风纪委员),确实有两人看到有不认识的JK上课期间还在庭园走廊里摸鱼,训斥了一番让她赶紧回教室。这之后就再也没看到她了。另一位的说法则是,曾在通往图书馆和天文台的走道目击过她。”

“目击时间点是……?”

“图书馆在午休时间,天文台在下午放学。当然所谓‘下午放学’仅限回家部,有社团活动的会滞留到晚间六点。他们联系了图书管理员,得知确实有几本不翼而飞;至于天文台,废置多年,灰尘上的新足迹清晰可辨;望远镜指向则从正北移到了东北…”

“不见的是哪几本书?”

“《记纪》、《万叶集》、《全唐诗》、《新唐书》、《航空异闻》、《科拉深孔》……”

“喂喂喂你别乱翻人家的背包!”

“在说这话之前,可以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并肩叠股,十指紧扣,万千黑长直毫不客气地飞流直下糊了他一脸——“巾帼不让”的三谷繁夫喜逢肉食系大姐姐垂青,被直接跨坐着压倒在榻榻米上。即使关西襟水手服那万恶的胸挡遮拦住深V领下无限春意,扑面而来的芬芳也令他陶陶然三月不知肉味。

“抱歉抱歉!明明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想调戏一下~”坏笑着捏了捏他脸蛋。

“咔咔咔咔咔——”无人解围,手机闪光灯倒是连成一片。

“‘巾帼不让’,你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大姐头”糸泉爱子无奈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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