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上)

作者:南洲玉老邪 更新时间:2020/3/11 11:28:10 字数:2372

彼处是何人,望卿莫相问。九月露沾身,待君于黄昏。

——《万叶集》(作者不详)

序章

快哉金风入车站月台,穿堂逆旅逾人海。门扉骤开,便大喇喇长驱直入。拥挤车厢内,沉闷而污浊的空气也为之一清。一束结绳紧随其后,游龙般夭矫而来,蜂拥出站者纵有过客万千,却也尽数化作苍白;惟有伊人稍驻,三千青丝瀑流转,俏回首星眸蕴采——

“我的名字,叫三叶!”

于车门闭合前一刹接过彩绳。斯人右臂不知何故,竟尔皓腕凝霜雪。右肩挎包与君同,悄悄摸了下粉刺猬挂饰犹在。俯瞰但见乐福鞋,及膝裙,白衬衣,蝴蝶结,一如己身。匪夷所思之处,在于左掌平添一本迷你速记英文簿,所翻那页赫然上书:Have you seen Tiamat Comet (君不见提亚马特彗星)? 及目处,黑色记号笔浓墨重彩由掌心向左臂飞泻而下,字里行间狐疑满载,隐隐然三分不耐:三叶?你谁啊?你怎么回事?

蓦然惊醒。枕着金属靠背的左脸颊不胜寒凉,十万瀑发劈头盖脸,以至眼前一片朦胧,隐约瞥见车站吊钟指向19:42分。 “糟了!”慌忙立起,顾不上整理仪容便仓皇环顾,一排不速客一头撞入三叶猝不及防的视线——卿所在靠背长椅周遭十数众黑西装不明人士围作铁桶阵,拜墨镜所赐每个人都不苟言笑面目模糊。或许因人手不足,他们清一色跨步肃立,站姿不丁不八若渊亭岳峙。说时迟那时快,卿侧步甩臂有如野球部投手,挎包电射而出,直朝着其中一人面门砸来!那人大骇,下意识抬手挡脸,天灵盖和股间却同时一凉:竟是韩信走位兼人球分过,挎包以毫厘之差飞逾其顶;与此同时卿一个滑铲,但行处罗袜生尘,恍若弄潮儿踏千寻雪浪直穿罗德岛太阳神像 胯下。顶光一暗间,卿身前旋即豁然开朗。信手接住挎包,借冲势一跃而起。意彷徨,步纷扬,须臾远孤芳。

“哪里跑!”

低血糖状态下即使加快了脚步,也比背后那群不速之客慢上许多,未见其形,凌乱脚步声便已惹得卿一阵心悸,邈远照明灯拉出一片夜影幢幢,几乎与之摩肩接踵。回首偷眼瞧,但见一排西装革履者足不点地飞速穿过月台,当道候车者皆如浮萍般漾开。边上一头戴耳机不断敲打PSP的御宅,在他们擦身而过时险些被撞了个趔趄。好在身畔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中,除漠不关心者,也有一堆以快门声闪光灯及现场解说夹道欢迎之热心市民——

“爆炸性新闻!飞驒站黑帮绑架案现场直播!”

“号外!号外!光天化日下山口组穷追无辜少女为哪般?”

“惊人の企划!新干线月台秒变《黑客帝国》片场(十八禁)!”

想必过不了几小时,诸如此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就将挤占脸书、推文、5CH、LINE等各大社群头条,至少是岐阜县热搜。可惜无论出于淑女涵养还是时间窗口都来不及对这帮近在咫尺的造谣者饱以老拳,唯一选择只有拔步疾奔。未及整理仪容以致全程黑发遮面杜绝一切人肉的贞子妆反成了不幸中的万幸。奈何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羽织箬笠客大喇喇拦在前路,任三叶左躲右闪依旧如镜像般死死拦在前方,须臾两人仅有咫尺之遥!一个照面间,却是对方主动侧身让行,恍惚间飞起一掌,于卿脑门上正着!触手微凉,却是张纸条,摘下匆匆看时,又差点愣在当场:大劫将至。翌日20:00前,疏散全町至平场。

咧嘴正自错愕,抬眼就见车站警务室不过数步之遥。

“救救我!”

“GOOD LUCKです(祝好运)。”

隔着窗玻璃,面对默默竖起大拇指的员警,三叶无言了。

不必回头,便见玻璃反光中西装暴徒们一字排开,黑潮般纷至沓来!

半个钟头前。

一阵尖锐背景噪直刺双耳,仿佛千万根巫婆指甲齐刮黑板,闻之头皮发麻。一点两点,时有光晕飞窜过窗台,每一点皆有悠长曳尾飒沓如陨星,直击伊人眼睫。砰然四散,若花火粲然,娇颜上徒留碎影阑珊。再看水瓶里,满筒晶莹无风自动地前倾——是在刹车?

一晌梦醒。

“名古屋站,名古屋站到了,请到站的旅客下车……”

拎起挎包,缓步下车;暮霭昏昏,我心沉沉。月台不时有尖头皮靴匆匆来去,正中唯有一双乐福鞋不动如山,瘦削大腿和其下长筒袜恰成黑白分明的两端。不知是睡姿不当,还是拜“那个笨蛋”每日晨起马杀鸡、足足多了小半个罩杯的一对儿“酥山”所赐,总觉得肩膀阵阵发酸,不得已一手扶颈项,仰首做拉伸。惨白镁光灯照耀下钢铁框架纵横,无机质冷调铅灰囚禁了整片天穹。衣单袖薄,黑长直瀑髪流泻,空遗落光影朦胧。

向正东直线步行三分钟即是东海道本线,循谷歌地图一路走来,站台正中央赫然有一家面亭,可惜是“立ち食い”餐厅,连高脚凳都没有,一群饕客正站在吧台埋头大快朵颐,对已经走了一天的女子高中生来说实在太不友好,至于旁边的炸猪排店…抱歉没胃口。

直接上车,却瞥见一群高中生大喇喇穿过走道,在她身前坐定,吊诡之处在于他们校服几乎与糸守高中秋季制服别无二致:米黄毛衣白衬衫,大红领结百褶裙,若没有胸前徽章,糸高生乍一见绝对失声惊呼“无耻抄袭”云云,实际嘛……倒是己方有恶人先告状之嫌。

三叶不动声色,对面倒是旁若无人聊开了——

“校委会那帮人到底怎么想的?出游奈良京都还不能穿私服?”

“无非是要代表学校形象啦,公款消费就别挑三拣四的说。”

“だ!か!ら!(所!以!说!)去拍法隆寺不穿大振袖,妥妥暴殄天物!”

“最操蛋的难道不是行程?明明再延一天就能拍到五重塔与世纪大彗星同框!”

“就是就是!再等下次要到3213年了!”

“话说回来,我们不在的这两天,学校竟然来了不速之客!”

“你是说那个上课期间游荡在走廊,穿着校服却不认识的妹子?”

“对对对!后来据说在天文台也看见了!难不成是她?!”

“之前听说在静冈车站,有一群黑西装正在搜山检海捉JK,会不会…”

“想多了你!哪有这么巧的事?除非她表面是普通JK,背地里却是黑道千金!”

“若真是如此,估计那群黑西装帮派分子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妈呀,害怕!说不定已经在车站了!要不就是硬闯校园,警视厅蜂拥而至……”

“你电影看太多了。”

彼时深以为然,此刻冷汗涔然。

那一众黑帮保镖故技重施,这次磨肩贴踵如墙而进,铁桶阵端得是密不透风,非但周遭旅者退避三舍,连背后警务室干员都“心有灵犀”,任卿化身太鼓达人狂敲玻璃只作不闻。说时迟,那时快,黑西装合围之际,伊人抄起一旁灭火器,周遭却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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