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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
从昨天晚上开始外面就一直下雪,下个不停。冬日的夜晚静悄悄的,仿佛一切声音都被雪吸收了。整个夜晚只有宁静。
南乡喜欢雨夜和雪夜。雨夜最好是电闪雷鸣的大雨。南乡从小就觉得雨水冲刷外面一切事物的声音非常好听,有种安心感。后来南乡才知道这是因为雨声是一种接近于白噪声的声音,屏蔽了一些会影响到睡眠的声音。雪夜则是特别的安静,积雪疏松多孔的结构吸收了大量的外界的声音。
早上六点一刻,外面的天空还没亮,但是已经泛起了暗红色的光芒。门口传来了竹扫帚扫地的声音。南乡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奶奶挥舞着扫把,干练地把门口的厚厚的积雪扫到墙角的情形。随着一声铁门的“吱扭”声响,另一声扫雪的声音也出现了。应该是对门的阿姨也出来扫雪了。两人一边扫地一边交谈了起来,声音很不清楚,南乡也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叮铃铃……”
闹钟响了。
南乡按下按钮关掉闹钟,然后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觉悟一样从被窝里坐起来,然后赶紧穿上臃肿的上衣。等上半身的衣服被自己的体温暖热了,南乡才掀开被子穿上裤子。
南乡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起床的时候南乡以为自己是没有睡醒,但是现在南乡觉得并不是这样。穿好鞋子下床之后,南乡不禁觉得头晕,还觉得自己有些冷。这个冷的感觉并不是外面的气温太低的冷,而是一股恶寒,从背后往外一阵阵地蔓延。
南乡离开自己的房间,从客厅的药品柜里拿出了温度计,甩了甩后夹在自己的腋下。然后南乡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南乡打开灯,忍着头晕开始背英语单词。尽管南乡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记住。
恍恍惚惚,南乡已经把单词表上将近六十个单词都给过了一遍。看了看闹钟,自己居然已背了接近十分钟的单词。南乡把体温计从腋下拿出来,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水银柱的位置。
38.2°C
毋庸置疑,自己发烧了。毫无来由地就发烧了。南乡并不觉得自己晚上睡觉不好好盖被子或者昨天衣服穿少了,一定是自己运气太差了才发烧的。
南乡把体温计的示数甩了下去,然后放回它原来的位置。爸爸妈妈已经醒了,他们都在刷牙洗脸。比自己小六岁的弟弟也已经被爸爸叫醒,正坐在床上穿衣服。
“我发烧了。”南乡有气无力地说。“这几天附近还有哪家诊所开门吗?”
“多少度?”爸爸问。
“大概三十八度。”
“身体难不难受?”
“头晕,身上一阵一阵的冷,还有我不想吃饭。”
“你可真是病得赶上了好时候。”爸爸没好气地说。“过年这几天哪还有什么诊所开门。”
“你昨天是不是穿的太少了?”妈妈问。
“没啊。”南乡说。“睡觉也是盖两层被子,晚上也没有蹬被子什么的。”
“那你是怎么病的?是不是昨天出去吃错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可能吧。昨天我就在外面吃了一碗炒河粉。”
“那你这是怎么弄的……我记得你从小到大基本上就没有发过烧。”妈妈一脸不解地看着南乡。
客厅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奶奶在家里放药的柜子翻找着药品。最后说“家里面的退烧药吃完了。”
“那你等会去大医院看看吧。”爸爸说。“等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没事,我自己就行了。”南乡尽量放大自己的声音。
“你能行吗。”妈妈看了看南乡。
洗漱完毕后,南乡一家各自吃了早饭。南乡因为没有食欲,早早地就结束了自己的早饭。爸爸原本打算开着家里的电动三轮车送南乡去大医院里,但是南乡执意不让爸爸送。南乡拿了一些足够支付大医院里昂贵的挂号费和药品费的钱后,用毛线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得更严实,出门步行去附近的大医院了。
早上七点半。
外面的天空已经明亮起来一段时间了。雪依旧一直下个不停。道路上的积雪可以看到稀疏的脚印,此时还没有人破坏这厚实的积雪。走在积雪上,一脚踩下去可以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医院24小时营业,但是这时候并没有人过来看病。南乡免去了挂号排队的时间,直接走到了全科诊室里看病。诊室里的医生就像一般的诊所的医生一样,询问南乡的饮食情况是否着凉等等问题,然后用听诊器在南乡的胸腹上听了听,最后让南乡再量一量自己的体温。南乡就夹着体温计乖乖地坐在那里,等了五分钟后看了看体温计示数,把体温计还给医生。
39.5°C
医生皱着眉头,仔细斟酌了一会后写下药方,并嘱咐南乡如果高烧不退一定要用冰袋给自己的脑袋降温。然后南乡就拿着药方去了药房。
虽然看不懂这些药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这些药确实很贵。南乡有种自己被宰客的感觉。药开好了之后,南乡就提着药物离开了。
现在已经到了八点半左右。外面的早点铺子正常营业,但是没有多少人。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可以看见几个人,但是已经没有昨日的热闹。
南乡的面前不远处就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看起来比自己高大很多。他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带着耳帽,倚靠在电线杆上玩手机。
南乡现在不仅感觉头晕,还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的困倦。似乎走路变成了一件非常疲惫的事情,自己应该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南乡尽量打气精神,不断地暗示自己回家后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南乡走到那个黑色羽绒服男人旁边的时候,男人突然蹲下去,抱着头惨叫。
“啊!”
尽管南乡身体很不舒服,南乡还是被身边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他看着身边的这位痛苦地惨叫的男人,立刻询问男人的身体状况。
“头……头痛……要裂开了……啊!”
“叔你忍着点,前面就是医院,我带你过去啊。”
“行……走快点……快!”
黑色羽绒服男人一只手捂着头,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地拉着南乡的手跟着南乡往前走。他走路非常不平稳,像是已经不能控制身体的行动了一样,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栽到。但是男人还是催促着南乡加快脚步,他也尽力控制身体往前快步赶去。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医院。南乡让男人先坐在一边,自己过去帮他挂号。男人因为太过痛苦,听从了南乡的建议。他坐在板凳上,咬紧牙关冷汗直流。
依旧没什么人排队。南乡很快就办理完了挂号手续。完成之后南乡马上赶回到男人坐着的地方。正当南乡打算扶男人去做检查的时候,更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松开了捂着额头的手,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样栽倒在地上。他的双眼润湿了,流出了鲜红色的浑浊液体。
看到这红色液体划过脸颊留下的痕迹,南乡马上意识到,他眼睛了流出来的是血液。
“来人!急救在哪啊!这个人快死了!快来人!”南乡并没有喊出来,但是声音的大小足以让医院里的医生听到了。
没过一会,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就抬着担架飞奔了过来,确认情况后把这个男人抬到了担架上,然后急忙送进急诊室。
南乡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事情了。男人送来的很及时,应该会被即使抢救过来。南乡这么想着,离开了医院,一边疯狂地想着躺在被窝里的舒适感一边往家里走。
南乡路过刚才男人玩手机的地方时,突然察觉到有视线正盯着自己。眼睛的余光虽然不能准确的看清事物,但是能够猜到事物的大概。视线来自一旁的早餐铺子,一个穿着绿色大衣的男人正盯着自己。他的右手用筷子夹着被咬了一口的水煎包,嘴里还在咀嚼着刚刚咬掉的那口水煎包。他眯着眼睛看自己,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什么人一样。南乡以为对方看到自己的视线就会回避,不再偷看自己。但是这个人居然面不改色的继续盯着自己,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南乡起初以为这个男人是在看自己背后的什么东西,但是随着自己的前进,男人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自己,南乡就意识到他确实在盯着自己看。盯着自己看还能看的这么面不改色毫不客气,南乡感觉心里发憷。说不定对方是个混黑道的人,自己被他错认成仇家,要被绑架之类的。
南乡赶紧加快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注意着那个盯着自己看的男人。大概走了三十多米,往后看时已经看不清男人的脸了,南乡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