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在远处咆哮,仿佛要撕裂这一切。
现在,叶崆和温特两人,站在大厅的中央。
大厅壁炉前,站着舰娘们。
大厅墙壁上的木框窗户,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冷飕飕地抖动着玻璃。叶崆一边从压扁的糖盒中拿出最后一颗糖,一边缓缓伸出手来,企图阻止在他心中匆匆移动的时钟指针。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张开眼睛,望着黑暗将至的窗外——
眼前,弥漫着浓厚的大雾,仿佛重演着那晚,那个事件的起始。
雾到处弥漫着。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维持实力的绝对亮度,却几近于夜晚的黑暗。白色的浓雾弥漫在整个镇守府,企图用白色将整个镇守府都包裹起来。雾,乘着呼啸的海风,肆意弥漫着。
没有人敢提起“白发舰娘”这个字眼,也许是连这种力气都没有了吧,但是,“恐惧”确实已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明知现在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也已于事无补。可是,还是不由得想问。
几个小时前——
傍晚,叶崆把大家都聚集在大厅,按照计划说起仓库的事情,初冬的天空晴空万里,连一片流云都看不到。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出奇的明亮;壁炉中燃烧着货真价实的红红火焰,浅灰色大理石壁炉的上方,钉着一个大大的榉木相框,里面却没有任何人的照片,两端摆着高高的金烛台。叶崆不是很了解这些东西,但是,看得出来这些东西颇有历史,价值不菲。
叶崆盯着相框仔细端详着,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相框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移动过了,上面还有着蜘蛛网,颇有历史的味道。
一套铺着豪华织品的沙发,从中央排到壁炉对面那一片墙前,看起来非常舒服。墙壁上交叉钉着好几个白色的装饰架。地上铺着非常豪华的波斯地毯,以鲜红底、香槟色的配色为主,上面织着皇家海军的图案。
最引人注目的是:面对壁炉的左手边——进门时,门的正前方的那一面墙壁,几乎是一整面的玻璃,除了从地面延伸约一米高的香槟色围板之外,从围板上方到天花板,全都是玻璃。深棕色细木格子,把图案玻璃隔成一个个正方形。外面的灯光,把带点蓝色色调的玻璃,照得像深海一般。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大吊灯清楚地浮现在玻璃上。
“叶崆上士,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是一些历史的遗留物罢了。”海伦娜淡淡地说道,她径直走到叶崆身边,打量了墙上的相框一眼,缓缓开口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要带大家回去休息了。”
“嗯,可以,但在此之前,”叶崆抓了抓衣服扣子说,“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给我和温特少尉一个解释。”
“对不起,长官,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海伦娜面无表情到。
“好吧,”叶崆点了点头,随即把视线转向温特,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又展露出平淡的表情,看着海伦娜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关于白发少女的事情。”
“很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海伦娜一脸冷淡地说道,但叶崆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中的些许犹豫,他的视线跟着海伦娜再度望向墙上的空相框,“这上面曾经挂着的,是对这里而言很重要的人吧,海伦娜?”
“这个地方,有着它自己的故事”站在一旁望着他们对话的麦考尔忽然说道,“但这不关你们这些外人的事。”
叶崆默然地看着麦考尔,于是,麦考尔又接着说:“如果你们听海伦娜的话不在起雾的时候乱跑,也就不会遇到那个东西了。”
被她这么一说,叶崆忽然意识意到,这里的舰娘一定都知道“白发少女”的事情,但令他不解的是,和海伦娜一样,麦考尔对“白发少女”流露出的感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忌讳。
“麦考尔,够了,没必要和他们说这些。”海伦娜背过脸去,对麦考尔喊道。
“海伦娜,麦考尔,你们不要再吵了。”标枪大声地喝道。
叶崆又转向海伦娜,摇了摇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我只有摊牌了,温特少尉,把你找到的东西给大家看看。”
“当然。”温特用力点了点头,把脸皱成一团,干涩地说:“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张照片?那么,我希望你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温特慢慢地举起那张照片,虽然他已经看了无数次这张照片,但他还是无法将目光从照片中被撕去了脸的指挥官身上挪开。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海伦娜突然满脸诧异,紧接着便转为了愤怒,“快把它还给我!”她拢拢有点乱的鬈发,微微抽动脸部肌肉,露出怒气无处可发的表情。
“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海伦娜严厉地训诫叶崆,“你这样不仅仅会害死自己,还会把把所有人逼到绝境的。”
叶崆很冷静地看了看海伦娜,抱着胳膊说道:“是谁先逼谁的,来解释下仓库里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 抱歉,对于这件事情,我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海伦娜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道。
“说起来,想必照片上的无脸指挥官,就是这座镇守府曾经的主人吧,但是就我所知道的情况而言,他似乎却无情抛弃了你们啊?”叶崆笑了笑,他知道这样会让海伦娜变得焦急。
“你太过分了叶崆上士,请注意你的言辞!”海伦娜怒视叶崆。
“这是事实啊,有什么办法。”叶崆耸了耸肩。
“够了!哥哥他,已经不在了。可是,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说话的是斯彭斯,一瞬间,她狠狠地瞪了叶崆一眼,那双如同猎鹰一样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又将视线垂下。斯彭斯转而面向叶崆嘶喊道:“大家都不在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在了……”
虽然拉菲站在斯彭斯的身旁,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斯彭斯却完全没有回应她的意思,斯彭斯的眼泪如洪水般决堤而下,放声痛哭。
麦考尔冷笑一声,这下你满意了吗?长官?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长时间的沉默。
叶崆抓了抓领口的口子,抬头望着远处。他知道这一连串的事件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真相还掩埋在浓浓的雾中。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越来越冷了”。于是,大伙儿回头望向窗外,竟看到大海的彼端突然冒出一团浓雾,开始往镇守府这边流窜,速度之快,就像大量的颜料泼洒在画布上,迅速扩散开来。不一会儿工夫,就让大家陷入了极度不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意料不到会面临这种状况。方才,还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现在却如翻掌般变了一个模样,一切就像洗掉了颜色一般呈现出黑白色,这一幕,让人觉得好像迷失在古老恐怖电影中的虚拟画面里,缺乏真实感。
在这突如其来的浓雾,叶崆除了让自己的视线注视着它弥漫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雾不再是一点点弥漫过来,而是朝着镇守府波涛汹涌般扑过来。对所有人而言,已经成为可怕的恶魔,不但阻碍了视线,还带来了恐惧。叶崆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已经一点一点遭到迫害。
当发觉雾已经弥漫到院子里时,已经太迟了。这之前所累积的恐惧与不安,以及被四周白茫茫的大雾磨钝的判断力,让叶崆甚至忘了该想出一个对策。那种状态,就像被某种咒语紧紧扣住了一般。
雾越来越近,外面已经搞不清楚是白昼还是黑夜。大家全部紧张地地看着窗外。
“真伤脑筋,”富特望着窗外,神色有些阴郁,叹息似地说道:“本来天气还好好的,突然就起了雾。”
“这有点太突然了,我有点不安。”麦考尔摇着头说,“咱们还是回去休息吧,这么大的雾,我可不想在外面逗留。”
“麦考尔说得对,咱们快点回去吧。”
“指挥官,你们也快快点回去吧,我和海伦娜她们要去休息了。”标枪拉了拉叶崆的手。
“你们什么意思?”温特满脸诧异,“这样就回去了?”
“没有什么意思长官,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有些疲倦了,所以,要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是。”海伦娜面无表情地看着温特说道 。
“我想我需要解释。”
“今天就这样吧,咱么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叶崆拢起垂落在额头上的头发,淡淡地说,“事件不早了,老实说,我现在也有点困了。”
“谢谢您,叶崆上士。”海伦娜说完,微微叹了口气。
“别开玩笑了,”温特愤怒的声音在叶崆身后响起,“你们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还有叶崆上士,你为什么袒护她们?”
“温特少尉,”叶崆严厉地训诫他,“你过分了知道吗?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我怎么就过分了啊,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我看你不是那个意思吧?”
“你太过分了叶崆上士,你到底在是那一边的人?”温特怒视叶崆。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你今天不解释清楚,都别想走!”温特露出怒气无处可发的表情。
“好了、好了,”标枪介入调停,“指挥官,你们别吵啦。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针锋相对呢?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嘛。”
就在这时候——
无限绵延的单调白色中,突然出现了某种东西,叶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强烈的风逆向吹来,雾像冰冷的纱般拂过脸上,虽不是非常痛,却也打得让人张不开眼睛来。突来的变化,刺激了叶崆冻结的视网膜的一角。
“雾里有动静。”叶崆冰冷而僵硬的嘴巴,蠕动出这样的唇形。
“什么动静?”站在旁边的温特,回过头来看着叶崆,那声音像是在宣泄无处可发的恐惧,“难道说她来了吗??”
“就在那,你看,”与温特并肩而站的叶崆,举起手来,指着正前方,说:“你看那个!”
“啊——”近乎嘶喊的声音,冲到喉头。
近在咫尺的浓雾中有一个蠕动的人影——她来了;她来了!
好似某人特意安排好的绝妙时机,就在这时候,窗外的风突然静止了片刻。突如其来的静寂,静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叶崆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他所看到的会不会是恐惧产生的幻觉。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好像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壁垒,来到了某个其他的世界;又像是被扔进了某个壮观的梦境中。
“啊……”温特深深的叹息被冻得发白,卷入空气中。“我们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说话的是海伦娜,在叶崆正后方说。叶崆回过头看,她关上了大厅的大门,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在门框上,她紧张地望着窗外,忧思重重地皱起蛾眉。
“怎么了海伦娜?”标枪有些害怕地问她。
她轻轻抚梳着她那蓝色的长发,面色凝重地说:“没什么,大家别出门。”
叶崆没说什么,只对她耸了耸僵硬的肩膀。
“大家待在这里,千万不能出去!”海伦娜面色凝重地说。
“为什么,海伦娜?”
“没有为什么,叶崆上士,这是白风镇守府的规矩。”
叶崆敏锐地发现,海伦娜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
“大家快看!”一个焦躁不安的声音在叶崆身后响起,“大雾已经蔓延到院子里来了!”
说话的是斯彭斯,她显得坐立难安,苍白着脸,又用带点神经质的眼神,巡视着大家的反应。
听到大厅的门在颤动,众人已经僵成一团的脸又绷得紧紧的。
这个时候,刚才关得紧紧的大厅的门,突然间静悄悄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