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鹤穿着浴衣,带子松松地挽在腰上,推着整整一餐车的精美食物回到房间,盘子里有面包、法式派、生火腿片、烟熏鲑鱼等沙拉。敲了敲门后走进去。
办公室中,辛姆斯在正中的办公桌上聚精会神地工作着,他写字的速度很快,在经过了一晚上的的闭塞后,今天思路终于顺畅了,钢笔不停地移动着,一个又一个字写到了纸上。写字台一旁摆着一个精致的黑色信封,旁边已经放了块融化的火漆。
“亲爱的,早上好。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几点了?”辛姆斯仍然专注着手头的事情,他把信装进一个黑色的信封里。他小心翼翼地在封口处点上火漆,盖好印章,并没抬头看翔鹤。
“差不多11点半了。”翔鹤带着甜蜜的微笑回答辛姆斯。
“老天!”辛姆斯起身穿衣。
“我昨天晚上熬夜熬太晚了。”想起昨天晚上辛姆斯熬夜通宵,翔鹤觉得,辛姆斯这样的工作简直太劳累了。这份工作令他的生活走向疲惫,自从辛姆斯提拔为上校以来,每天都在一片高强度的工作中,他早已经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多久。
“我做了你喜欢的半熟的。”翔鹤捧过鸡蛋和橙汁,“吃完早点后你再去司令部报道,好吗?”
“我得早点去司令部报道。”不知为什么,在期初的几周里,辛姆斯一直无法安静下来,最初的几天时间,他认为那是焦虑感所致,他强迫自己放轻松些。这样的状态不会维持太久,如果这个时候勉强自己工作,那只会适得其反,他想。
到了第二个星期,他的不安还是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他有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安德玛少将通知他去司令部报到之后,这种不安更强烈了。按照以往的惯例,都会有详细的任务说明,但这次,却什么都没有,只是通知他只身一人来司令部报道,并且特别注明了不能带任何部下,包括秘书舰。
第三个星期翩翩而至,辛姆斯有点坐不住了,心中的的不安和焦虑令他感到生命似乎静止了,如果再不开始做点什么的话,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了。于是他毅然决定留下一些信息给叶崆。
“已经写好了吗?”翔鹤温柔地问道。
“差不多了,但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
“慢慢来,想到什么写什么就行了。”翔鹤温柔地说。
“好吧。”辛姆斯慢条斯理地说。翔鹤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这一点令他十分愉悦,她从来不表露自己的情绪,只在一旁默默地等候。如像那些指挥官的秘书舰,总是在一旁絮絮叨叨个没完,焦急地表露着自己的想法。
“先把早饭吃了吧?”翔鹤温柔地招呼辛姆斯。
辛姆斯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一无所知正快乐地向自己微笑着的翔鹤。这是辛姆斯见过的最美的笑容,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快乐下去,永远对真相一无所知,辛姆斯想。一种欣慰渐渐在辛姆斯的心里升起,他压抑着自己的焦虑,向翔鹤展开了一个微笑。
一无所知才是福,洞悉万物便会令自己身处险境。
“怎么样?”翔鹤大睁着眼睛又问了一句,她那样子可爱极了。
“把这封信交给叶崆。”辛姆斯轻轻地说着,同时将信从桌子上拿起来。而翔鹤仍然意识不到这个动作代表什么。
“给叶崆的信吗?”翔鹤问道。叶崆已经被派去白风镇守府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工作进展的如何了,翔鹤想。
“嗯,一定要亲手。”辛姆斯的话越来越短。
“时间还早,要不你晚点再去司令部吧?”翔鹤用关心的口吻说。辛姆斯的沉默令她感到郁闷。
“那可不行。”辛姆斯说,他那做出来的笑容带着一丝牵强。
“好了,亲爱的,我只是担心你。”
“我必须中午赶到司令部!”辛姆斯仍然笑着。
这时,翔鹤终于听出了辛姆斯的执着:“好,我了解。信我会收好的,我明天就起身赶往白风镇守府。”
辛姆斯抬起头来,望着翔鹤:
“翔鹤,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一定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信的内容,一定一定!”
翔鹤那呆呆愣愣的表情说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定要小心!在你到达白风镇守府之前,要尽量避免和别人接触。”辛姆斯突然走过去一把抱住翔鹤的肩膀,低声说道:“拜托你了,翔鹤。”
“……嗯。”翔鹤呆若木鸡地站着,被辛姆斯的举动弄得茫然无措。
“你安静地听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要怕……”辛姆斯在翔鹤背上轻轻拍了了几下,“不管遇到什么,一定不要怕,找到叶崆!知道吗! ”
辛姆斯的声音中竟透露出一种超越生死的平静。
“我知道了…..”翔鹤的声音微弱,她那温柔的面孔令辛姆斯心里涌上一阵安慰。
“好,你现在就收拾东西,马上就出发!”
翔鹤仓皇离开了。
辛姆斯瘫坐在椅子上,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叶崆,一切都交给你了,辛姆斯想。
在南海东南二百公里的海上是思卡尔大群岛,在岛的正中心,就是安德玛少将所在的司令部。天空壮丽辽阔,几十艘无人重炮舰和巡洋舰停在海面上。司令部的正面人口处,铸刻着潜海军学校的一句格言:“不忘信念 不违本心 不留遗憾”。
在楼下的一间办公室里,两个指挥官正在争论一份海图;楼上的走廊里,还有两个女仆模样的舰娘正在忙着打扫卫生。
与房间相隔微暗走廊的前面那一片墙,并排着几个高高的落地窗,窗外是阳台。在去往安德玛少将办公室的途中,辛姆斯上校驻足片刻,用手抹去结在玻璃窗上的冰冷雾气。
辛姆斯上校比指定的时问早几分钟到达安德玛少将的办公室,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安德玛少将大概要准时一点钟到。
书桌前有细细长长的垂直拉窗,透过纯白的蕾丝窗帘,可以看到透明玻璃外厚厚的百叶窗帘正紧闭着。并列在旁的大落地窗,同样安装着百叶窗帘,白色光芒从窗板的间隙轻柔地照射进来。
辛姆斯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
他拿出了一张纸巾,用力咳嗽了一下,将痰吐到纸巾里,揉了揉,扔到手边的废纸篓里。
这个时候,刚才他进来的门,静悄悄地打开了。
安德玛少将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这位魁梧的男人和安德玛站在一起,安德玛显得十分矮小。
男人的金色头发耷拉在眼角一边,他的右手上刺着蓝色的刺青——一个神秘的图案,那是法奈尔六芒星的标记。
“辛姆斯,这位是法奈尔六芒星的威尔福德上将,他要求见你,他有话要跟你说。”安德玛少将严肃地说道。
威尔福德眼睛轻蔑注视着辛姆斯上校。
“我认识你,辛姆斯,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吧。”威尔福德一脸的不屑。
“哦,您是….?”辛姆斯翻了翻眼睛。
“放尊重些,辛姆斯,”安德玛警告辛姆斯,“怎么可以这样无礼!”
“你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原因,辛姆斯。”安德玛少将开门见山地说,“ 别和我们卖关子了。 ”
“您指的是什么?”辛姆斯语气平和。
“不,安德玛,不用这么拘礼。”威尔福德说道。
“可是”安德玛愣了一下。
“我说了不用。”威尔福德别有意味地说,看着安德玛惊讶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到旁边去。”
“是的,长官。”安德玛退到了一边。
威尔福德走到辛姆斯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和我说说关于K的事情吧,辛姆斯上校。”威尔福德说。
“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K。”辛姆斯重复了一遍名字,他愣了,“哪个K?”
“皇家海军五星上将K。”威尔福德用平静的声音说。
“ 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威尔福德再次问了一遍,辛姆斯紧紧地盯住面前的这个人。他大概三十几岁,转向自己的侧脸似曾相识。
“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一切。”
辛姆斯盘算着怎么开口:“长官,有这个人吗?”
“你在撒谎。”威尔福德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子一动不动,只有那幽灵般的眼睛里闪过寒光。“十年前的救援队你是先锋部队没错吧?”
辛姆斯猛地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怎么了?被我说中了吗?”威尔福德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辛姆斯,你以前不是K的部下吗?”威尔福德略带狡黠地问。
“……..”
“你的秘书舰是翔鹤,对吗?”
“是,我的秘书舰是翔鹤。”辛姆斯抬起头来,望着威尔福德。
“那么……她现在在哪儿?”
“在镇守府里,我没带她来。”
威尔福德将自己的手收回,狡黠地冲着辛姆斯笑着,他望着辛姆斯的双眼,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说道:“辛姆斯,你曾是K的部下,我认得你。我知道你的底细。十年前的漆黑之海战役,你是知情者之一,不仅如此你还藏匿了K的秘书舰,独角兽号,对吧。”威尔福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辛姆斯。
辛姆斯的脸上平静而沉默。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直到辛姆斯用平静的声音再次开口说话。“真奇怪,长官,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他用他的礼貌回敬着眼前的威尔福德。
“很抱歉,长官,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辛姆斯再次说道。
威尔福德默了一会,眼神变得渐渐犀利起来,“那我来提醒你一下,你的学生叶崆,被派去白风镇守府了对吧,我真希望他四肢还健全着。”威尔福德看着辛姆斯,加上了最后一句,“你应该最清楚,和我作对的下场。”
辛姆斯愣了。
看着辛姆斯愣住的双眼,威尔福德的脸上慢慢地浮起了笑容,不止是他,旁边的安德玛是如此。
辛姆斯惊恐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威尔福德的笑容有种不寻常的冷静和那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他望着威尔福德的眼睛,不想争论什么,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那种在梦中听命一切的服从感再次回到了自己身上。
“辛姆斯,你知道,你的学生,干涉了自己不该干涉的事情,你知道吗?”威尔福德轻轻地对辛姆斯说。
“不。”辛姆斯有点不相信。
“辛姆斯,他发现了——”威尔福德放慢了语速,那种催眠般的语调萦绕在整个办公室里。
“什么?”辛姆斯有点迫不及待。叶崆是除过翔鹤外他在乎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怎样。辛姆斯想道。
威尔福德仿佛已经知道了辛姆斯的崩溃,故意用一种放肆的口吻说着:“一张照片。”
“照片?”
“K的照片。”威尔福德的双眼紧紧地盯住辛姆斯。
“你怎么知道的?”辛姆斯喉咙有点干燥。
“你的学生,有很棒的天赋,我想你不知道有多棒。但他,想用他的能力对抗我的意志。”威尔福德慢慢地说着。
“到处都有我们的眼线,辛姆斯。”安德玛诡异地笑笑,是啊,那些舰娘们。“她们是个很能干的工具。”
安德玛用一种轻蔑的语调说道。那些舰娘只有乖乖服从命令,否则等待她们的将是悲惨的命运。
“是的,眼线,而且,非常方便,恕我直言。”威尔福德继续对着辛姆斯坚定地说道。
“舰娘不是你们的工具….”辛姆斯申辩般地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向面前的威尔福德解释,但他隐约感到,他必须听从于面前这个人的命令,他必须服从他,才能使叶崆平安无事。
“也许你要好好跟我谈谈K的事情。”威尔福德的笑容和目光充满诱导,“对了,还有你的秘书舰……”威尔福德轻轻地笑起来,目光紧紧地盯住辛姆斯,“我知道你很在乎她,你很爱她,我还知道你还给她了婚戒,你都没怎么让她离开过你的镇守府,呵呵,只要我轻轻动一下,她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想,你……不会让我这么做吧。”
威尔福德笑了,他逼近辛姆斯,双目通红,喘息凝重。
辛姆斯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你休想伤害她。”
“对于你们这种人——”辛姆斯话音未落,威尔福德就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辛姆斯倒退几步,撞在旁边的桌子上。辛姆斯闷哼一声,用手捂住嘴,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
“废物!”威尔福德骂了一句,狠狠地踹了他肚子一脚,把他从桌子边踢到墙角。
威尔福德的胳膊突然一用力,安德玛听到了辛姆斯肋骨断裂的声音。
威尔福德一脚踢在辛姆斯的脸上,威尔福德朝安德玛使了个眼色。辛姆斯倒在办公桌旁边,他的身体不停地哆嚷,威尔福德和安德玛不停地打他,踢他,撕他的衣服。辛姆斯的头发垂在脸前,鲜血如注,染红了制服。威尔福德的右手带着两枚硕大的戒指,划破了辛姆斯的上嘴唇,打掉了他三颗门牙。
一名舰娘从窗外走过,辛姆斯看了她一眼,“救命!”他叫道,可那名舰娘看也没看就过去了。
“闭嘴,你就那么想尝尝死亡的滋味吗?”威尔福德低声对辛姆斯提说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罢,威尔福德手中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划开了辛姆斯的喉咙,滚烫的鲜血即刻奔流出血管,前所未有的冰冷空气钻入他的鼻孔。
辛姆斯试图用手掌堵住冒着血泡的脖子,瞬间,血液温暖了整个手,恐惧占领了整个大脑的制高点,双脚难以自持的跪倒下来。
辛姆斯神志濒临消失之际,他的眼前浮现出了翔鹤的身影,可咫尺的距离仿佛天涯般遥远。他想大声呼救,耳边只响起了刺耳的“嘶嘶”声,伤口的疼痛也随之加剧。
辛姆斯口里呢喃着翔鹤的名字,渐渐失去了呼吸。
可怜的辛姆斯双眼圆睁,充满冤屈。
“这就是你说的收拾自己烂摊子的方式?就像看到兴登堡飞船撞上铁达尼号?”
安德玛神色慌张,威尔福德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
“好了”,威尔福德说道,“好了,我会处理妥当的,行吗?”
“什么是处理妥当?你打算如何处理辛姆斯的事情?无法自圆其说就不好办了!我被你屡次推至危险边缘!”
“你少来对我发号施令!”威尔福德忍无可忍,终于叫了起来。“你是在暗示我,对这件事的处理会影响到你的位置吧?”
威尔福德比安德玛高出近乎5英寸,安德玛看见威尔福德怒不可遏的气势,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我已经说了,杀人这事情就私下里了结吧,你还想怎么样?”
“但是——”
“那好。既然我们的基本立场没有分歧,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是的,辛姆斯已经死了。但是,比起有关K的事情泄露出去,我觉得他的死无关紧要。更何况他早晚都要死,对吗?”
“可是——-”安德玛极力想让自己接受这样的说法。
“我不是在征得你的意见,你想把这件事情闹到father那吗?他们肯定乐意我亲手出面解决事不是吗?”
“我会把这次事情伪装成意外,你给辛姆斯安排军葬,军旗盖棺21响鸣枪致敬,你来一段感人致辞大家都会流泪,他会以英雄的形象留在人们心中,日子照常过,你明白吗?”
“但辛姆斯可不行。”
“得了吧,像辛姆斯这样的小角色,注定要成为正义的牺牲品。”
“哦,还有一件事。”安德玛显得很痛苦,甚至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有些紧张。“那他的学生该怎么办?”
“盘他!”威尔福德一甩手,大吼起来。“你先去找人盯着他,时候到了我会亲自出手。”
威尔福德停下来,瞪着安德玛。
“如果让这个小子搅和进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你希望这样的结局吗?”
“不,当然不,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你有人选吗?”
“完美的人选。”安德玛念叨着。
“好了,上面的话,有我在,你不用怕什么,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好,我该回去了。”威尔福德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安德玛目送威尔福德走出门去,他感到迷惘若失。
天色已晚。安德玛从司令部望向海面,海面上一片苍茫。
夜一如往常的深,光鲜的繁荣总能掩盖阴暗,正义拉长着脸,它依旧深沉无奈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