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1049:10.5
U.F.E 「布鲁威尔」:中心枢纽
阳光浓烈地照耀着这明丽的都市。
从各处例行公事般前来的班车最终都汇集到中央的车站,列车远道而来,越是靠近这座城市,车上的乘客也就越多。
很多年都没见过喧嚣繁忙人群的艾维在石英砖月台上愣愣地站着,身后的人流从车门里撑出,熙熙攘攘地擦肩而过,久违的钳制感给以她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般的低压。
“——走了。”
真弦略带强硬地握住了她的手肘,奇怪的是力道却恰到好处。
看着这样子有些像村姑进城一般不知所措的艾维,真弦不禁想到了父亲原先不断张口闭口老是会念叨的什么黑化法兰西圣女,于是他又即兴加了一句,
“你怎么了?复仇女神?”
“……啊,算了——果然不适合。”
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么想想他这个人也是足够无聊的。
“欸?等等……你说什么?”
艾维被他拉着,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挤到了稍微宽广一些的环形广场上,脚步磕磕绊绊的,只能努力地保持着平衡。
“你从哪里想到的……明明不久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你跟那些复仇者不一样’……”
——事实证明,人一旦从‘自我’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所有事情都可以像是没心没肺地对待,每句无心的话语也都毫无顾忌地加以言饰,所以人们也热衷于这样虚幻的氛围。
“算了,不要在意…”
多年以来在卫星里更加纵横交错的各个部门中穿梭的经验,使得真弦面对着这号称地球上最繁忙复杂的交通枢纽,并没感到有多吃力。反倒是从小习惯了人烟稀少的艾维,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人群、纷繁复杂的各处通道、光怪陆离的电子荧屏,那种钳制般的压力时刻刺激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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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还好么?”
看着两眼发直、步履散漫,仿佛依旧游离在另一个次元的艾维,真弦忍不住追加了一次疑问。
——先不论这属不属于「村姑进城」的那种状态。
照这个样子下去,即便还没有抵达卫星,她就已经迷失在这样的人群里了吧——
“……咕、嗯?!”
艾维却难得地发出了丢人的声音,仅仅只是因为真弦看着疾步匆匆将要撞上来的路人出于礼节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好在周围没人注意,所有过客都只是幻影般地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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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要缓缓。”
没有办法,说实话,艾维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是一个不谙世事却担惊受怕而颤巍巍地躲藏的影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样明亮的地方过了。
所以哪怕一点点时间也好,她知道自己必须先好好适应这样的环境,卫星之中的社会应该只会比这里更加炫目。
她望向了身边一直拉着自己快步穿梭在人群里的真弦,摆出了一幅为难的表情。
…为了使自己更有说服力,是不是还得乖巧地偏偏脑袋再加上俏皮地吐吐舌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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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这里——没意见吧?”
本来就像绕迷宫一般行云流水地在这高楼林立的都市里穿行,真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注意起路边色彩斑斓地起伏着的门店与招牌,在没等艾维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不由分说地拨开疾行的人流,拽着她来到了一家稍显静谧的咖啡厅门口。
「——有意见也没办法表达吧!趁着别人软弱的时候明知故问地采取强硬态度——卫星的人果然都没什么正派作风,而且明明只是一个自卑得因为那一点事情就会迸**感的白痴,这个时候又正大光明地嚣张起来了——啊啊!」
艾维的思路快要完全地淹没在对自己逃避借口之上的疯狂吐槽里了。
「可是没办法呀,现在我要是在遇到以前的我一定会本能性地逃避吧,好不容易开始了自己接受到的差强人意的‘任务’,为什么第一步就是这样的艰难……难道母亲所说的觉悟也包括着这些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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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里情绪就立刻就稳定了不少。
——大概源自于‘母亲’这个字眼,还尚且能让她知道这一切都还不是闹剧。
虽然她一直以来都只是一无所知,从这个世界的角落开始,直达他们所宣扬的应至之地。那些咋一眼的荒诞,之后深深的恐惧——天哪,思绪混乱的时候甚至连勉强拼凑出的句子也总是不完整且难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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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需要喝些什么吗?”
即便在布鲁威尔,基础行业也还没有完全被机器所替代掉,穿着皱紧衬衫的服务生用英文有些生涩地问道,带着一点像是东亚那地方的口音,「drink」发音变成「得韵可」的错误着实忍俊不禁。
“那这个吧。”
指尖摩挲着纸质菜单的封皮,艾维随意地从被翻开的那页中选了右下角写着‘expresso’、看上去足够苦涩以致镇定效果的咖啡。
“这里有没有大麦茶?…………当然京介牌的最好……倒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里还有没有……”
真弦似乎十分不熟悉这本只有寥寥几页却做得十分厚重的硬纸板册子,只是装模作样地翻了几圈确定了食物在那一页之后便抬起头稍稍缓和着语气用英语问道。
“……?”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讲些什么,所以只是不安地欠着身。
“果然没有了么……行、就这些吧……”
他摇了摇头,又自说自话地指了几样千层饼之类的点心,自然地摸出了前两天从人偶那里拿到的手机——理论来讲,当下的地球圈内应该是可以做到有一部手机就能够生活自理的程度的——不过好像很久以前就可以了,问题应该在于那个人偶到底有没有贴心地再给他们骇进一点用以周转的资金之类的。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余额上的数字高得吓人,看着有些战战兢兢的服务生,真弦只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将菜单合起来递给了他。
“好些了么?”
他望向对面的艾维,艾维正将下巴缩在领口上的围巾里轻轻地摇着头,两只手拘谨地并在膝盖上。
人有时候并非如此单纯易懂,作为个体的时候常常与之相反。
艾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保持着这样难以理解的姿态,但事实上这似乎可以提供一种安全感——即便这种安全感依赖于他人。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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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已经端了上来,艾维面前是很小的一杯苦褐色的液体,白色的陶瓷杯像是小时候盛果酱的小罐子,这时她才想起来‘expresso’是浓缩咖啡的意思,但依旧皱了皱眉伴着巧克力心的牛角包也得故作优雅地进食,没有抬头在意对面的真弦。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深褐色调的咖啡厅里人们都翘着腿悠然地坐着,窗边的人望向窗外明媚拥挤的街道,中心昏黄灯光下的顾客小声不知在聊些什么;不久之后他们便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