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北地代郡,代郡太守府会客室内。
房间左侧坐着的是代郡主管政务的三位主事——郡守祁涉、别驾古维萨、长史房亚迪,坐在右侧的则是掌管着代郡兵权的兵马司指挥使欧斯。
祁涉右手手指一边敲着椅背一边开口问道:“房长史,吩咐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房亚迪站起身拱手道:“禀大人,属下配合欧指挥使全城彻查了两日,并未发现逆贼的踪迹。”
“说具体点,都查了哪些地方,你就这么一句话带过,我怎么好向上面汇报。”
“是属下疏忽了。”房亚迪道了声歉,“最近几日,属下带领代郡的差役配合代郡兵马司指挥使欧斯和其手下的官兵彻查了代郡的各大青楼、客栈、废弃房屋以及餐馆,并未发现逆贼的踪迹,同时属下令衙门人员审核了最近三个月内进入代郡的人员,也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看起来房亚迪说了不少,可是仔细想想,又似乎没多说什么,老官僚汇报稿了。
不过祁涉倒是很吃这一套,连连点头道:“也就是说你们已经尽力排查过代郡的可疑地方了,可还是没有发现逆贼踪迹。”
“是啊是啊,此事并非属下们无能,实乃逆贼太过狡猾早已经逃出了代郡,属下觉得此事应该尽快通知代郡郡内各地知县,要他们一同配合抓捕逆贼。”别驾古维萨也跟着在一旁补充道,试图把这个锅完美地摘掉。
一旁的欧斯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三位代郡主事的甩锅现场,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读书人的心真黑。
或许有人会好奇,调查天命跟锦卫门失踪人员可是件大事,为什么这些地方官员却不太愿意。
其实很好理解,这事是发生在他们地界的,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背上了失职的罪名。
接下来的调查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想要争取的利益,如果最后调查出了真相,主要功劳肯定是要分给京城派来的专员,他们只分上一小部分的功劳,该罚的还是要罚:而如果没有查出真相,那他们就更麻烦了,不仅要背上失职的罪名,还得背上办事不力的罪名。
努力干活?算了吧,既没有好处,还得挨骂降职罚薪,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三个文官商量好后,祁涉吩咐别驾古维萨去写奏折把最近的情况通过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其余两人继续去“搜查”。
等到三人走后,祁涉接着起身来到了后堂。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只见一个身着黑衣、脸上戴着一副奇怪的面具的男人正坐在房间里的主座上,右手撑着头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在睡觉。
不过祁涉丝毫没有轻视的意思,毕恭毕敬地走到黑衣人身前低声道:“蝮蛇大人。”
主座上的蝮蛇眼睛都没睁开,直接开口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禀大人,兵马司的人配合房长史查了两日依然没有查出什么线索。”祁涉答道,“属下认为这伙逆贼恐怕已经不在代郡城内了。”
“理由。”蝮蛇睁开眼睛,淡漠的眼神透过脸上的面具注视着祁涉。
“锦卫门跟内卫的人失踪的时间相差并没有多少,这足以说明这伙逆贼是有备而来,提前做好了准备,说不定是有内奸泄露了机密。”祁涉低着头汇报道,“这么一伙早有准备的逆贼又怎么可能蠢到事后还继续呆在城内不出去,这种低级的错误怎么想对方也不可能犯下,况且属下最近收到不少消息,城外也发生了几起其他门派弟子失踪的案件,这很有可能就是那伙逆贼所为的。”
蝮蛇听完祁涉的分析,语气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愚蠢。”
祁涉一听这话,脸色都变白了,急忙低下头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大人明示。”
虽说从表面上来看祁涉这个四品太守官职是要高于蝮蛇的五品内卫率,可凡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都清楚,内卫的人员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有着非常大的实权。
一个五品内卫率教训他一个四品太守就跟教训孙子似的,他甚至都不敢还口。
别看刚刚他在前院是如何想要把自己从这件事当中摘出来,可只要后院的这位主不开口同意这个他观点,那即使他不愿意查也得继续查下去。
“你刚刚说调查了代郡最近三个月内来往的可疑人员以及这三个月内各大青楼、客栈、废弃房屋以及餐馆情况。”
“正是。”
“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嗯。”
蝮蛇平静的声音中隐隐地带着一丝不满的情绪,“仅凭这些情报再加上你后面那顿分析,你就敢肯定逆贼们已经逃出城去了?祁太守,你是不是圣贤书读多了把自己读傻了。”
祁涉直接跪倒在地上,额头泪如雨下。
“是属下太过想当然,差点误了朝廷的大事。”
“你这不是想当然,你这是糊涂!”蝮蛇怒斥道,“你把你的对手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你的分析都是对的,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吧,啊?!”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分析根本站不住脚吗?”
“我想我应该给你提个醒,这伙逆贼可不是什么只会打打杀杀的山贼土匪,这伙人是早有预谋的,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锦卫门、天命它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是教训!”
“带着你的人给我继续查!最近三个月之内没有问题,不代表这三年之内一点问题都没有!给我重新仔仔细细地筛一遍!”
“属下明白。”祁涉急忙站起身应道。
“希望下次你来找我的时候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蝮蛇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下去吧。”
“是。”
就在祁涉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角落的阴影处,一道人影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蝮蛇大人,我们的这位祁太守似乎一直都在演戏,心机颇深啊。”
蝮蛇看了一眼这个自己颇为欣赏、刻意培养的后辈,开口道。
“嗯,我早就看出来了。”蝮蛇点了点头,“这位祁太守是个滑头,演技还不错。”
“他的各种推辞、各种看上去自以为是的分析都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真正的目的——”蝮蛇微微顿了一下,“他不想参与进这个案件当中,所以他才会想出这些推辞,想跟这个案件划清界限,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
“他是愚蠢的,他以为这样就能跳出代郡的这个漩涡?晚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代郡的地方官,跑得了一时难道还跑得了一世?”
“但是他也是明智的,至少他还有自知之明,知道此事参与进去的话,罢官贬职都还只是小事,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些才是最要命的。”
“蝮蛇大人,那还需不需要派弟兄们去查查?”黑衣人接着询问道。
“查什么?”
“就是刚刚您跟祁太守提到的啊。”
蝮蛇偏过头看了黑衣人一眼,眼神有些莫名。
“我那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啊?可是刚刚您说的有理有据有条,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啊。”
“我要是不这样说,怎么可能骗得过这些在官场混的文官。”蝮蛇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壶茶。
“这……”黑衣人愣了一下,“这不太合适吧,祁太守以后要是知道了真相,说不准会上书参您一本啊。”
“他参他的,我干我的,再说,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太守还敢参我?”蝮蛇毫不在意道,“况且我让他这么做也不是做无用功。”
“您已经有破案思路了吗?”
“我之前跟祁太守说的也并完全是假话,这伙逆贼确实是对代郡非常熟悉且早有所准备,否则也不可能在几乎同一时间内解决掉锦卫门和天命的人。”
“由此还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伙逆贼的人数不少。”蝮蛇竖起中指晃了晃,“那么就有一个问题了,这伙逆贼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逃走了?不太像,这么多的人,想要在封城之前逃出代郡机会不大。”
“会不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逆贼们就躲在那里面,吃喝拉撒也都在密道里解决。”
“这个难度不小,不太可能。”
“那您的想法是?”
“既然此案跟田家有关,你说,会不会代郡也有某个世家跟这伙逆贼有所关联,甚至窝藏了这伙逆贼。”蝮蛇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说出的话却越发冰冷刺骨。
“蝮蛇大人,这个猜测……”黑衣人的声音也变低了许多,“可就有些吓人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位祁太守或许能够派上用场啊。”
“这事不能跟他说,如果我告诉他我要调查当地世家,先不说他会不会反对这件事,即使他表面上答应了,可说不准转头这个情报就出现在那些世家的会议桌上了。”
“他应该没这个胆子吧?”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谁知道呢,但这种地方官往往都会跟当地世家勾结到了一起沆瀣一气,我不多留个心眼,这事还怎么追查下去。”
“所以您才故意跟祁涉说那些话,让祁太守去试探,好方便我们继续暗中调查下去。”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我的这些推测也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我让他们大肆搜查也是为了打草惊蛇,看看能不能钓上鱼。”
“按照时间来算,京城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这两天朝廷应该就会挑选出合适的人手,过个两三天就会抵达这里,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蝮蛇摸着下巴思索道,“不过我估计这次派来的人还是会以锦卫门、天命的人为核心。”
“那这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啊,蝮蛇大人。”黑衣人问道,“我们要不要加大搜查力度。”
“不用了,你要明白。”
蝮蛇拔出腰间的幽兰剑,剑身上反射着明亮的寒光,随后他又将剑收回剑鞘。
“我们内卫就好比是陛下的爪牙,只有在陛下需要的时候才会展露出锋芒,当陛下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得学会遮掩住自身的锋芒,这才是长久之道。”
“像锦卫门、天命这些组织都是帝国明面上的正规部门,他们代表着帝国光明的一面,而我们内卫则代表着帝国阴暗的一面。”
“我们的风头又怎么能压过他们呢。”
“况且此事因锦卫门它们而起,最后结束在它们手上,也算得上是将功赎罪了,同时我还能卖他们一个人情呢。”蝮蛇笑了笑,“通知下面的人,如果查出线索,立即汇报给我,一律不准深究,违者家法伺候!”
“大人英明!”
如果此时闪灵和内卫副统领在蝮蛇身边的话,恐怕会对蝮蛇这般操作惊得目瞪口呆吧。
说好的“鄙人不擅长于权谋”,结果仔细一看,你这家伙权谋水平高超的就像是下围棋的高手一般,闲庭信步地落子,每一下都能准确地切中要点,直击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