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期末考试之前朱木回到了家。
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的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半途中本能似地换出了一副笑脸。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还如他住院之前一般默默坐在地上的朱双。
她似乎等了很久，都睡着了，不过也不大可能是从他住院那天开始等，应该是提前得知了他回家的消息吧。
于是少年轻轻推了下留着哈喇子的黑发少女。
“唔……”
懵懂间还未从睡梦醒来的朱双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梦游般抱了过来。
“哥哥……欢迎回来～”
“小双是在这等我吗？”
“嗯……每天，都在这等着哦……我听了哥哥的话……很乖吧嘿嘿～”
小动物一样蹭着自己亲昵之人的少女，稍微驱除了少年心中的那股阴霾。
接着，他注意到了少女身旁的某物。
一个简陋的塑料壳中，还盛放着一份非常小块的蛋糕。
朱木突然感到眼睛一涩。
他掐着眉心，以颤抖的语调询问：“这个，是给我的吗？”
“嗯。”
靠在他怀里，似乎马上就又要回到梦乡的黑发少女微微点了点头。
朱木双手哆嗦着端起蛋糕，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将其塞入口中……
过期了。
真不好吃。
但是……
“谢谢。”
一直以来的痛苦似乎都在入口的一瞬被一股暖流驱散，他轻轻抚摸着朱双的黑发，尽可能温和地吐出一句。
……
随着时间变化，朱双开始越来越漂亮。
她很快从一副小小的女孩面孔萌芽，变为惹人怜爱的少女……
令人嫉妒地成长了。
所以无论是母亲随她的成长而越发膨胀的嫉妒心，还是父亲的视线，以及少女越发敏感的心灵，都是他越发头疼的大敌。
药物变得更为常见，但似乎母亲也因他的存在而稍微手软了一些，没有再发生第一次那样后遗症不可挽回的事件。
压力之下，少年的睡眠开始变得艰难。
但还可以忍受。
至少小双在6岁以后顺顺利利地上了小学，虽然比起他预计地晚了一年，倒也没耽误太大时，现在两人绝大多数清醒的时候都待在学校中，也不会造成之前那样程度的打扰。
但就在这无能的少年战战兢兢地渡过一天又一天事，一件事如催化剂般激化了母亲本就压抑的心情。
本来，父母的房间有一道大大的窗户。
可以看到外面小区的街道，虽然不是什么绝景，倒也能看见不少优美的绿化，11楼的视线下，一切微小但仍能看清地向其上展现着。
有一个奇怪的人，最近突然出现在了小区中。
似乎是父亲的同事，因为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她也有来拜访父亲，但那时是穿着规规矩矩的制服，一脸毕恭毕敬前来拜访的。
她自称在工作上受到了父亲很多的帮助，因此才来拜访进行答谢。
不知为何，那个人看朱木和朱双的眼神，让他感到了一阵寒颤，甚至比起母亲愤怒时还要更甚，因此少年一旦发现此人前来拜访必定会挑个借口远远避开。
但没过多久，那人就进入了这个小区。
抓住那巨大窗户的视角，每天前来打招呼，穿着运动服的那位女性见到父亲时的笑容，宛如和父亲依偎的母亲一般。
所以没过多久母亲就与父亲发生了争吵……
不。
与其说是争吵，不然说是母亲单方面像个小女孩般发着牢骚。
朱木会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他跑去偷看了。
悄悄从门边开了一条缝的他，见到了骑在父亲身上一脸不满，却与平常不一样浑身散发着妖艳而可怕气质的母亲。
有着黑色长发的女子紧紧扼住身下男子的衣领，以阴沉中带有些许炙热的语调轻语着：
“我爱着你……”
“魇……”
“所以，才会这么讨厌啊……讨厌她看着你的眼神、讨厌她的存在……讨厌、讨厌、讨厌……”
“但、但是那只是我的后辈而已，稍微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吗？”
“真的，只是稍微帮个忙吗？”
“……当、当然了……”
看着游离着目光的父亲，母亲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
接着，她一脸溺爱地将父亲拥入了怀中……不，与其说是拥抱不然说将他死死地塞进了怀中，呼出一丝炽热的满意吐息，眯着眼享受地呢喃着：
“老公你一定什么错都没有，没关系，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一切一定是那个女人的错吧？没关系，我明白的。”
“我……”
父亲先还吞吞吐吐地冒出几个字眼，接着也陷入了一阵沉默。
当然。
他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所以发生什么都不能怪罪到他身上，对吧？
见到这一幕的少年不知为何有种极度不祥的预感，连抵在门把上的手指都开始颤抖，因此一不小心漏出了“啪”的一声。
侧对着门的母亲瞬间转过头。
漆黑的双瞳，在一片阴影中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
朱木的意识一下僵在了那，身体却十分熟练地关上门迅速逃离了。
大概那个时候，他已经有点习惯这种程度的恐惧了吧。
……
之后一切并没有太大改变。
甚至，似乎母亲的微笑变得稍微多了起来，时不时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
但……
大概那时，只有他。
只有朱木注意到了。
一直以来，在窗外给父亲打招呼的那个人不见了，虽然是让朱木感到了威胁的人，但正因如此印象格外强烈。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一下子不见了！？
因为不知道真相内心就越发悸动，但少年还暂且能压抑强烈的好奇心，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唯一完全信任的妹妹“庇佑”在自己还不大丰满的羽翼下。
他自以为。
最后的引爆器并没有因他的不敢面对而延缓爆发。
一天，母亲突然不知道从哪拎来了一个工具箱，还搞来了一堆木头。
在他见到这一大堆狼藉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往木板上定钉子了，其他暂且不用的材料散落在她脚边，黑发女子长长的头发因劳累而披散着，时不时为避开视线而捋一下，本就纤薄的衣物因汗水而更加贴合那柔美的曲线。
“您在干什么？”
“哦，小木啊，可以帮妈妈一个忙吗？”
满身是汗的母亲喘息一下，对站在门口的朱木微微一招手，他也没有怎么犹豫就过去了。
从一边拿起一杯水一饮而尽，母亲从工具箱拿起另一个锤子，递给十分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少年，随意地吩咐：
“帮妈妈把这个窗户封了好不好？”
“诶……那个，这个屋子的采光应该是最好的吧？封了不就完全一片黑了吗？”
“脏了。”
母亲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略带寒意地吐出这么一句。
接着她便放下杯子继续默不作声地捶打起了铁钉，富有节奏感的捶打声每锤一次力度便越狠一分，似乎在其中灌注了某种情绪一般，是爱……
什么的不存在的吧？
不过朱木也没有拒绝就是了。
他也静静拿起那个锤子，以并不怎么大的力度敲打着，不过也是对他来说最为适中的力度了……各种病痛早就腐蚀了他的身体。
封窗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最后一丝斜漏的阳光也被封闭时，母亲放下了锤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谢谢。”
她是笑着这么说的。
现在想起来，果然自己和母亲十分相似，连长大后的笑容都是一样。
“话说小木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那个……想在一边听您弹一会钢琴，您其实不用管我也可以。”
结结巴巴解释着的少年，十分不适应地低下了头。
母亲则轻轻抿着嘴笑了一声，但紧接着她有点遗憾地摇摇头。
“是吗，小木很喜欢音乐啊，但是钢琴我已经决定卖了。”
“诶……”
“因为已经用不着了嘛，有了那个人的我，已经决定了，我除了他以外不需要任何人或者东西了……”
狂热嘀咕着一切让人听不懂话语的母亲。
朱木也没有再进行追问，只是有点舍不得地走到钢琴那边，伸手去抚摸了一下。
还是那种微微冰凉，但光滑如玉的触感。
一直以来，母亲都是十分细心地保养着这架老旧但精致的钢琴的，但如今，却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一珍视之物。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被盖上的物什，于是伸手去拿了起来，却发现了一张照片。
那是父亲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但并不只是他们，还有几个女子装扮的人站在旁边，但脸部都被剪切而无法辨认，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
“这是……”
“哦，有点怀念啊，这是我和你爸爸第一张合影哦。”
从少年手上轻轻拿起那张老旧的照片，母亲流露出一丝感慨的情绪。
她伸出手指摩挲着这泛黄的纸片，将其重新放在了床边。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脑抽了还是低劣智商终于暴露，朱木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其他人是你们的同学吗……啊，抱歉！”
话刚脱出口便察觉到了不对，朱木恐慌地捂住嘴，双瞳缩成针孔大小盯着转过头来的母亲。
“……不用那么紧张。”
但母亲却只是十分轻快地露出一张笑脸。
一种充满炫耀与可怕意味的笑脸。
“小木，你爸爸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人哦……所以会被讨厌的家伙盯上一点都不奇怪，也不是他的错。”
“……”
“想知道，我是怎么解决她们的吗？”
不想。
少年瞬间急促的心疼如逃避般恐慌蹦跳着。
但他又不敢就这样夺路而逃，于是便如石头般死死僵在了原地。
“我……嘻嘻……”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双唇一直兴奋颤抖着没能合上，却把话咽下化成一句：
“没什么。”
吐出这句话后，她露出一丝很古怪的笑，那种、仅仅只有嘴角僵硬弯曲的笑容，但并非因本身抑郁，而是似乎害怕一不小心完全笑出来，便会撕裂脸庞的怪笑。
她就一边露出着似乎非人的笑一边双眼死死盯着面前少年。
或许是气氛所迫，或这笑容确乎过于怪诞了，这笑容让少年感到自己的心脏上似乎爬过一排沾着剧毒的蚂蚁，一直战战兢兢几乎要咽气，仿佛刚刚两人谈论的并非父亲过去关系好的女孩子……
而是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