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你之前对进行各种活动好像很热衷啊。”
晚上,放下一个纸烟花的朱木随口询问着一旁与另一个烟花较劲的少女。
苦皁闻言抬头思考一下,语气不大确定地吐出一个答案:
“热衷……也不算吧,只是参与的频率比较频繁而已。”
“嗯,挺好,我们学校对各种活动是持鼓励态度的,只要不耽误学习的话像你这样的学生我们很欢迎来着。”
“不,我可不是因为那么官腔的原因参加活动的。”
看着一本正经打起官腔的少年,苦皁鄙夷地瞪了一眼,埋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这引线到底咋卡进去的……
放好烟花之后回过来看了少女一眼,发觉对方因没有指甲陷入苦战之际,朱木缓步走过来,蹲在了那少女一旁,不大灵巧的左手却依然比对方笨拙手法要好千倍地把引线拽了出来。
苦皁眨眨眼。
“朱木先生的手很巧?”
“怎么说呢……”
天天布置陷阱抓自家妹妹能不巧吗?
就在朱木苦恼于怎么解释这一技能之时,苦皁把视线又挪到了他的左手上。
“不过,我上次在学生会听你们谈话,朱木先生的手好像断过?”
“嗯,是这样。”
“为什么?”
“……总之,先理解成见义勇为。”
一想起那次把自己弄成骨折的惨象少年的脸色就白了几分,赶紧一个哆嗦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举起一根手指示意转移话题。
对这个答案相当不置可否,不过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少女勉强点了点头,把那箱烟花捧起来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看出对方好奇心压根没有消减,朱木反而主动出击问起了问题:
“之前你说不是因为我说的原因参与活动,那为什么?为了在学生时期留下一点美好回忆吗?”
苦皁放下东西,歪头思索一下后开口:
“唔……有点类似但不对。”
“怎么?”
“那个……大概上,是为了让自己显得特殊一点吧。”
斟酌了半天的措辞,最终她吐出的答案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不过少年则对这个答案有点一脸懵逼了。
“哈?”
“就是,大学也就罢了,在高中的时候会这么积极参与活动的人还是比较少见来着……虽然我做不到太大的活动,但是,这样的话,我的价值也会稍微增加一点吧?”
“嗯……”
勉强……
也算有点道理吧。
接触这么久他也算终于有点了解这个少女了,这个少女对自己抱有一种迷一般的自卑感,而对所谓的“特殊人群”具有十分浓重的好奇心和亲近感。
但,要朱木说,像苦皁这样对普通有异常的执着怎么看都算不上普通。
于是他也顺便开解了一下:
“那,其实你也不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普通吧?”
结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苦皁像触了电一般弹了起来,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的确有点过敏似地抱紧了双肩,不停抓着自己的袖子,慌张否认着:
“不不不,请不要这么说。”
“为什么?你做的事的确很……”
“我做的这些事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所以完全算不上特殊,最多也只能算‘平民英雄’这种角色,真正的特殊,是其他的谁都做不到的事。”
拼命解释着,苦皁甚至开始有了跺脚的动作,比起之前都要强上许多的脚步声展现出她心中非同寻常的惶恐。
“……”
是这样吗?
少年走到一旁的商铺中买了一瓶饮料,一边饮下冰冷的液体一边盯着对方思索着。
他过去所遇见的、最能符合对方“特殊”定义的一人,似乎持有着截然相反的观点,甚至他自己的话……比起那种特殊的生活,还是普通的生活更加舒坦一点吧。
大概,人总是对自己所缺少之物有所期待吧。
把口中最后一丝液体咽下,他联想起了对方曾经做过的一个选择:
“话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不愿意加入学生会?”
朱木是本校学生会的一份子,而且还是副会长,所以在学生群体中寻找有生力量,为学生会找到新鲜血液也是他职责的一环。
别的先不说,单冲少女这一份定下目标后便能立刻执行的执行力,便足以进入学生会了。
于是他再度发出了邀请:
“你的能力毋庸置疑,提交申请的话应该很快就会通过,一步步走上来,总有机会会布置给你你定义中‘其他人无法做到’的工作的,为什么要拒绝?”
“……”
就在这时本来情绪激动的少女动作微微一僵,沉默了半晌。
是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吗?
不……
绝对不是这样。
朱木的眼不可察觉地锐利了几分。
他自己也是常年撒谎的危险分子,对于谎言,很简单就会看出,不过现在,先且让他隐瞒一下自己看出什么的事实吧。
“过去,其实我也加入过类似学生会的组织,但是,并没有得到机会。”
眼神,比起之前偏移方向有所错误。
但苦皁的表情依然非常平静,而且的确出现了微弱的握拳动作,然而抱住双肩往后退一步的退避反应又显示出逃避……
她所说的话本身应该是事实。
但不是主要原因。
这个时候,朱木以客观条件进行了反驳:
“这个学校的情况可不一样。”
如前文所言,这个学校十分支撑学生的课外活动,在这方面的宣传力度也堪称一流,所以以这种理由拒绝学生会的邀请是完全不可能的
“唔、心理……创伤?”
捏住自己嘴唇,苦皁小心翼翼地抛出了答案。
……不能再直接问了。
对方似乎也已经有所警惕,再问下去恐怕会反而失去得到更多信息的机会。
“好吧。”
姑且在此退却,朱木以走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在两人谈天之中,不知不觉,所有的烟花盒已经安装完成了。
为了避免对方反应过来,朱木把话题又扯回了烟花本身。
“话说,这个活动也搞了好几天了啊。”
“是啊。”
“学生们感觉也有点习以为常了……”
“……”
虽然朱木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感想,但对方却明显沉默了一下。
接着,少女以略带欣慰的语气开口:
“是这样,来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嗯。”
把手里的饮料又灌了一口,少年以余光悄悄观察着苦皁,刚才那一丝小小的情绪变化当然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不过那情绪变化却让他不太明白。
那,的确是窃喜的情绪。
“今天也,结束了。”
“嗯,是啊,今天也过去了。”
还要多少天呢?还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呢?
谁知道呢。
……
夜晚。
重复的梦境。
一次次挣扎的落空,无论任何颜色都没有容身之处……身体一直浮空,没有实际的价值。
少女还是漂浮在半空。
原本绚丽的色彩,令她渐渐产生了嫉妒的情绪。
无论哪种颜色,都具有其吸引人眼球之处。
但是至今,苦皁依然没有感到任何一个人将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
于是,她在呼啸山庄的作者身上得到了一丝安慰,并暗自将自己对比着:
“我是唯一的人,命中注定
无人过问,也无人流泪哀悼;
自从我生下来,从未引起过
一线忧虑,一个快乐的微笑。”
这是艾米莉.勃朗特的诗作,少女以此自勉着,并尝试起写作……当然,又是一场惨败。
少女并不是与艾米莉一样,因为过于特殊而找不到一丝寄托的天才,她从未被排斥过,过去她尝试之时,也未尝被拒之门外过。
和孤寂的天才不同,她身边是有许许多多的人的,川流不息,如同蚁群般的人潮,少女也仅仅只是其中一份子,被淹没其中,完全看不出棱角地浑噩过活着。
普通。
普通。
真无趣……
谁会在枯燥的普通人生活中投注眼光呢?
即便是现实主义的小说,也往往夸大悲哀,以深或浅的黑灰吸引人的眼球。
假如小说是让人体会另一种人生,世界上最多的就是普通人,一模一样的东西重复过两遍……那只是消磨耐心的地狱吧?真是毫无价值。
苦皁觉悟是在一个下午。
那一天,她参加完周年庆活动的筹备后口干舌燥,于是去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杯水。
饮下半杯那毫无滋味的纯水后,少女注视着微微荡漾的液面,但视线却从那无色的水中坠落,一直掉到白色地板上。
“……”
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了。
自己不是其中任何一抹色彩。
为什么,自己能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中悬浮呢?
与看似繁多,吸引目光的色彩不同,这个世界,真正最为泛滥的……却毫无生之意义,衣无法看见的,是水啊。
即便看见(视觉)了也绝不会看见(落点)。
无色的、无味的、丝毫没有意义的,纯净水。
“不要……”
而少女自身……也只是这毫无存在的无色水中的一份。
于是。
那天夜晚。
意识一下子被无数“水”所冲刷,浑噩意识亦无法在“普通”中维持,去个体化、去个性化,深深的无聊与绝望一瞬间蔓延,少女竭尽全力,向一处色彩伸出手去!
“不要!”
在那一刻……
少
女
迅
速
向
下
落
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