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又带他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将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指给他看、
对他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圣经·马太福音》
于是，接近。
“……准备。”
“是。”
在他逐渐冲近的一瞬间，艾祈幸干脆地抛弃了所谓的公平，说实话，这种虚伪至极的公正本来就不过是白发少女用以将对方之心曲折的武器，现在，对方已经不是她举手投足便能耍弄鼓掌之中的羔羊了，那这点东西，便也该随手扔掉了。
“别打要害，放。”
于是，随着她一挥手，万弹齐发。
即便是如今似乎早已超越人类极限的朱木，面临面前雨点般子弹，也是无能为力……确乎是无能为力，他能感觉到子弹从他的血肉之躯中穿刺过去，一弹不行便让另一弹敲入，朱木的脚步停顿了，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比起之前还要惨白，柔软关节被撕裂，洒下大量血水。
该死……
难道……就到这里了吗？
连呼吸都变得疼痛，少年以僵硬大脑带动着近乎已死的身躯继续前进着，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体起码有一半废了，虽然因为艾祈幸的命令，黑衣保镖们尽量避开了致命之处，但如此重的伤，他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飞快消逝。
不行啊，不行啊，还没成功吗？
至少，再前进一步……
“噗……”
等第一波子弹结束之后，少年依然站立着，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可以以残缺来形容了……衣服被近乎撕破，漏出其中苍白肌肤与大量血肉，他神情僵硬地沾站着，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近乎被重力操作木偶般，踉跄着继续前进。
“……”
站在他对面的白发少女，突然颤抖了起来。
她张了张口，然后又吞咽了几口口水，似乎硬生生把什么话咽了下去，接着，艾祈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表情，一半，在看不见眼的下方，那微微泛红的双唇轻启，有点抽搐着露出极端愉悦的笑容。
一半，那金黄双瞳睁开的上方，她竭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瞳孔都在痛苦颤抖着，眉头紧蹙，似乎被强迫做着什么最为不愿之事……简直比死还要更加痛苦的事。
真奇怪……
她的确是很自私的啊。
“助……理……”
愉悦双唇吐出这两个字，接着，有着一头苍白长发的少女缓慢而颤抖地抬起了手，但即便如此，她并没有显出哪怕一丝提线木偶般神情，也丝毫看不出被人操控，实际上，又有谁能操纵她呢？最初她就应该明白了。
“开枪，对着他，开枪。”
做出这种选择的，最终也是她自己啊。
动作变得流畅，艾祈幸颇为潇洒地朝前方一指，但是，那金黄双瞳却变得有点幽暗，微微翘起的眼角，泛出了从未出现过的红色。
……子弹奏响了。
“碰——！”
“碰——！”
“碰……”
朱木已经不怎么能感到疼痛了，或者说，因为全身都疼，所以新添的疼痛已经变得无所谓。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中了多少子弹了，或者说，自己没中子弹的地方才是奇怪之处，蜂窝、筛子……随意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他的残破吧，万幸，对方枪法很好，并没有打中心脏或头颅，但骨头有一半大概碎了吧，还有一半，则被前方身躯所挡住。
不行。
明明在这个地方停步是不行的啊……
“……我……约定……”
他艰难地抬起头。
其上凝结的，是可谓死不瞑目的神情。
漆黑双眼死死盯着依然拿着枪，一脸……失去了平静的白发少女，他艰难地伸出手，用刀子朝那影子刺去，但，那不过是遥远的虚影罢了。
他该知道的。
但……
真……不甘心……
于是，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睁着眼，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一下摔了下去。
“啪。”
甚至连他倒下的声音都更似子弹掉落，直到失去意识，他也没有放掉手中的刀，脑袋重重落地，他保持着前进的姿态晕死了过去。
而此时，对面的一人，则默默吐了一口气。
“哎。”
叹息也是无济于事，承认吧，因为她的才能，一切已经完了。
步伐缓慢，却没有退缩，白发少女再度抬起了手中的枪，现在这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倒下之人……也是她爱慕之人的头颅，不行啊，把他关住，然后和杀掉一切重要之人的人共度一生?那是什么恶心的行为……
但是，心中另一道声音却是越发汹涌了，这种事无关紧要，她绝对能做到让他忘了这一切的，时间不行，就交给医学，他也不过是人类，人类和她小时所玩弄的物品没有丝毫区别，简单在大脑中划上几刀便如磨平棱角般流畅，现在的不幸会被未来的幸福所淹没，现在所发生的事对于陷入沉睡的少年来说一定会变成真正梦境吧，她能做到的，就像现在打败他一样。
……必须抓紧了。
趁着理智尚在的一瞬，白发少女死死睁着眼，颤抖地朝着那躺倒之人举起了枪，然后，一下扣下扳机。
碰！
……
……
“……唔。”
然而，落空了。
本来躺倒在地面的人，突然弹了一下，接着猛地把自己撑了起来，就是这一下，让本来能干脆无痛苦地结束朱木一生的子弹，只毫无价值地栽入了地下。
接着，少年似乎有点不适应地扭了一下脖子，咔嚓，很明显的一声骨头响，事实上伤口也被拉裂了所以血流了出来，不过没事，没事，疼痛至少代表着活着不是吗？他稍微抬起头，看到了两个白色的影子，一个举起枪，一个死死护在他面前……嘛，就是这么一点事吧。
“朱木”抬起了头。
“……！”
艾祈幸一瞬间愣住了。
不可能，那种疼痛，绝对超越了人类极限，尽管黑衣保镖们有刻意留他一命的意图，且他自己也在尽量保持身体还有一部分能活动的区域，但怎么可能如此快地醒来呢？
而且……
呵。
她现在站得离他有点近啊。
“啪！”
“碰！”
毫不犹豫地再度扣动扳机，白发少女一边开枪一边试图倒退离开，然而，对方那被药物加强的能力似乎依然被保留着，总之如野兽般扑了过来，甚至非常熟练，仿佛重复过无数次同样的攻击动作。
怪了?
在被抓住的一瞬间，艾祈幸心中升起一阵异样感。
而那人一把抓住白发少女，接着就用膝盖毫不怜悯地将其抬高，当成一个防护盾般利用着，接着，少年咧开一丝笑容，有点耀武扬威般朝着黑衣保镖故意展示着被他一把勒住的人，然后一点点把嘴朝着怀中人耳畔凑过去：
“哎呀呀，真是没想到能再次相见啊，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你是谁?”
“诶?真无情啊，明明上次见面您还一枪打爆了我的狗头呢……那种感觉，好疼啊，不过，并不讨厌。”
“朱木”歪斜着表情，感到身上的疼痛而有些扭曲地笑着，他一边笑着就一边把刀子往白发少女脖颈处刺入，一丝丝血液渗了出来。
艾祈幸神情变得有些阴沉，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她现在都难得感到了一丝怒意。
“不要说些没人懂的话，助理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助理?嗯……”
那人沉思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哎呀，你是指朱木吗？他不在家中按理说是不会出来的……诶?怪了，难道我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站在这是他搞的?不对啊，只有朱双旁边那家伙才会出来才对……”
“啧。”
大概情况白发少女算是知道了。
刚才，少年脑袋与地板那一下严重的碰撞，似乎引发了什么反应，这个奇怪的现象……大概是朱木本来应该不存在的人格分裂。
但和一般人格分裂似乎有很大、非常大、大过头的的不同，甚至白发少女有种感觉，这并不是什么重大创伤引发的人格分裂症，而是因为强烈意志而造成的癔症，但，若是癔症的话，一瞬间编造的东西也有点多得过了头。
算了，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朱木”非常悠闲地看着周围的黑衣保镖，现在的他似乎更像之前的白发少女了，那种似乎与事无关的悠闲感真是怪异，甚至比艾祈幸所有更加怪异。
“所以说，放我走吧?我在这里你们讨不了便宜哦，话说你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哇，这破破烂烂的，还蛮符合我审美。”
“放了你?然后你打算去哪?”
“诶，当然是回家啦，我家妹妹的尸体还要那个家伙打理呢，怎么?你不是找到过我家了吗？”
对这个问题表现出十分的困惑，“朱木”在一点一点朝着窗边走去，他在找个地方开溜，说实话这个地方在他看来确实不错，作为猎场再好不过了，但丢掉性命就算啦～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白发少女却也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开口：
“你说什么呢？朱双、你那个妹妹可就在这边，特别可能在楼上啊。”
“……哈?”
少年的表情，僵硬了。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一把抓住怀中之人的脖颈，然后以无情绪的语调开口：
“喂，小姐啊，可以稍微告诉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吗？你……难道不是因为我这个连环杀人狂才来调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