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葛依柔，那个……请问叶先生在吗？”
“啊，我就是，稍等一下，我给你开门。”
带着田诗渝给的地址，葛依柔很快就找到了叶凝父亲所住的地方。
“姐姐，你去吧，我在楼下等着你。”塞西娅很懂事地坐在居民楼旁的花坛边上，这是姐姐的事情，自己不方便插手。
电梯很快就来到了12楼，走出电梯，在豪华的走廊上，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正拄着全自动电子拐杖，站在那里等待着葛依柔。
“叶先生，你好……”
看到这位老人的时候，葛依柔有些动摇，自己脑中对于叶主任的印象，还是那个在医院的第一线忙碌奔波的身影。虽然很累，但头发永远是整齐的向后梳着，在病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幅让人感到可靠的模样。但现在这位老人呢？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略显睡意的眼神，步履蹒跚的步伐，甚至还有已经快要直不起来的后背，完全想象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吗？葛依柔的脚步不禁放慢了一些，但对方却主动走了过来。
“你就是……葛依柔？”叶先生的声音十分苍老，年近八十岁的他，坚持不用全自动轮椅，一直在用拐杖走路，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对，叶先生，我就是葛依柔。”
叶先生的眼睛有些恍惚，看着葛依柔，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诉诸于沉默，只是轻轻点头，用自己笨拙的步伐转过身去：
“进来坐吧。”“打扰了。”
踏入屋子里，客厅看上去很“老旧”，老旧是基于现代这个时代的风格作为标准的，刚刚从过去回来的葛依柔看上去却是没有那么违和，因为房子的布局都是按照那个时代来布置的。但这份老旧却是有种故意制造出来的迹象，各种这个时代的科技放在其中，多少都有些不太对劲。
应该开门见山吧？葛依柔内心忐忑着，看着桌子上热的冒烟的茶水，说明叶先生早就已经准备好自己的到来，为此泡好了茶叶。
“叶先生，不用麻烦了，请坐吧。”
看到那个年迈的身影在往盘子里装水果，葛依柔想要起身帮助，但叶先生已经端着盘子走了回来。
“我听田诗渝说，你回到过去了？”叶先生慢慢坐到了沙发上，显得很是吃力。
“是的，因为一些原因，我回到了过去。”
“因为你爸爸失踪的原因吧？我也知道这件事。”叶先生叹了口气：“那么，有结果了吗？”
葛依柔摇了摇头。
“这样啊……”叶先生丝毫不掩盖失望的神情：“战争结束的现在，他怎么会突然失踪呢？”
叶先生拍了拍身下的椅子：“我家里的这些东西，还是多亏了你爸爸在帮忙。”
“是……这样吗？”
叶先生点了点头：“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他也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怕你们想得太多。不过既然田诗渝愿意让你来这里，就说明她应该已经不会在意了吧。一直在受你们家的照顾，我一个老人，本身死活都不该有人管了。”
虽然过去的新年已经过了，但现在未来的新年依然是二月份，所以现在还在年内，葛依柔能够看到，在客厅的角落，摆放着两个灵位，如果其中一个是叶凝的话，那另一位应该就是叶凝的母亲了吧。微微烧香的味道也传到了这边，即使科技变得发达，人们祭祀的方式也还是这样传统。
“……”葛依柔收回视线，心中为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感到可怜。
“那，葛依柔既然回到了过去，那你应该已经……”叶先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葛依柔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是的，我都知道了，回到过去的时候，我也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您和您的女儿。”
叶先生沉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但这些事情就是没有办法忘记，想到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女儿，那些回忆都像是昨天一样。伤心，但却流不下眼泪，最可悲的就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葛依柔都看在眼里，她在等待，等叶先生稍微平定下来一下情绪之后，再继续说话。
“实际上，这一次来，除了妈妈让我过来之外，我自己也有别的原因要来。”
葛依柔打开了手环，里面保存了叶凝给她的录像。
“您现在就要看吗……”
叶先生点了点头：
“你就直接放吧，这种录像，估计我也不会保存下来了。”老人说得很没有力气。
“……我知道了。”
葛依柔并不想这样，这是叶先生自己家里的事情，自己也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个视频文件，但既然这是老人自己的选择，那葛依柔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这个在现在来看已经是很古老的画质了，但里面年轻的叶凝的样貌依然清晰可见。
“咳咳咳，应该能听见吧。”
叶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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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到了中年，所以爸爸你现在应该已经79岁了吧？嗯，蛮不错的，长命百岁啊，以后应该还能再活个二十来年吧。
不过，对于你来说，没意思的生活应该是很无聊的吧？活着还不如死了。别怪我说得话难听，因为我跟你的想法基本一样，谁让你是我爸呢？行事风格都是跟你学的。
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知道，真的可怕，直接死了是我没想到的，所以我在想，你和老妈在未来要怎么过，不过我想润泽应该给了你们不少帮助，我很庆幸能够认识他，未来也好，现在还没死的我也好。
然后，这个时代的我跟润泽也是……嗯，你懂得，而且你也很同意。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葛依柔和塞西娅回来的原因，所以我们提前知道了我未来会因为疾病而死掉，而润泽当机立断为我做了身体检查，已经将这个病在早期就排除掉了，手术还是你全权负责的呢，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所以现在我和润泽都觉得，历史其实是可以改变的，虽然用的方法很“不正常”，但既然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做出一些改变，对吧？
唉……
未来的我实在是有点不太争气了，死得那么早，留下孩子和丈夫，还有一对不知所措的老爸老妈。小的时候记得你和老妈一直在教训我，虽然是女孩子，但必须做到跟男孩子一样能够顶天立地，能够独当一面。我觉得你们说的没有错，但唯独一点错了。你们告诉我女孩子也能像男孩子一样毫不畏惧，勇往直前。但我现在却做不到，女孩子在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的时候，是真的会停下脚步的，不知道我会不会让你和妈妈失望。
总是有些父母在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我知道，你工作忙，回不了家，夜不归宿，留我和妈妈在家里，都是为了这个家，你最关心的人就是我，我也知道，在我得病的时候，能看出来。所以，在我知道葛依柔是我的女儿的时候，我突然也有了这样一种感觉，我甚至有些恨润泽，恨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就不能以一个“妈妈”的身份去跟她说几句话；我也恨田诗渝，把我的女儿养得这么优秀，万一以后我亲自带孩子，把她培养成一个街边小混混该怎么办？
这些都是玩笑，实际上，我最恨的就是我自己。
如果我没有死的这么早的话，未来的葛依柔就不会回来，您和妈妈就不会孤独终老，润泽可能也不会消失，至少我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消失。
感觉真是奇怪，明明自己从来都没生过孩子，但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还是想抱抱她。但我没有那个资格，因为我不配。
可能骨肉之情就是这种玄乎的东西吧，仅仅是知道身份，就已经很让人“无法挣脱”了。
所以爸爸妈妈，我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替未来的自己道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还是希望未来的二老能够保重，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因为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到了八十岁也还活着，我就放心不少了。
那，就这样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历史一定改变了，因为至少，因为葛依柔的回来，我一定会比过去更加珍惜跟身边每个人相处的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还是想叫葛依柔一声“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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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结束了。
一段看上去没有多少时间的视频，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视频，在两人看来，却是那样漫长。
“叶先生……”葛依柔轻轻呼唤了一声坐在对面的老人，他就那样躺在那里，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一声叹息悄然流出：
“葛依柔，恨我的女儿吗？把你一个人抛弃。”
葛依柔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过去就已经回答。
“这孩子因为你，觉得自己懂了‘父母的爱’，所以想要让我和她妈忘记她。但她真的懂了吗？”叶先生摇了摇头：“她不懂，想让父母忘记孩子这件事的本身，就说明她还是不够成熟。”
她不应该录制这段视频的。叶先生在心中这样嘀咕着。
“他们还年轻，有些东西不是懂得越早越好的。早有早的麻烦，晚也有晚的坏处。”
拖着年迈的身子，叶先生慢慢起身，指了指角落已经积灰了的轮椅：
“我想去叶凝和孩子他妈的坟前看看，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当然，我会陪您一起去的……嗯。”
葛依柔想要喊一声“姥爷”，但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来，但这个称呼，在葛依柔的心中，已经印在了这个老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