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听到这番话之后，我的心情意外的并不感到惊讶，感觉什么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吓到我了——
更何况，还是这种无聊的事情。
整个病房里都没有发出什么“吃惊”或者是“What？”的声音，反而是陷入了沉默，这让这位大老远跑来的孩子有些尴尬。
“那个……葛依柔，能详细说说吗？你在说什么？我们有些听不懂。”田诗渝苦笑一声，摊开一只手，用很平常的语气说道，一旁的叶凝双手交叠地坐在那里，眼神平静，像是一名正在拍正照的端庄贵妇。
“爸爸妈妈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你不会想说‘爸爸妈妈不会幸福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吧’？葛依柔。”
当她说出那句“请你们分开”的话的时候，我差不多就能够想到她这次回来的目的了。如果只是为了回来看看爸爸妈妈，也不可能大费周章的穿越时空旅行回来，这本身就是不被允许的吧？
“哎？”她惊讶于我们的先发制人，愣在一旁，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啊？难道是研究有了什么成果？”
我和叶凝都保持沉默，田诗渝拉开椅子，让女儿坐下，我们三人平静的面孔，跟她委屈的样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着女儿焦急和可能有些自责的表情，我偷偷看了一眼叶凝，果然有几分相似，她之前也是这样的表情。
“妈妈的死，是因为我的出生，之后两年里病情恶化去世的。”她转过去，只看向田诗渝，而没有看向我和叶凝：“而现在，在我回到过去，与爸爸妈妈相遇之后，两年过去了，爸爸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一定是因为我。”
这一次，她终于砍向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如果历史要发生改变的话，那就请爸爸妈妈……分开。”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没有自信：“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了的话，两个人就一定不会有事，就一定……能够没有痛苦的过完一生。”
田诗渝嘴巴微微张开，手激动的放在葛依柔的肩膀上，近乎于抓住：“等等，葛依柔，你这难道不是，在否定你的出现吗？”
“是的。”她点点头：“如果爸爸妈妈之间的悲剧的‘节点’是因为我的话，那只要我不会出生，那爸爸妈妈就不会有事的！”
“也就是说，你觉得我们改变历史的关键，是在我们的女儿身上？”我的脑袋有点重，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这段对话。
她先是一愣，与我视线相对，但又移开了视线，看着地板点了点头。
我和叶凝互相看了看对方，田诗渝的肩膀也泄了气，耷拉了下来。
“哦，也就是说，因为你的出现，导致我和润泽不可能在一起？”叶凝笑了，这是她这几天里第一次笑。只见她慢慢站起来，做出转身离开状：“田诗渝，你还是胜利者啊，这可是你的好机会。”
“你可别逗我了。”田诗渝双手叉腰：“过去好几年了，你真当我在这卧薪尝胆呢？”
“哈哈哈哈。”“……”
叶凝这一笑属实给我吓得不轻，这些年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开怀大笑”，她就算是笑，也从来没露出这种“丑态百出”的笑容。
“那就太简单了，如果我们俩必死一个的话，那我现在去顶楼跳下去，明天润泽的病是不是就好了？那可太方便了。”
“等，妈妈！”
“怎么了？既然这一切都是必然，那我和润泽死一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这一次葛依柔沉默了，只是伸手抓住叶凝，但却被叶凝说得毫无反驳之力。
“你吓唬吓唬我就算了，就别吓唬孩子了行吗？”
“哼，孩子没幽默感，真不知道像谁。”
“像他妈。”
我和叶凝同时看向从刚才开始一直没出声音的田诗渝，无辜的表情被不满填满，脸都气鼓了：
“你们对象俩！弄得我像是小肚鸡肠一样！”
叶凝终于恢复普通的笑容，给亲生女儿重新拉回到椅子上坐下。
“爸爸妈妈！你们……”葛依柔很激动，但这份气愤就像是漏油的车一样，一会儿油箱就见底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像是两年前那样，一见到什么事，就被急得焦头烂额满地转，然后也找不到一点解决办法？”我叹了口气：“真是的，我好歹在病床上啊，成天给我这个病人听这些刺激的东西干什么？”
还不如给我放点什么“日韩XX”“欧美XX”的呢，那玩意可能都比现在这个情况要舒缓不少。
“听好了，葛依柔。”
我给了叶凝和田诗渝一个眼神，我现在实在是说不出太多的话，太累了。不过我觉得，她们应该理解我的意思。
“我们两个说实话也算不上你的妈妈，但对于这种事情……你真的觉得只要我和你爸分开，就能解决了？”
“……”葛依柔没有回答。
“那还不如让我死。”叶凝直接从结果出发：“两个人活着却不能在一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啊，这孩子没谈过恋爱，或许是这件事情上最大的问题吧。
“是的，或许你爸死了，我们会很伤心，但至少，至少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绝对是幸福的。”
田诗渝抚摸着葛依柔的后背：
“你说他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幸福，那他们分开，你觉得就有幸福了吗？”
“但至少……能活下来……”
“有一说一，确实。”“润泽闭嘴！”
好吧，我。
“你说你不存在我们就能活下来，但如果你不存在，我们又怎么能知道我们的未来？”
这就是一个循环，一个先有鸡先有蛋的问题。但我觉得是先有的“鸡”。
“幸福，这个问题嘛……比较抽象。”叶凝把手指抵在脑袋上：“每个人的幸福都不一样，现在的我跟未来的我幸福也不一样。但至少在我看来，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嗯嗯。”在场的“三位大人”都认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会珍惜地过一天是一天，如果历史改变了的话是最好的，如果没有改变的话……那就静静的等死呗，还能怎么办？轰轰烈烈的改变历史，然后背离自己心中的真意？那我可不要，能够笑着度过一生，比面无表情的死强多了。”
“咳咳，叶凝，虽然你说得挺不错，但可能死的人好像是我吧？你这么说真的没问题？”
“谁知道呢？”她翻了一个白眼。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可能会分开，但爸爸妈妈却还是那么冷静？”葛依柔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
“不，一点也不冷静。”叶凝摇摇头：“在一开始润泽倒下的时候，我也蛮害怕的，没人会对生离死别淡然处之。但是，有些事情总归是要继续下去的，或许在几年前，我可能真的会受不了，但现在我们不能这么做。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必须有所成长。”
从葛依柔第一次回来到现在，所有的事情，不都是在引导我们的脚步和心灵都走向现在这条路吗？如果这就是真正的历史的话，那倒也是不错。
“而且，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那我也放心了。毕竟我们的女儿还是那么优秀，照顾她的人也足够让我们放心。”
“嘿嘿。”田诗渝搔了搔脸。
“这就够了，没那么多完美的事情，只会有从不同角度看性质不同的事情。”
既然在一起是历史必然，那就算葛依柔回来过去，也改变不了吧。
“不过，一想到我们终究没有Happy Ending，就觉得老天爷有些艹蛋啊！”
叶凝还是仰望天花板，长叹一声。
“叶凝。”“我知道。”
我本打算让田诗渝送叶凝出去的，但叶凝明白了我的想法，明明说了那么多大道理，到最后自己哭了，那算什么？
叶凝一个人慢慢的离开了病房。
“成熟了呢，润泽。”“你也一样啊，田诗渝。”其实包括葛依柔也是一样，成长的不仅仅只有身体。
“那，我就在这等死？”“不至于吧。”田诗渝没有用肯定语气，我自己也明白医学上的事情。
这个时候，又有新的人打破了气氛，让这一天终究不会是平凡的一天——
“你们能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压力了。”
一个男人，声音很熟悉，一身黑色，留着古惑仔一样的长发，满脸碎胡子，提着一个箱子，走进了病房，搞得这里完全不像是个ICU。
“抱歉，无关人士……”“等等！”
田诗渝正准备赶人，但葛依柔却像是礼花一样，几乎从椅子上“炸”了起来：
“你是……爸爸吗？”
爸爸？葛依柔叫他爸爸？
那这个人不就是……
“看来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客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