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还没死呢？”
“你骂我就等于是在骂自己呢！”
当我醒来，窗户外面是艳阳高照，大概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吧，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心情虽然有些烦杂，但又不能痛骂“晦气”，这让我心里更加憋屈了。
他看了一眼门外，能隐约看到一个晃动的身影，是葛依柔，她站在外面并没有进来。
“还是别让她进来了。”“我跟你想得一样。”
我们两人达成了共识，让她对这两个人叫爸，也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
“田诗渝还在忙；刚才妈……我是说，叶凝的母亲也刚刚到医院，现在她们一家三口正在谈话呢。”
“这样啊……”
或许也不错，虽然这一次算是死里逃生，但整件事情的解决过程还是有些过于科幻，虽然接受了来自未来的自己的好意，让我心里完全不会愧疚，但整件事情如此顺利的解决却让我有些难以释怀。
而且，看他的表情，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开心。
“这一次，说不定只是一个意外吧？”
“哎呀，没想到过去的我竟然还有点脑子。我正发愁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随他去吧，反正口嗨自己不得罪人。
“你说的没错，没人能够保证，这次的意外就一定会是历史中的那个‘必然’。”他找了一张椅子轻轻坐下：“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者是叶凝，说不定还是会出现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到那个时候，不知道还有谁能来帮助你们。”
他拿起了我的手机，即使密码也不能阻止他，随便翻了两下，便能够找到“国际局势风起云涌”这样的新闻文章。
“所以，或许退一步真的就是海阔天空哦，放弃一些东西，对大家都好。”他把手机放回去，用略带调侃的语气对我说道。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没有资格让我去做到。”
“嗯，我觉得也是这样。”
他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说到底，谁也不知道历史到底有没有改变，但不可能一直有人帮你收拾这一切。”他顿了一下：“我和葛依柔也该回去了，这里不是我们能长久待的地方。”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跟我说这些对吧？”
他这次沉默了，我这也算终于是驳倒他一回了。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或许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的。”我不喜欢说这些大道理，但这一次或许就是我们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对话了吧：“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我该做的事情还是没变。”
“不，求你变一变吧。”但他却遗憾的摇摇头：“我就是因为没有变，所以才会弄成现在这幅样子。”
坚持和接受，需要的是一个平衡点，过于坚持就是死板，无条件接受就是懦弱。
“所以呢？是你孤独一人了？还是女儿不优秀？说到底，都是你自己在一个人去承担这些吧？”我跟自己讲道理，劝说的是他，也是我自己：“自认为心中装不下别人了，所以就无法面对她们，殊不知那些关心你的人却已经把你的这些都一并装下了。”
脑中回想起的是当初叶凝和田诗渝那一晚的对话。
“你不会真的觉得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导致的结果吧？没有他们，你难道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作为局内人，同时也是局外人。
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不希望我在未来事情如果发生的情况下，重蹈他的覆辙，我当然明白，也知道他心中所感到愧疚的是什么。
别说是身边亲近的人了，如果有一个普通的朋友如此真诚的对待你，但你却弃她而去，你也会感到愧疚的。
“或许吧，或许我这辈子就是命硬？注定不能有个幸福美满的生活。”我抬头看天花板，我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但是，至少不会一个人孤老对吧？”
“……”
他沉默着，直勾勾的看着我，可能“照镜子”不会感到羞耻。
“赶紧回去吧。”我想要挥挥手，但现在还做不到：“我很感谢你，但也有要弥补的债，你也有要陪伴的人，我也一样。”
“我凭什么要被你教育？”
“干什么？想搞年龄歧视？应该是我这个年轻人嘲笑你们中年人吧？”
“我做手术前就应该给你多打一针麻醉，堵上你这破嘴。”
“没有医德当不了医生哦。”
他点了点头，我们的对话可能就要到此结束了。
“我不知道历史改没改变。”手放在门把手上，他没有着急开门：“但至少你知道了，你有着比我更好的人生轨迹，明白了我现在才明白的东西，这我就可以放心了。”
那便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这次本来可以载入书中的谈话，如果被大众知道只是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话，多少也会让那些学者大跌眼镜的吧。
“现在看来，我们这些小人物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世界。”他轻轻开门，吓了外面的葛依柔一跳——
“既然没有办法改变世界，那无论我们怎么折腾，这个世界也都是允许的吧？”
“喂，这就有点唯心主义那味了吧？”
“不不，既然一只蚂蚁的死活对这个世界没有影响的话，那为什么不能允许它存在呢？”
“不知道，说到底我们这种小人物也没什么资格去探讨世界的本源。”
都只不过是尽力想让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活下去罢了，没有那么高尚。
“如果能做到就好了。”“润泽？你醒了啊。”
我们的对话接近尾声，叶凝轻声走了进来，为我们的对话画上了休止符。
“啊，还有点迷糊就是了。”
我余光扫了一眼，他已经转过了身，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管未来还会不会发生这么荒诞的事情，生离死别实际上都是很正常的。”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又开口了：“那个时候，不会有圣人，不会有奇迹，只会有生活在当下的人像太阳东升西落，河流西起东流一般降生或是离世，我们或许可以拯救一些命不该绝的人，甚至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挽回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但如若不是永恒，终究还是无法阻止。到头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带来的是拯救还是更长的折磨。”
语毕，两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便走出了房间。
“喂！等等！”
一声呼唤，惊到了两个名字相同的男人：
“叶凝，怎么了？他就是个医生啊？”我惊讶的看着叶凝。
“就当是这样吧。”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望向他：“像你这么厉害的医生，工作应该挺辛苦的吧？有时间休息吗？”
“……很少。”过了好久，他才终于开口。
“那还是休息一下吧，不然到了真正需要你的时候，都没有力气了。”
叶凝收回了视线。
“谢谢……”“这是我该说的。”
“这次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爸爸妈妈，告辞了……”
葛依柔最后在门前鞠了一躬。
“记得去找田诗渝说一声。”
“我知道了。”
目送两人离去，我歪过头，轻声问道：
“发现了？”
“早就发现了，再不济我还能连你都认不出来吗？”叶凝大叹一口气：“而且葛依柔也不可能跟一个陌生大叔那么亲密吧？”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让他别乱折腾了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为了一个死人忙成这样，田诗渝和孩子也太可怜了。”
“哼。”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果然是我最喜欢的人。”
“切……”
她轻轻坐下：
“喂，润泽，你说……我们未来，会不会还有很多挫折？”
“一定会的。”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因为事实如此，但我们不会幼稚地去面对。正因为爱，所以才会念念不忘；也正是因为念念不忘，所以才会懂得珍惜；而正因为懂得珍惜，我们才不会后悔。”
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未免太过“神奇”了。
“所以，在那天看到你倒下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她的声音很微弱，但却像是放心了一般：“或许有的时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自己真正的感情，我很幸运能够失而复得。”
“是啊，现在没‘失去’，未来的五六十年里可就难了。”
“啊？你今年都23了吧？五六十年？你对自己可真自信啊。”
“当然自信了。”
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如此残酷。
看着门后挂着的外套，那是来自未来的人送给我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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