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澜讲述关于李嘉蔚的过往，我陷入了沉思。
炸鸡大概是很多人喜欢的食物。
可大多数人都只是尝个香。
炸鸡其中的油腻，只要吃上几块就会让人产生反胃的厌恶。
但要是有一个暴力的混账，每天强迫自己吃净已经心生厌恶的油腻食物。
这究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呢？
况且，这可不是单纯的吞咽这么简单。
面对一个自我意识爆炸的厨子父亲，那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甚至需要每天演出成享受美味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她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原因么。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故事。
“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学会了伪装吧。演出对她来说就跟普通人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让她拥有近乎完美的表情控制力与舞台感，可这也让她失去自我。”
“常年模仿与追寻会迷失自我，造成人格分裂。你们就不曾给她请一个心理医生么？”
“呵呵。她的内心其实固执得很，一切建议对她来说都是无效的……她还是她。”
从江澜的目光里，我说不清那是遗憾、可惜还是温柔。
反正我能从中感受到，她与李嘉蔚的关系似乎并非单纯上下级这么简单。
这种眼神，我只在亲人间看到过。
“叶先生，她曾经把你当做她的依靠，可是你逃跑了。”
很快，江澜的神色就恢复了一片漠然。
“而且恕我直言，现在的你，好像并没有任何要再度帮助她的意思。”
江澜目光凛然地审视着我。
我轻声叹气。
在李嘉蔚身上惹上的麻烦，以及她的伪装特长，让我本能地对帮助她这件事感到畏惧。
如果说让我现在再度插手这件事，我很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麻烦。
“这大概不能完全怪我，我认为那时候的我只是做出了我应该做的事情......现在也是如此。”
我缓和地陈述我的观点，视线也逐渐陷入了威士忌之中。
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愧疚，虽然我知道自己好像不必愧疚。
但说着说着，我的声音也似乎变得没有了底气。
“现在的我，恐怕没有能力帮助她。”
“你这种说法，我无法认同。”
似乎进一步确认了我的态度，江澜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既然你是个绝情的人，那你根本就不应该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的声音清冷，镜片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凌厉。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存在，本身对她来说就是一种阻碍。”
现在的相遇显然是一种偶然，要说的话我也不想。
这种话在我眼里就是在强词夺理。
“这话我没法接，你这是想干掉我么？”
白烂话点满嘲讽，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如果这有效果，我想我会考虑的，但事实上，你的死亡大概不会对她的情况产生积极影响。”
“......”
“所以最后，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需要你的配合。”
“......”
这家伙的死亡威胁好像是在玩真的，这一点表情可骗不了人，但我还是宽宏地原谅了她。
因为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接下来她说出的办法。
“我只能在这上面花费一天的时间，这已经是我的最大限度了，毕竟我也是有别的行程安排。”
“这样就足够了。”
江澜抿了口咖啡。
可我万万没想到，接下来江澜的安排竟是如此。
“叶先生。我想请你明天去跟她约会。”
江澜淡淡地说着，神色平静地注视我，仿佛就像在对我说明天早餐吃面包一样简单。
“你这是在套路我？”
一瞬间，我怀疑她反水了。
当我说出疑问句的时候，我不是指我有问题，而是在说对方有问题。
“你先听我说完。”
江澜没管我的态度，她神色凝重，从桌面旁边的女款皮包中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笔记本。
沿着桌面，她将笔记本轻轻推到我的面前。
“傍晚的时候，为了劝说她离开，我故意用了会说服你与她见面的借口。但请你放心，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这次约会的内容。”
“对人们来说，暗恋多年的对象，很多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
“这个执念在脑子里大概率已经被虚构地完善了，只要让他们认识到现实并非完美，那他们就不会继续下去。”
“所以说，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约会，对么？”
我瞬间理解了江澜的意图，而对方也给我回以肯定的目光。
“但愿如此。”
江澜望着我的眸子，无框镜片折射着昏黄的灯光。
……
瓦伦国，斯布兰朵市。
明媚的晨光照射在白石堆砌的屋垒上，沿街的露台盛开着鲜艳的红蔷薇。
马路对面，某个俏生生的少女正站在灰黑色的交通灯柱下。
柔顺的黑色长发翩然下垂，少女一袭棕色风衣。连衣裙下，奶白色的长腿若隐若现，砖红色的袜子搭配马丁靴，给人一种轻灵而成熟的感觉。
李嘉蔚的眸子微微低垂，这在外人看来大概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发色各异的异国行人正慢吞吞地穿行在斑马路之间，不时向这个貌美的异国姑娘投来目光。
可李嘉蔚却全然没有注意。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讲话都犹豫的女孩子，已经可以驾驭如此成熟的装扮而不显得违和呢？
到底哪个李嘉蔚，才是真实的李嘉蔚呢？
我想不出答案。
可这好像已经不是重点了。
似乎终于是注意到了我的靠近，视线低垂的少女一下子就抬起了头，瞪大双眼。
“啊，叶苇......”
随着好听的声音从她的唇齿中吐出，一副惊喜模样的她莫名其妙就降低了声音。
像是要躲开我的目光一般，她的视线再度回归到地面上的状态，手指也略显局促地绞在了一起。
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李嘉蔚的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想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想到，你今天真的愿意跟我出来。一开始听到江澜跟我说你答应了，我还以为她在骗我呢。”
李嘉蔚的声音柔和，说完这话，她又悄悄地抬起了头，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变化。
“她没有骗你，她确实有好好邀约了。”
我抬眼扫了一眼李嘉蔚。
双目对接，李嘉蔚看起来有些发怔，就好像在确认些什么一般。
可不到片刻，她的视线就变为躲闪的状态。
唯一不变的还是挂在嘴角上的浅笑。
“所以你是答应了啊。——你答应跟我出来约会了吗？”
“没错。”
我面无表情地给出回应，脚步迈出，而身边的李嘉蔚也默契地跟了上来。
就好像这五年的时光不曾流失。
“......这是真的吗？”
忽然，她又低声问道。
“真的。”
我无奈地再度回应。
其实这话的结果显而易见，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听到这话的李嘉蔚看起来很高兴。
一时间，泪痣旁的眸子再度泛起了雾气，连旁边的刘海似乎也跟着欢乐地飘动。
她的瞳孔倒映着街道上的砖，如同湿润的宝石，澄澈而明亮。
“太好了。”
一股细腻而冰凉的触感从我的十指间袭击而来。
抬起脸，李嘉蔚眯着眼，对着我的所有视野，露出了能够媲美晨光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