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城下,魂无忌缴了天帝密旨,拽开云步遁入虚空,再现身时已至九重天外,见乌云下黑压压一片天罗地网,密密层层,直如神兵天降,知是萧族大部已至。“来得倒快!”魂无忌冷笑一声,几个闪烁转回城中,即命众人祭出戒中飞行法宝,从容突围。这种奇特坐骑赤目独腿,形如鹳雀,经魂族秘术加持,无需斗气便可穿梭虚空,昂首长鸣间已掠过汾水直扑群山深处。
如同棋盘上被暗藏的黑子,乱雪纷纷扬扬弥漫天际,掩住了宛如鬼魅的魂无忌一行——这群搅乱天下的影子逃出罗网,脸上一律是可怖的獠牙鬼面,黑袍猎猎狂舞。
“现在是寅时三刻,半个时辰越过迷墙,卯时可入雪族大营。”魂无忌淡淡吩咐,声音穿透风暴送到各人耳边,“不得使用斗气。”
他飞在队伍的最前面,向身后部众转过脸去,然而,目光却在掠过某处的刹那停顿——此时的巫真正被一名亲随牢牢缚住,尚未苏醒。
沉默了片刻,魂无忌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掠过一丝阴郁,“特使不容有失,好生照料。”
一切都在脱离掌控。
——从龙潭虎穴接回的所谓十巫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看来那群天山蛮夷显然也心怀鬼胎,绝不可信……终究只是一群无知无畏的蠢货而已,如今真正值得担忧的却是未能如期将魂玉带回。经此一役,两院之争势必恶化——帝君的重用让他得以施展抱负,但这种日益偏激的做法却难逃以天墟为首的元老们攻讦;此行致数十万秦地生灵陷落,萧族震怒的后果亦难掌控……帝君的命令要执行,开战的罪责要撇清,如何两全,一向精明干练的他这一回能否全身而退,心中属实没底。
如果……她能成功活下来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魂无忌默默想着,茫茫山河迅速移动远去,融入身后一片暗流涌动的黑。风终于在一阵狂啸后减弱,纷扬半日的风雪夜亦随之落下,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走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此时队伍应已脱离战圈,正当他也一任颠簸地神游物外时,忽然黑暗中一声轻响,仿佛有刀子迎面割开他的脸,身下坐骑亦随之一颤。魂无忌猛然惊醒,见随行一十三骑竟一同跟着摇摇欲坠,不禁蹙眉:“稳住阵型,维持高度。”
身后亲随显然急了,勉力去控那缰绳,刚欲开口,却又触电般地凝出斗气双翼松开了手,任那雀鸟如流星坠落,在远方峭壁上炸出一团紫色焰火,“不好,是魂力反噬!”
魂无忌震了一下,脑中大致推算了所剩路程,距萧族迷墙也不过十数里路,遂断然下令:“隐匿气息,整备降落。”此番随行皆为魔罗精锐——十一位斗宗,两位斗尊,加之他自身斗尊九星的实力,放眼大陆也难逢敌手,若非圣人亲至的话……可秦人也好,萧族也好,这时只怕都在对着一座死城焦头烂额吧?他心里蓦然微微冷笑了一声,却是领着众人缓缓降落在一片山谷之中,找了个背风所在,停下休整。
周围的温度正在飞速降低,风将雪从四面山头卷下来,雪地里除了鬼哭似的风声,只有魂族人踩在雪地中的脚步声,毕方鸟的残骸已经被聚拢起来。
魂无忌摸出纳戒中的一卷羊皮地图,反复辨认着他们的位置——前方一座几乎悬于峭壁之外的黑色城堡在苍茫夜色中,显得如此熟悉而诡异,是这里唯一具有人类活动的象征。
根据大致方向与时间推算,他们应处于地图上面标记黑色箭头的地方——这是中州西北无双城的地界。城主独孤伽罗,是大秦蓝沧郡内仅有的三名女性斗尊之一,在二十年前上任执掌独孤家族,常年驻守在这一片广袤荒芜的崇山峻岭之中,从不离开一步。相传,她因修炼家传绝学无双剑而变得狂热好战,是个极危险人物,因不忍再造杀戮,这才将自己禁锢于此。
两名亲随自觉前往探路,除去四散警戒的人,剩下的人便就近理出一片空地,将摔得七零八落的坐骑残骸收敛勘验。
毕方鸟绝不会无故失灵,莫非有人事先洞察了一切,却任由秦地陷落……那么在此地设计拦截又是意欲何为呢?这里并非战场,但魂无忌却仿佛置身于那些看不见的血和火之间。
“怎么回事?”被打晕的雪族女人这时却悠悠醒转,望向绑缚她的亲卫:“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人没有答话,却也不敢再锁她。
“你们竟敢偷袭我!”似是想起什么,巫真猛地撞开他们,向那些正忙的武士提高了声调:“玉殿下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那些魂无忌的亲兵该警戒的警戒,该探道的探道,该检修坐骑的还在检修坐骑,竟无人理她。
巫真几乎跳了起来,背着绑住的双手走向那看起来像是首领的男人,“该死!就是你指使的他们?!”
然而一语未落,魂无忌瞬间便转到了少女身侧,快如鬼魅地捏住了对方的肩胛骨。他出手简单利落,快到几乎不能为肉眼得见,下一个瞬间便将她牢牢抓入手中,“我劝阁还是下乖乖闭嘴,自身尚且难保,便少操心他人之事。”
“哎,你想干吗?”感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巫真下意识地一颤,却仍大大咧咧道:“中州人就是这般对待盟友的吗?”
“盟友?”魂无忌冷笑,“你所体现出的价值,与你的身份并不相符。”
“你,你什么意思?”巫真楞了一下,拼命抖动肩膀,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他,“很痛!快放手!”
然而魂无忌并未有所松动,反而暗中运力,一捏之下,便是巫真有皇境修为也犹如泥塑,骨骼几乎要寸寸碎裂——显然是打算给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蛮夷好好上一课。
巫真挣扎不脱,忽地脸色一变,大叫起来:“哎呀!后面怎么有一个人?”
魂无忌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眼圆瞪,满脸震惊,直勾勾望向他的身后,不禁目光愈发冰冷,“雕虫小技,孩童才会玩的把戏,你们天山十巫难道没人了吗?”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度发力的刹那,只觉后劲微微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快速地接近!
“什么人?”
魂无忌闪电般回头,心下意识地喊出来,甚至来不及看清任何动作,右手已然凝气挥出一道七尺剑刃!毁灭性的力量骤然卷向重重雪幕之中,将接触到的一切化为乌有。
一众亲随纷纷聚拢过来,望向那片烟尘散尽后的谷口——
刚才巫真并没有骗他,在那片百步开外的雪地里,直挺挺地卧着半具苍白僵硬的躯体!
那个人仰面迎着漫天风雪,双目怒睁,手奋力地向外伸展,仿佛正经历着一场残酷搏杀。寒冷的天气将他的身体保存的栩栩如生,不过当一行人走到他近前查看时,便明白他早已死去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