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圆。
白玉盘般的满月高挂在飞檐角,满天的星辰冲着人间眨巴着眼睛,密密麻麻,一闪一闪,整个夜空就像是一块大大的芝麻饼。
迎着皎洁的月光,几个面容困倦的丫鬟走出了灯火未歇的院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轻声交谈。
“少爷又在搞蛾子了,好好的房间不住,非要弄的和大牢一样。”一个圆脸的丫鬟轻声说道。
“咱家少爷稀奇古怪的想法还少吗?”脸颊有两颗可爱的小雀斑,所以被万恶的林少爷称作“小雀儿”的小丫鬟点了点头。
“背后谈论主家,被霜儿姐听见不得撕烂你们的嘴。”
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的做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随即微笑道:“少爷已经很宽待我们这些下人了,你们有谁听过公子给丫鬟讲故事的?”
这年头人们精神世界贫瘠,没有什么像样的娱乐,晚上的时光显得格外难熬,这也是为什么丫鬟们宁愿熬夜,也要听林清思讲故事的原因。
毕竟在这万籁俱寂的晚上,能抚慰人们寂寞的,除了青楼画舫的女子,也只有林少爷的故事了。
……
林少爷很会讲故事,但是他并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故事,特别是一个关于密室杀人的故事。
在这三更半夜里,林清思坐在床榻上,望着脚下发出淡淡荧光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抽着闷烟的老王叔说道:“少爷,你就别看了,我仔细找了好几遍,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房间外面也找了?”
“百步之内,连只蚂蚁都没放过。”
“那兴许还会留下什么盲点,比如墙角,屋檐,窗台什么的。”林清思还是有些不甘心。
“少爷,你不相信婢子吗?”
不难听出幽怨意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霜儿咬了咬下唇,有些委屈地说道:
“婢子招呼几个妹妹提着灯笼找了一个多时辰,生怕有遗漏,现在才刚刚回去。要是少爷还不放心,婢子再把她们叫回来。”
哦豁。
老王叔挑起了半边眉毛。
这幽怨口倒的,若是放在别的人家,已经算是恃宠而骄了,免不了会被善妒的正妻乱棍打死。
“倒不是不相信,只是有些奇怪。”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霜儿吃林清思,林少爷在床上打着滚,哼哼唧唧道:
“陷阱迷烟啥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被搞坏了就搞坏了,但是荧光粉上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都说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犯罪,林清思同样深信这一点。
他并没有天真到认为刑侦就是像柯南一样BGM一响就能光速破案,但是忙活半天白费功夫,这忒太打击人了。
老王咂吧了几口烟锅,叹气道:“只要修为够高,那就能做到。”
小林很郁闷,老王更郁闷。
如果是一无所知也就罢了,偏偏心里和明镜一样,能干出这种近乎于上门打脸的欠揍高手,全天下也就只有那位龙虎山的面嫩天师了。
想想也是,一个当街抢小孩零花钱,趁人不注意还偷点心的高手,你还能要求她啥呢?
但是夫人吩咐过哇,这位高手想做啥就做啥,千万不要给她找麻烦。
所以该咋办呢?
老王挠了挠头顶稀疏的毛发,感觉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很了解林清思的聪慧程度,心知上一次自己的态度就可能被这个早熟的小鬼看出了端倪,这一次再顾左右而言他肯定会露馅。
装傻到底吧。
老王把心一横,心说不管三七二十一,甭管少爷问的啥,咱有问必答不知道。
聪明人的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果不其然,百思不得骑姐的林清思将视线投向了老王。
“老王叔,你还不赶紧坦白?这损色已经骑脸嘲讽了,小爷心情很焦灼啊。”
老王绝对是个演技派,呆呆地抬起了头,半天吐出了一个字:“啥?”
林清思嘴角一抽。
“啥啥啊,老王叔,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我也知道这损色对我的小命没兴趣,但是都到这个时候了,赶紧招了吧。”
霜儿站在林清思的身后,柔美的脸蛋满是看热闹的神情,煽风点火道:“王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就招了吧。”
老王一脸困惑。
“霜儿丫头,我咋忽然听不懂少爷在说啥了,你能给我翻译翻译吗?”
林清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糟老头子坏得很,古人诚不欺我。
林清思在心中对着老王比了个中指:“王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我是真不懂少爷的意思。”
老王铁了心装傻到底,他装模作样地环顾房间四周,看到的损坏的陷阱,义正言辞道:
“现在的小毛贼太猖狂了,都敢欺负到林家头上!少爷你别着急,明天一早我就报官,保准将这些江湖败类绳之以法!”
......
老王叔叼着烟袋,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十分潇洒地离开了林清思的房间。
今天总算是糊弄过去了,至于明天的事?没听读书人说嘛,今朝有酒今朝醉。
烦人的老头走了,可爱的丫鬟还在。
仔细将林清思的房间打扫干净,霜儿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林清思,提出了相当有诱惑力的邀请。
“少爷,真的不和婢子一起睡吗?”
“不了不了,这伤身体。”
林清思背对着霜儿躺在了床上,拒绝了这个喜闻乐见的提议。
暖床这种事听起来香艳,但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哇——你能指望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屁孩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操作?
霜儿吹灭了烛火,关紧了门窗,对着生闷气的林清思说道:“那婢子明天卯时正点伺候少爷起床,明天还是孔先生的课,迟到了又要挨手板,婢子看着可心疼了。”
卯时正点,也就是清晨六点钟,正是睡意朦胧的时候。
但这都是林清思软磨硬泡才求下来的优待,因为按照现在的习惯来看,三四点钟起床才是常态。
“现在几点了?”林清思问道。
“已经丑时了。”霜儿稍稍欠身,带上了房门,“少爷晚安。”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要起床了,晚安个锤子。
林清思翻了个白眼。
不过随即就想起孔老先生板起的脸以及一手犀利的打手板,小脸一苦。
“孙贼,别让小爷逮到你,否则——”
莎莎莎莎。
伸懒腰时衣衫磨蹭的细碎声音清晰的就像是同床共枕的女子在脱衣。
零星的星光透过窗缝撒入银辉,印出房梁上隐约的身影,有戏谑的声音响起:
“——否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