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一年时间弹指而过,永安十四年又是一个多雨的年头。
今年的梅雨季格外的长,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西湖的水位已经上升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常有水利衙门的官员徘徊在堤坝,神情紧张却又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防洪事宜。
现实不是小说,少有蠢到不给牧下百姓谋一条活路,只顾鱼肉乡里,寻欢作乐的狗官。
能出任东都官员的大多是有真才实学之辈,哪怕他们有贪财好色的毛病,却也不会涸泽而渔,行自毁前程之事,让自己的履历上多一笔洗不掉的污点。
林家宅院。
寻常的便装难掩一身的官僚气,几个面有红光的男人撑起了黑伞,走进了连绵的阴雨之中。
林清思望着他们的背影,不满地嚷嚷道:“老妈,你一出手就是两万两,那几个小官的眼睛都睁圆了,以后要是把我们当成提款机怎么办?”
自古以来,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官府都会心照不宣的哭穷,打出让辖内大户捐钱的瞎比操作。
虽然他们嘴上说是秉承自愿原则,绝不强迫,但是哪有人愿意惹上这些端官家饭碗的人,无非是给多给少罢了。
“臭小子,咱家又不缺钱,瞧瞧你那守财奴的样子。”
林妈站在屋檐下,好气又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又有些心疼地揉了揉。
她依旧美的让人心折,但是残酷的岁月却并不打算放过她,秀美的脸蛋上不难发现细微的衰老痕迹,但水润的眸子里却荡漾着万年如一日的微光。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骗钱。”林清思小声嘟囔着,“老妈你太好说话了,怪不得一骗一个准。”
“防患于未然,这是积阴德的事。”
“就怕进了他们的口袋,变不成巨木沙石,反而成了他们眠花宿柳的嫖资。”
“胡说八道。”
林妈秀眉微拧,表情罕见地认真了起来。
她微微弯腰,看着林清思的眼睛,轻声训诫道:“清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道理都懂,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能做到吗?”
......
善良的人?
这年头做一个善良的人的成本,高的让人难以想象。
林清思结束了一天的冥想,脑中还回荡着老妈淡淡的话语,嘴角染上了一些苦笑。
他已经修行《抱朴子》一年了,身体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只不过是睡得更香了,食欲更好了,像小说里那种打通任督二脉,成为绝顶高手的道路,离他依旧很远很远。
“你的心不静。”
外面还在哗啦哗啦下着雨,房梁上垂下了一条纤细的小腿。
大姐头坐没坐相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咯吱咯吱嚼着苹果,稚嫩的面容恍如昨日,只有眉心一抹梅花钿愈加猩红。
“大姐头,你难道不会老吗?”林清思心神恍惚了一下,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不会。”
大姐头施施然从房梁上“走”了下来,就像空中有一道看不见的阶梯。
这种鬼魅的姿态林清思已经见识过很多次,早已习以为常。
“《抱朴子》是天下间最玄妙的功法之一,虽然不能长生,但可以不老。我师父活了一百八十多岁,死的时候还保持着二十几岁的面容。道首成名的时候是二十岁,如今依旧二十岁,所以才叫他天人之姿。”
“大姐头和道首是同门?那道首就是我师叔了?”林清思脑袋转的很快。
“按照辈分算是师叔,但是我和他关系不好,所以你不准叫他师叔。”
大姐头有些霸道地说道,心说小畜生都不叫我师父,哪能给你找一个便宜师叔。
林清思点了点头,继而想到了什么,好奇道:“你说道首二十岁踏入的大道,那大姐头你呢?”
“十一岁。”
大姐头轻轻道:“我是《抱朴子》历代最有天赋的修行者,所以驻颜也是最早的。不过,我没有太把修行当回事,这世上有趣的事太多了,我不想在一件事上浪费生命,所以进境才比道首慢一些。”
林清思被震到了。
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对于一些江湖上的名人趣事,都有了些许了解。
就比如他隐约已经猜出来,可以拿出道门秘法的大姐头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高居摘星榜的道首,究竟是何等风云人物。
比道首进境慢一些,这已经不是牛逼能形容的等级了。
“大姐头,我能不能....”
“不能。”
林清思还没有说完,大姐头仿佛就知道他会问什么,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是有了师徒之实,形成了一些难以诉说的默契。
“先别说《抱朴子》是我压箱底的底牌,就算它不是,你老妈也早就过了修道的年龄,而且她的根骨并不好,压根入不了门。”
林清思又想开口,然后又被打断。
“第五家族的小丫头更不行.....她有她的命数,我不能毁了她的造化。再者说《抱朴子》中正平和,走得稳却走得慢,并不适合她。”
又来了。
林清思翻了个白眼。
这一年里,他已经习惯了大姐头有门不走走屋檐,有床不睡睡房梁的怪癖,但是习惯不了她时不时蹦出的“天命造化”,“机缘运道”之类神神叨叨的话语。
林清思自嘲道:“我可能是历代最没有天赋的修行者了,练道一年,连最基础的气感都没有感悟到。给大姐头丢脸了。”
大姐头沉默片刻。
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座高挂在天边的摘星楼,楼上那位比群星还寂寞的虚弱女子颓然咳血,却一脸淡然微笑的场景。
命啊哪有那么容易改的?
她心中一片凄然,嘴里却安慰道:“这不怪你,《抱朴子》的难度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我等得起。”
“可别,十年二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感受到气氛有些奇怪,林清思打了个哈哈,旧事重提道:“大姐头,我不能一直叫你大姐头,把名字告诉我吧,我保证不笑你。”
“你凭什么笑我?!”
大姐头再不复方才的深沉模样,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儿一般炸了毛。
一提到名字的问题,大姐头就相当激动,这是林清思一年来以血泪得出的教训。
“你不告诉我,我就给你取一个了。”林清思在作死的边缘左右横跳,他看着大姐头,一脸大叔才会有的怪异微笑,“小红帽怎么样?”
“小畜生,你什么意思?”
“小红帽不可爱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林清思视线下移,望着大姐头平坦如镜的胸部,怪笑道:
“但是小红帽也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奶奶就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