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就没人看,嫫女菜到哭不出来。)
第五云雀面沉如水,杀鲸剑出鞘仅一寸,便释放出让人窒息的存在感。
他于而立之年成名,以一把杀鲸剑傲视江湖万万群雄。
从泸州到燕都的路上,处处都有他的传说,只因他一路上挑战的都是当地最有名的武学大家,而且多是一剑之内见分晓,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明明可以点到为止却非要取人性命。
一反常态的是,在诗歌文章上称雄,却鲜有顶尖高手坐镇,天下最大的“喷子”,谢家罕见地没有发大字报批斗,反而托人递上了拜帖,说自家小女儿待字闺中,话里话外都是要招第五云雀做上门女婿。
那时的第五云雀正在人生最得意的时期,怎肯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停下脚步?
他谢绝了谢家伸出的橄榄枝,一路上高歌猛进,喝的是泸州的酒,斩的是名宿的头,所到之处,必有大人物丧命杀鲸剑下,江湖人士无不人人自危,最后甚至请出了在大悲寺苦修闭口禅的佛头。
那一天,第五云雀自杀鲸剑大圆满后首次受挫,整座江湖都陪着他见识到了何为金刚怒目,雄浑佛音震耳欲聋。
第五云雀重伤败走,全靠谢家悉心照料才保住了性命。
那一年,摘星榜提前更替,佛头的排名再升两位,第五云雀坐稳了天下第十。
不是谁都能成为武帝,也不是谁都能效仿行迹古怪的枯槁剑客,手提三尺青锋,每隔一两年就要找一找扛鼎城的麻烦。
第五云雀武夫至此,已经算是到了极致。
掀翻这座江湖的美梦做到头了。
他娶了谢家负责照顾他的女子,并且在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因为第五家族传统的缘故,他不敢去赌下一个孩子还是男孩,唯恐伤了妻子的心。
人性之复杂,甚于堪比星辰演变的围棋十九道的变化。
他对于人生大起大落中结识的发妻有多深情,就对美眸中全都是他的芸娘有多残忍。
他曾经高昂着头颅,笑称“云雀懒栖谢家檐”,不把四大豪族放在眼里;他曾经跪在石阶,将额头低到了摘星楼的泥,只求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是真正的大枭雄。
茶室内隐有风雷声。
林妈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并非江湖中人的她感受到了杀鲸剑刺骨的杀意,杯中的清茶也因第五云雀铺天盖地的气机泛起了涟漪,杯盏桌椅颤抖,空气仿佛凝固,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她依旧在笑。
她处理过一次类似的情况,已经算是轻车熟路。
对待龙虎山大天师和这位天下第十的态度有那么大区别的原因很简单,大天师背靠龙虎山,又是道门地位排进前三的人物,一着不慎,得罪的便是天下道统。
明面上看龙虎山和武当山掐的那么凶,好像恨不得对方明天就全家螺旋暴毙似的,可是这总归是关上门来解决的自家矛盾,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有一方受到了外来的冲击,肯定会抱成一团。
而第五家族则不然。
别看它被捧成了第五世家,但底蕴根基和四大望族差了十万八千里,崛起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因第五云雀一人而已。
早在春秋乱战时期,东都的铁骑便用那位被乱枪刺死在王座上的北燕皇帝向全天下证明,再强大的武夫也是有极限的。
管你高居摘星榜第十,管你杀鲸剑锋利无匹,管你真气浩荡如湖海,只要落进了全副武装的军队包围中,你能杀十人,能杀百人,能杀千人,能杀的血流成河、昏天黑地,还能把前赴后继的悍卒杀干净不成?
匹夫。
终究只是匹夫。
无非是用多少条人命去埋而已。
同样明白这个道理的第五云雀杀机一闪而逝,杀鲸剑还未完全出鞘便又收了回去。
如同山海的气势消失。
林妈痛苦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哪怕是市井中人都知道林家和军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何况是身居高位的第五家族家主。
他对于林家隐藏在水面下的背景要比平头百姓了解的更深,并且越了解越忌惮。
纵然是龙虎山的大天师都要顾忌那位的情绪,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的第五家族又靠什么和“重骑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兵家抗衡?
他已经老了。
没有心气,也没有能力,如同当年一样,做出从泸州一路杀到燕都的壮举。
他的身后有第五家族,有几百个能文能武的家臣,有上千人依附着第五家族吃饭,若是他匹夫一怒,顷刻间便能让面前的女子香消玉损,但这身后的烂摊子,又如何收场?
第五云雀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果自己年轻二十岁,孑然一身,哪怕是龙虎山大天师拦路又何妨,天下何处去不得?
如果家族的底蕴足够深厚,真的可以比肩王谢袁萧四家,区区一个女子又有何资格狂言让他试试看?
由此可知,这世上最消磨壮志的,不是女子,不是刀剑,而是最让叫嚣着“大丈夫志在四方”的年轻侠客嗤之以鼻的牵挂。
不过,被铐上层层枷锁的天下第十,仍然是天下第十。
第五云雀不敢伤害林妈,却并不代表会被对方三言两语吓退,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事关家族的延续,第五云雀势在必得。
他饮尽了苦涩如自己人生的雀舌茶,向着茶室门口走去,在即将出门之时,脚步一顿。
“林夫人,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既然口头上的道理已经说完了,到了最后还是要靠拳头讲道理。”
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林妈笑容冰冷,真是符合江湖草莽出身的想法。
“林家有重弩三十架,强弓五十张,控弦之士上百人,且龙虎山大天师为林家的座上宾,更是我儿清思的授业恩师,你若是一心动武,恐怕占不到便宜。”
“杀鲸剑下,唯土鸡瓦狗。”
第五云雀握着杀鲸剑,一扫委曲求全的颓势,豪气十足,弯曲的背脊在此刻挺直。
紧接着,他偏了偏头,沉声道:“天师真要拦我?”
“跟你打架又没什么好处,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干。”
回廊上,一直守在门口静待尘埃落定的大姐头伸了个懒腰,没什么看头的身段在豪迈雨势的映衬下无比柔弱。她看着屋檐下滴水成帘,慵懒地挥了挥手,“你知道我的底线,也知道林家的底线,注意分寸。”
“多谢天师成全!”第五云雀对大姐头一揖到底。
下一刻。
有雷鸣都掩盖不了的鲸鱼恸哭般的悲怆声音响起。
幽暗的回廊爆发出恍如烈日般璀璨的光,檐角的大红灯笼被呜呜作响的狂风吹得摇晃。
天下第十站在回廊。
杀鲸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