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但是对于个子很小，心思很大的林清思来说，却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只能心里骂一句卧槽，你这糟老头子有一手。
蹲坐在栏杆处，林清思看着装满了行礼的马车，看着站在马车旁指挥丫鬟搬运的老妈，看着正在焦急寻找自己身影，悄悄擦着眼泪的第五歌柳，漂亮的小脸上神情极其复杂。
学说话只需要一年，学闭嘴却需要一生。
最善解人意的大丫鬟霜儿站在林清思身边，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出言安慰。
就算是一条狗，养了六年，也该有些情分，但有些人却还不如狗。
霜儿看着叫了六年小姐，曾经朝夕相处的第五歌柳，眼神越来越冷。
“不去道个别？”
不知是不懂人心还是细腻到了极致，大姐头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林清思身边，用肩膀碰了碰林清思的肩膀，清新的药草香味沁人心脾，令人安心。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没必要搞那么正式。”林清思摆了摆手，“我这个人有点怪，喜欢去迎接人，不喜欢跟人道别。”
“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不过，该怎么说呢？”柔和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林清思小心斟酌着语言。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纠结要不要把孩子送出国的父母，一方面明白见见世面是好事，一方面又怕孩子被满眼的灯红酒绿带坏。
“在理性方面，我很清楚幺妹和这个糟老头子回泸州是最好的选择。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该拎起一把名震江湖的杀鲸剑，还是在家当个任性刁蛮的大小姐。”
“可是在感性方面，如果有机会，我肯定想揪着幺妹的小辫子，像是护小鸡崽般把她护在身后，然后把那个老头赶出家门，趁黑敲了闷棍，把他灌进水泥，沉了黄浦江。”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是懂事的孩子更招人心疼，大姐头稍一犹豫，鬼使神差道：“要不要我再拦他一次？”
“别乱来。”
这会的林清思没心思去装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思路极其清晰，“我欠你的人情够多了，再多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还算你有点良心。”大姐头嘴角微翘，别着急，总有你还的时候。
“第一次出手还能解释，再去拦他，我还真怕这个死了独苗的老头想不开。”
“他还想拼命？”
大姐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傲然道：“有一说一，哪怕是在他巅峰期，老娘照样不怕他。也就这老小子运气好，当初是去的燕都，佛头不愿意沾杀死一代天骄的因果。但若是他来龙虎山，哼哼，有没有第五家族还不一定呢！”
“理是这个理，但我怕他扭头就走。”
林清思揉了揉脸颊，大姐头看待事物的高度和他是不一样的，不知道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小鬼。
“坏了他的局，断了他的香火，那就是要跟他死磕到底。大姐头你可以不怕他，龙虎山也有底气，但是老让一个天下第十惦记着，我恐怕再也睡不着安稳觉了。”
大姐头吃起了手手。
被套上镣铐的何止第五云雀一个，她虽然嘴上说的很凶，但是实际上，在道门定位越加敏感的东都，地位显赫的龙虎山反而是如履薄冰，一步都不敢走错。
林清思整理着局势，近乎冷酷地分析道：
“所以这本来就是个死局，从这个糟老头子找上门来要人，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大姐头你下死手，直接废了这个老混蛋，让他没有秋后算账的能力；另一条就是摆出阵仗来，让他看到林家的决心，知难而退。但是从现在来看，第一条路和第二条路都没有走通。”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大姐头拍了拍林清思的肩膀，很有大姐头风格地安慰道：
“打铁还要自身硬，如果你能撸起来袖子，说一句：来来来，老不死的，别跟小爷在一边麻麻赖赖，有本事真当真枪的碰一碰，看小爷扎不扎你就完事了。那就没那么难解决了。”
林清思一脸酸楚地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什么叫扎，小爷的意大利炮已经饥渴难耐了。”
大姐头幽幽叹了口气。
她并不像外表那么年轻，漫长的岁月给了她一双冷漠如天人的眼眸，但冷硬的心脏却在林清思面前变得温润，甚至对摘星楼上的寂寥女子的安排心生怨念。
哪怕再早熟，说到底还是个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孩子，逼得他太急了。
大姐头有些心疼地搂住了林清思，只不过是好兄弟勾肩搭背的那种，安慰道：“林清思，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不是你的错。”
林清思倔强地咬紧了下唇。
苦了你了。
大姐头心中越加柔软，她看着林清思的眼睛，犹豫了一瞬，竟是泄露了两分天机。
“衰弱的老虎依旧是老虎，十年之内，第五云雀可保第五歌柳无虞，十年之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第五歌柳。”
“你的意思是，跟你上山，我就有能力保护幺妹？”林清思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大姐头并没有正面回答林清思的问题，郑重道：“我以龙虎山列祖列宗的阴德起誓，十年后，能伤害到那个小丫头的人，天下不过十指之数。”
终于下定决心踏出舒适区，林清思深吸一口气道：“师父。”
大姐头点了点头，应道：“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