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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一个孤独的人。
在第一次见面时，凡乐音就下了定论。她能看见对方心中的空虚，也深知孤独的滋味。她知道，她是一个不幸的人，像一个没有心的傀儡，在麻木不仁中不断夺取生命，在遍地尸骸中逼迫自己吞下尚且温热的血与肉。
……这多像那个在无尽的死亡荒漠中挣扎的，可笑的自己。
……她不想杀死她，因为，
这个孤单的少女，或许也能像自己一样，能找到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地方。
短兵相接。
凡乐音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转变形态的魔兽并不少。但像你这样变得这么彻底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在战斗中分心会让你丧命的。”
“你果然是不懂得怎么好好聊天吧？”
双剑挥舞着，但凡乐音的步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相较于之前翩翩起舞一般的轻盈，她现在的动作变得更加迅速，更加稳健，也更有侵略性。一位舞者似乎在一瞬间就转变成了战士。
战况很胶着，两边的战斗力似乎不相上下……说实话，在我的印象中，乐音的强大往往是压倒性的，我很难想象有谁能跟乐音打成现在这种局面。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个身型修长的男人就站在战场的正中央。他正用他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正发生在他眼前的战斗，可放眼整个战场，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当然，除了……
「阿特兰斯，你最好给我滚回我的识海里去。」
「这场战斗的水平实在太低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参与的战斗，“天灾大人”。她连让我出手的资格都没有，却能跟你分庭抗礼，呵。」
「……你莫非要我亲自动手？」
「别老是用你以前的口气吓唬我。你现在没办法分心吧？……唔。」
话音刚落，男人的嘴角渗出一丝如岩浆般沸腾着的鲜血。他皱了皱眉头，微微后退了一步。
「你还真拼命。」
我看见乐音的身形猛地停顿了一下，而对方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匕首架住了乐音双剑中的其中一把，紧接着，对方欺身而上，刀刃顺着短剑一路向上划动，直逼乐音的脖颈。
“呜……！”
她闷哼一声，在关键时刻躲过了致命伤，但鲜血仍从她的身体里溅出……
乐音的脚边卷起了一道火焰组成的漩涡，将她包裹其中。而敌人却在被火焰吞噬之前便早早地后跳闪开了。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以至于直到火焰消散后，我才看清楚乐音身上肩膀处的校服被血液染红的部分。我这才意识到她受伤了。
我强行抑制住自己向前冲出去的冲动，同时也紧紧攥住了栗子的手，把已经冲出去了的她给拉住了。
她回过头，焦急的眼睛里泪水开始汇集。
“这不是我们能参与的战斗……”我咬着牙把这句话从嘴里挤出来。
“……我们只会成为累赘。”
“学长，可是……可是……！”
乐音轻轻伸出手，刚才为了躲避攻击而不得不扔掉的短剑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回到了她的手中。
“刚才叫我别分心的是你来着？”对方再次像是挑衅一样作出了向上抛出匕首然后再接住的动作。“还是说，你在故意让我？”
鲜血还在从伤口中流出，血液顺着她的手臂流到了剑刃上，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再次面无表情地作出了战斗的架势。
“哈。”敌人轻笑了一声，再次冲了上来。
「再不认真起来的话，堂堂天灾就会死在一个卑微的人类手里了。」
男人说道。他态度也好了不少。至少他不再试着去激怒他的旧主了。
「你还不能完全掌控我的力量，何必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乐音似乎根本没听进去这个男人的话，她仍然面无表情，挥动着双剑跟数个幻影纠缠着，但相较刚才，她的行动有了明显的迟缓，负伤确实对她有影响。
「……你居然对自己的力量害怕到这种地步吗？」
「死亡确实是一种摆脱诅咒的方法，阿特兰斯。」
「低魔的现世是不是已经让你开始抓狂了？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吗？」男人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不会动手帮你，所以，你现在最好把那把镰刀和那尊该死的棺材召唤出来，否则我会抢过你的意识，替你这么做。」
「你做不到，阿特兰斯。」
「即便我焚尽最后一丝存在？」
「……」
只有两人能进行的交谈中，乐音沉默了，动作也停顿了下来。敌人则看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所有的幻影一拥而上。
「……你说你不会帮我，但我感受到了。你仍然……忠诚，阿特兰斯。」
「……呵，笑话。」
就在敌人的匕首就要刺穿乐音头颅的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乐音她朝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
“栗子，蹲下——！”
“学长？！”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理解她眼神中的意思，总之我就是鬼使神差地抱住栗子蹲了下来。
黑色的羽毛混在火焰的漩涡中席卷了整片战场，难以置信的魔力以乐音为中心爆发了出来。负责保护我们的黑龙眷属仿佛有预知一般，提前挡在了我和栗子的身前，但即便是早有准备，我也仍然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破坏力。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这确实是那条黑龙。
灼热的风暴渐渐平息下来，我试探性地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周围。
“……”
我日。
一句脏话差点就不经脑子地从嘴巴里蹦出来。不过栗子还被我抱着呢，在后辈面前嘴巴还是先放干净点。
方圆数十米的地面都像是被刀刃组成的龙卷风犁过，裂痕直接延伸到了地下几十厘米的地方，缝隙中还残留着灼热的气息和还在跳动的火光……天知道刚才那些黑羽有多锋利。
至于刚才挡在我们面前的几只魔兽，现在已经是连个全尸都没有了。最靠近我们的一只已经被削去了大半个身子，后背几乎只剩一层皮，连着身体表面已经支离破碎的黑色龙鳞。这场风暴威力再大哪怕一点就能杀死我和栗子。我怀疑乐音她可能还限制了这场风暴的威力……
目光投向风暴的中心，那个娇小的身体还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只是手里再一次握住了那把我熟悉的镰刀，身后也出现了那尊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巨大十字架。
而在这场风暴的边缘处，是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袭击我们的人。他的幻影应该是在刚才的风暴中被消灭了。当然，他本身的样子也很狼狈，身上的斗篷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身边围绕着的黑雾也尽数消散。从斗篷的破洞中勉强可以看见……嗯，嗯？白，白皙的皮肤？
对方就那样站在那里，无言地看着风暴中央处同他对视的乐音。
“……哈，这次是碰上硬茬子了。”
他……不，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刚才那种有些刺耳的金属合成音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刺耳的，像是坏掉的收音机一样的难以辨认的噪音。勉强能够听的清楚她在说什么，也勉强能从其中提取出一个女性的声音。
虽然不敢确定，但我觉得，在那副斗篷下隐藏着的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生。
她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回过头，开始奔跑了起来，像是要逃跑。
乐音轻轻向前走动，身后巨大十字架上缠绕着的锁链也响应着她的动作，想要留住打算逃跑的敌人，却莫名其妙地在空中被打了下来。接着，那个逃跑的敌人身后，也无声的升起了一道烟幕，遮蔽住了那个敌人的身影。
看来是给跑了。
乐音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她应该也不打算追击了。
危机解除，我们……应该是胜利了。
确认安全之后，我松开了一直护着栗子的手，二话不说便朝着呆呆站在原地的乐音跑过去。
“乐，乐音——！”
我呼喊着她，也不再计较什么绅士风度，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臂，二话不说就拉了过来。
“你的伤……”
她转过身的一瞬间，我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有些人在面临巨大危险的时候身体会下意识地整个停顿下来，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这时候，意识里会一片空白，即便危险就近在眼前，大脑也没办法给身体下达逃跑的信号。
——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一类人，但我现在正处于这样一种状态。
乐音呆滞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神色，眼神空洞无比。但最吓人的，还是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中，那抹直击心灵的猩红。
猩红色映入眼帘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起源于人类内心深处的，最本能的恐惧。
她就这样呆滞地看着我……不，我不确定这双没有焦点的眼睛是否有在“看着”什么。但我确实有在看着她，准确来说是在盯着她的眼睛——她眼睛里那抹猩红，是那么的令人恐惧，却又那么的充满诱惑力。
“不。”
她说话了，左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右手缓缓举起。
“我，我……我不会……”
手里是一根通体黑色的刺。
“再——！”
“学长——！”
这一声呼唤惊醒了我，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紧接着，在我还没来得及理解现在的状况的时候，一把让我感到熟悉的匕首就从我的身侧穿过，刺进了乐音的身体。
她正抓着我的手臂松开了，身体无力地朝着后方倒了下去。
“什……”
刚从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恢复过来，我还来不及接受发生在面前的这一切。
一切都像是慢了下来。我看见乐音正在倒下，我想伸手去扶住她，自己的动作却也无比缓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向着地面上倒去，血液从腹部的伤口中涌出。
黑羽在她的身边缓缓飘落，飘逸又灵动，如梦如幻。她倒在地上，神色黯淡，已经失去了生的气息，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又像是被花瓣一般的黑羽包裹着，在摇篮中做着一场永远死去的梦。
啊啊……真漂亮……
……
——不，等等，不……
我呆了足有几秒钟，我才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等……诶……诶？乐音，她……我……
脑袋里是一团浆糊。
我颤抖着，双腿无力地跪倒在了地面上，不敢相信正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乐音她……死了？
呆呆地转过头去，我看向了刚才匕首飞来的方向。
那里，栗子早已泪流满面，瘫倒在地，低着头，身体颤抖着，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双手。
“对……对不起，我不是……我，我以为……以为……”
……
「……我想也是，你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地死掉。不过也真可惜，只差一点，真正的“天灾”就能回归了。」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阿特兰斯。死亡确实是一种摆脱诅咒的方法，但你可能不知道……」
“只要这世间仍存不幸，我就不会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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