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个女儿？”沃夜西好奇地问道。
“是啊。噢，我没和你说过吗？”查子赫笑道，“她叫查莉卡，今年十二岁了。”
“诶！查子赫大叔，您一定很宠您的女儿吧？”不知何时，罔哈也来到了桌边，挨着沃夜西坐下。
“哈，那当然，哪有父亲不宠女儿的！”查子赫说道。
沃夜西看了罔哈一眼，道：“这位小姐，难道您吃饭的时候也穿着医者专属的蓝色长褂？”
罔哈推了推眼镜，又甩了甩衣袖，说道：“哎呀，刚刚治完几位病人就赶过来了嘛。”
她坏笑着问道：“帅哥，你真这么在意女孩子的穿着？”
“我……咳，无关紧要。”沃夜西移开视线，再次面向餐桌，“对了，清魄水制作成功了吗？”
“大成功啊！”罔哈高兴地竖起大拇指，“而且，以后原料的供应也算是有保障了。”
“嗯？怎么说？”
仿佛是为了回答沃夜西的话，一身黑衣的道特出现在了厨房的门口。
“道特？你怎么在这儿？”少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老鼠党的首领。
自上次灰岩洼一别，沃夜西就再也没见到过道特。只是偶尔从罔哈那里听说，老鼠党众人仍然在城外的隔离带生活着。
而此刻，更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道特的两只手分别托着一只餐盘，盘中盛着满满的菜肴，整个人看上去俨然是一名侍者。
他利索地将餐盘放在桌上。光看这熟练的动作，要说这兄弟没在真正的餐厅打过工，沃夜西是不信的。
“本人道特，应罔哈勋士之邀前来……。”道特曲臂躬身，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贵族礼。
“来端盘子？”沃夜西问道。
“不，来蹭饭。”道特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如果不是为了叫他来端盘子，我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了。”沃夜西对身边的罔哈说道。
“这两天，我尝试用清魄水治疗道特几位同伴身上超标的坏灵，结果喜人！竟然给抑制到了二级浓度以下。”罔哈得意地说道，“为此，他们老鼠党和本神医已经达成协议，我可以用他们早前囤积的药材，制作更多药剂。”
沃夜西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道特。
“只能说，多亏了这位小姐制作的神奇药剂。”老鼠党的首领说道。
“哎，我们这些人在外头，可没有随时进城看诊的权利。”道特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眉头紧锁，“要是坏灵超标，就只能看命了。快两年来，我们失去了很多人。”
末了，他又小声骂了一句：“斯米格那混蛋，嘁……”
因为声音很小，所以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沃夜西确实听到了黎约副城主的名字，这引起了他的注意。正当少年想要询问时，道特却站了起来，又钻进了厨间。
“怎么样，你还对本神医的水平有疑问吗？”罔哈一拍沃夜西的胳膊，得意地笑道。
“有。”沃夜西小声说道，“我猜，你也不知道新制作的清魄水实际是什么效果，所以先拿人家当做实验了……”
罔哈的眼镜片突然反射出奇异的光芒。
“我说的不对吗？”
“看破不说破……”这位神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虽说名义上是第九决死队的队内聚餐，但是为了满足所有受邀前来的客人的胃口，该伊特可谓是下了大功夫，整了一桌子的菜。
菜式五花八门，横贯格拉比帝国南北地域；口味多种多样，煎炸蒸炒一样不落。
这让众人大开眼界。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道菜！”孔凡帕拍着该伊特的肩膀，叹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显然这样的夸奖正合该伊特心意，他向坐在主位的弥可雅连着打了个几个眼色，恨不得在脸上贴一个“好男人”的标签。
而弥可雅虽然佩服该伊特的手艺，但是对于身材与体重的严苛要求，让她只对一盘炒花椰菜和苹果切卷感兴趣。
“我要把待在宪兵队那里胖了的半斤减回来。”她做出了宣言。
席间，沃夜西偶尔会与老大哥孔凡帕说上两句，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在一声不吭地用餐。
少年从小就习惯了这样。比起主动参与并主导话题，他更喜欢倾听。
但是，眼前这副光景，却也让他的心底有了一丝丝的欣喜。
上一次这样热热闹闹地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呢？好像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沃夜西迟迟没有用叉子将最后一块肉送进嘴里，只是望着空盘，沉浸在回忆中。
在桌子的另一边，弥可雅用餐叉戳了戳盘中的水果片，目光不时地飘向少年。
他在想些什么呢？在这样的场合却一言不发，有很大的可能……那并非令人高兴的事情。
弥可雅没有办法不去注意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越来越在意少年的想法。
虽然阔别十多年，但在这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又好似经历了一种“陌生的重逢”。她知道，沃夜西仍然是那个曾经救过她命的领主之子。
只不过，那个男孩已经长大了。
哼，我可不是真的在意他，只是……只是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他却一个人摆出个钢板脸，我实在看不下去！
弥可雅这样说服自己，然后走到沃夜西的身边。
“咳咳！”弥可雅清了清嗓子，“夜西，我观察你很久了，为什么你今天看上去比以往还要深沉呢？”
“观察我很久？”沃夜西疑惑地望向弥可雅，后者有些慌张地别开视线。
“没有，没有很久！就是随便一瞧，就你这样，谁看了都觉得奇怪吧？”
“还行吧？”沃夜西环顾四周，“你瞧，大家都有事做。孔老哥和道特聊哲学，罔哈和查叔聊女儿，蒂姬姐……”
此时，坐在对面的蒂姬向着一侧动了动手指，该伊特盘子里的蛋黄卷居然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一直飞到了蒂姬自己的盘子里……
“就当没看见吧。”沃夜西耸了耸肩，“难得的放松，各位都沉浸其中，没人觉得奇怪啊。”
“可是你、很、奇、怪啊。”弥可雅插着腰，严肃地对他说道：“正因为是难得的放松，你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沃夜西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原本，他打算对弥可雅说明自己对宪兵队事件以及城主府邸嫌疑的猜测，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需要第六决死队的副队，同时有着银猎身份的奇力克替他作证。
说好了前来，但奇力克仍未出现。
沃夜西心里不太有底，他怕弥可雅无法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可是事不宜迟，事关整个黎约庇护域的安全，必须尽快将事情都搞明白才行。
“可雅，我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沃夜西忽然站了起来，一脸郑重地对弥可雅说道。
“什，什么重要的……事？”弥可雅反而有些紧张起来，“在这里说不行吗？”
“不行。”沃夜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认为这事最好先让你知道，我们得私下里说明白，然后才能向大家公开。”
“私下？有什么事要私下……啊！”弥可雅突然睁大了眼睛。
“怎么？”
沃夜西正要离席，却发现弥可雅却犹豫不决。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女的脸居然有些泛红？
难道我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
经历过几次教训，沃夜西已经深刻认知到了男女思维的差异性，再加上从以前便有自我检讨的好习惯，所以现在他和女生对话的水平大有提高。
然而这回沃夜西自我检讨了好几遍，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我还没有准备，你这么突然就说要私下，还要公开……”弥可雅捏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沃夜西大感诧异。
“我，才不知道呢……”少女的脸更红了。
“好吧。”沃夜西认真地说道：“说实话，我一直担心你会觉得我在胡扯……但是我发誓，这次不是胡扯，我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开玩笑。”
“嗯，嗯。”弥可雅望着地面，应答的声音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既然如此。”沃夜西松了口气，“那就节约时间。事不宜迟，还是现在就告诉大家比较好。”
“不，不行！”弥可雅忽然气鼓鼓地抬起头来，“那个……那个最关键的话还没说呢，缺乏仪式感！而且……而且这样就公开，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哈？”沃夜西忽然发觉不对，“仪式感？心理准备？”
弥可雅的双手虽然不再捏着衣角，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于是干脆背在了身后，然后闭口不言了。
“直觉告诉我，我们说的很可能不是同一件事情。”沃夜西的直觉一向很准，“可雅，你觉得我在说什么？”
“笨蛋，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意思说啊……”弥可雅撇过脸去。
“呃，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沃夜西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吐槽现在的状况。
“靠！我的蛋黄卷去哪儿了！？”这时，餐桌的另一端传来了该伊特的吼声。
……
为了避免话题的走向愈发奇怪，沃夜西干脆和弥可雅一道来到了石墙的外面，并直截了当地说明了他所考虑的事情。
“什么嘛，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哈哈哈……”弥可雅抿着嘴，似乎是松了口气，却又有种期待落空的样子。
“你想的是什么？”沃夜西问道。
“没什么啦！”弥可雅有些慌张地快步走开，然后在一处岩石边坐下。
“正如我刚刚所说的。六队的副队，奇力克大哥与我持相同观点，当时追踪念无，我俩都在。”沃夜西说道，“他是银猎，他的猎章所产生的发光反应，几乎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六队的副队还有这样一重身份……”弥可雅叹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总是充当先锋的角色，几次作战下来都损失惨重……也难怪，会找一位银猎来作为战力保障呢。”
弥可雅看向了沃夜西：“我相信你。”
“诶？”沃夜西愣住了。
不对呀？这，是不是太简单了？这里难道不应该先表示吃惊与疑惑，然后抛出一堆问题，最后多半以“你在胡扯”之类的结论把我关禁闭吗？
……好吧，关禁闭可能有点过分。但是，可雅她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我可是在对城主府邸，对黎约的最高权力机关提出质疑啊。”沃夜西说道，“一个小小的决死队队员，一个赎罪者，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不觉得……”
“我觉得？”弥可雅忽然伸出手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我觉得你在胡扯？然后再把你关禁闭？应该这样？”
“这个……最好别这样。”沃夜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笨蛋。”弥可雅轻轻笑道，“那次在宪兵队，你替我驱除坏灵的时候，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
沃夜西无言。
弥可雅望着他：“所以我这样做了。无论你以怎样的身份，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我相信的，始终是你，夜西。”
沉沉的云幕渐开，银白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沃夜西忽然发现，少女的眼中似有缀缀光芒，轻轻地波动。
沃夜西终于深刻体会到，眼前的少女也长大了，不再是在悬桥堡时初见的那个小小千金了。
现在的她有绸缎般的长发，脸上稚气已褪，灵动的五官也远比曾经要精致得多。
她眼中的坚决，也是以往那个爱哭的小女孩所没有的。
“夜西。”弥可雅轻唤了一声。
“什么？”沃夜西望着她，心底忽然也有些紧张起来。
“重新做一个约定吧。”弥可雅说道。
“重新？”
“以前的那个，已经实现了啊。”弥可雅抬头望着远天那银色的月牙，“虽然已经是十年之后了，但我还是碰到你了。”
沃夜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地虚握了一下。
弥可雅伸出小拇指，道：“那就，一起守护黎约？”
“还真是领队会有的发言啊。”沃夜西笑着说道，“上次在悬桥堡，约定是你提出的，这次换我行不行？”
“好啊，我听着呢。”弥可雅扬起下巴，勾了勾小指。
“彼此都要活着。”沃夜西说着，伸出右手小指拉了个勾，“这回，谁也别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