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主厅，首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陈列着上百只酒瓶的大型橱柜。
安凛在橱柜的跟前驻足。
斯米格见她这样，以为是这位使者对酒产生了兴趣，于是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尊敬的使者，您也对在下的收藏感兴趣吗？”
安凛问道：“这是您的收藏？”
“对啊！”斯米格别的不论，倒是很善于活跃氛围。他来到橱柜边，指着酒瓶说道：“这些可都是从格拉比各地搜罗来的好酒！您瞧瞧这个，这可是紫都本地酿造……”
说起酒，副城主便滔滔不绝了。
不过，这期间安凛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她一如既往是静静地听着。
而当斯米格兴致勃勃地讲解完毕，她开口问道：“斯米格阁下，我冒昧地问一下。葛立顿城主本人，是否也像您这般爱酒呢？”
“这……”斯米格登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葛立顿喝酒，但是却绝没有斯米格这般狂热，甚至还会在主厅里专门摆放陈列橱柜。
事实上，一直在与坏灵做斗争的葛立顿，可不知道这位副城主居然在他的府邸里搞起了名酒收藏。
斯米格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太多话了，差点就暴露了疑点。若是这位使者有心，事情可就麻烦了。
“当然爱，这些收藏很多都是城主阁下的呢。只是他从不对外人说起，毕竟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斯米格自认为很巧妙地做出了回答。将问题甩给不露面的葛立顿，那么也就没有人可以去求证了。
“嗯。”安凛点了点头，似乎对答案如何并不执着，而是顺势问道：“我这次来，本也想拜访一下葛立顿城主本人，但听说他生病了，不知情况如何呢？”
“啊哈，这个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在斯米格的预料之中，于是他很自然地说道：“我们总是安排最好的医生对城主阁下进行照料。现在他的情况已经很稳定了，只是还需要休养。”
安凛点了点头：“作为使者，应格维兹内主教大人的要求，我需要了解黎约当前的情况，也方便安排圣廷接下来将对西线城市采取的支援行动。”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地行走在光洁的地板上。
“既然不能打扰城主阁下休养，那么可否耽误斯米格阁下您的一点时间呢？”安凛问道。
斯米格的内心多出几分警惕，他隐隐约约感到，这位使者似乎原本就非常关注他这个副城主。连提问，好像都是冲着他来的。
但如果直接拒绝，实在太不自然。
“当然可以！现在黎约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能够有圣廷方面的援助，实在是一件非常鼓舞人心的事情。”
斯米格来到长桌边，笑着示意对面的安凛落座。
……
“咔咔咔！”
沃夜西望着向着一侧缓缓移开的石墙，一言不发。
“诶！小家伙，你怎么知道画像的背后有一个机关啊？”优尼薇尔也望着前方黑漆漆的通道。
“因为很多悬疑类文学作品里都会出现这样的设定。”沃夜西平淡地回答，“恰好我看过的这类作品比较多。”
墙壁移门，多么老套的设定。他在心里吐槽。
但是，他却无法忽视那道隔绝感知的魂术。这让他想起了那一天，追踪念无时碰到的情况。
当时，念无的魂突然消失了。
很有可能，这道魂术的作用正是隔绝魂，以防被外人感知。
“小家伙，你就不在意那个小姑娘的情况嘛？”优尼薇尔跟在沃夜西的身后，走在昏暗的通道里。
“怎么个在意法？”沃夜西问道。
“呐，比如会不会有危险啊这种……”
“呵，你可太小看她了。”沃夜西说道，“那可是安凛·康菲亚，先知骑士团的大团长嘉士提斯大人的女儿，圣廷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蓝衣，通晓【十柱刻】的全部下级秘法……”
“嗨嗨嗨，小家伙，别念了。”优尼薇尔说道，“我知道你从小崇拜她……”
“谁崇拜了？”沃夜西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她所在的世界本就与我不同。我所面对的一切坎坷，在她那里都算不上事。”
“噢。”优尼薇尔轻巧地一跃，来到少年的身边，“咱差点忘了，你从小崇拜的，只有你的姐姐。”
沃夜西的语气立刻冷了下来：“再也不要提起那个人。”
“以前明明那么要好？”优尼薇尔似乎是故意的，她的双眼在黑暗中也是明黄色，看上去甚至散发出淡淡的光。
“要好？我怎么会与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抛弃家人，眼看着家乡被毁而不作为的冷血怪物要好？”
沃夜西的呼吸变得不再那么平稳，他的心中有一块伤痕正在被揭开。
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托住少年的脸颊。
沃夜西一愣。
他第一次发现，优尼薇尔的手有些温热。
那只手，曾经毁灭过太多的世代与文明，但居然……还是存在温度的吗？
优尼薇尔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这样啊……这便是你们人类的情绪，咱还真是没法习惯呐。”
“呵，不愧是神，还真是高高在上。让你感到不适，实在抱歉。”沃夜西收起心绪，然后挥手挡开了少女的手，瞪了她一眼便向前走去。
优尼薇尔站在那里望着少年的背影，片刻之后，化为金色的光消失了。
这段通道比想象中长得多，且以螺旋形向下延伸。来到尽头后，沃夜西可以确定，此时他已经处于这座建筑的地下了。
这里的空间出乎意料地宽敞。沃夜西环顾四周，发现墙壁上挂着烛灯，但火苗都十分微弱。
“是谁在那里？”
一个听上去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有人？沃夜西立刻转过身去，循着声，最终竟是来到了一座铁牢门前。
这里怎么会有一座铁牢？沃夜西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一双手突然抓住了牢门。沃夜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那只手几乎瘦成了骨头，手指就像是枯木的树杈。门后，是一个瘦削的人影。
“你是谁？”沃夜西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不速之客。”那人继续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只有那些邪种才会光顾这座地牢。而你，是除了斯米格之外，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类。”
虽然此人的话中疑点很多，沃夜西却也足够冷静，还不至于被各种疑问给牵着鼻子走。
“你如何知道我是人类？”少年问道。
“眼睛。”那人说道，“来到这里的邪种都有着银色的眼瞳，因为他们已经不屑于伪装了。可你却……”
“以貌取人也是不合适的。”沃夜西说着，眼瞳逐渐变成了金黄色。
“你！”那人惊呆了，他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少年，“为什么，你的眼睛会是这般！你究竟是……”
“我是沃夜西，来自圣廷的赎罪营。至于眼睛的问题，那是曾经的某个事故所导致的。”沃夜西平静地说道。
“圣廷？赎罪营？”那人扶着牢门站了起来，“难道，斯米格已经失败了？黎约已经得救了吗？”
斯米格？沃夜西皱了皱眉头。
“这倒不是。末地兵团仍然在威胁着黎约。”他说道
然而，这名囚犯接下来的话却让沃夜西大吃一惊。
“怎会这样！”他抓住铁门，发出“咣咣”的响声，“那个叛徒居然还在荼毒这座城市吗！”
沃夜西还未开口，便听到有更多的声音，从牢门后传来。
优尼薇尔说得没错，这里关押着许多人类。
“你们是……”
“我叫狄兰！是直属于城主府的城市卫队副队长！”自称狄兰的囚犯语气急促，“听着，赎罪者……不，沃夜西！我不管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一定要抓住斯米格！”
说着，那人抛出一枚已经被严重锈蚀的徽章，滚落到沃夜西的脚下。
“城市卫队？”沃夜西捡起徽章，上面的紫雀花印记依稀可辨。
“狄兰，我问你。”他恢复了冷静，“副城主把你们这些城市卫队的队员关押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 因为我们忠于葛立顿阁下！”狄兰声音沙哑地吼道，“斯米格，那个叛徒想要投降，甚至还想跟敌人合作！”
沃夜西眉头紧锁，只是沉默地听着。
“没有人会支持他的，没有！他当然也知道，所以就用卑劣的手段将道特队长驱逐出城！他要把城市卫队变成他自己的部队！”
道特？老鼠党道特！？
会从狄兰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是沃夜西始料未及的。
没想到，道特居然是城市卫队的前队长。
沃夜西很快地回想起了记忆中的一幕——在聚餐时，道特曾一脸厌恶地提到了斯米格的名字。
看来我的猜想仍有些简单了。原以为道特只是与斯米格有些过节，现在看来……他完全就是遭到了陷害。
怪不得，每每询问道特被驱逐出城的原因，他总是闭口不提。尽管看上去他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但事实上他的心却中存在着一件根本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在外头遇见过你们的队长。”沃夜西说道。
“什么！他现在怎么样？”
“他和一群流浪汉共同生活。但是，我不认为他已经对这件事情释怀了。”沃夜西回答。
狄兰和其他人都沉默了下去。
“我不知道斯米格做了什么。”许久，这位城市卫队的前副队长才说道，“连宪兵队都被他玩弄于掌心！即便队长想要做些什么，恐怕也无济于事吧。”
“恐怕有比这更糟的。”沃夜西叹道，“现在，葛立顿城主已经因病交出了主持大局的权力，这个局面已经持续了一年多。”
“这……！怎么会这样！我最后一次见到城主阁下，他仍然可以带领我们与敌人作战！”
“因为那不是斯米格想要的局面。”沃夜西说道，“如果副城主真的打算要当叛徒，那么你们城市卫队并非是他首要的障碍。那个真正的障碍，是你们所忠于的城主阁下才对。”
“哈哈，多么精辟的分析啊。”
突然，一个浑身裹着白袍的身影出现在沃夜西的背后。
“念无……你还真是个耐心的听众。”沃夜西转过身来。
“什么啊，你一点都不惊讶的吗？”一根尖锐的钉刺从念无宽大的袖管中伸出。
“并不。”沃夜西看着他，“甚至还有点庆幸。”
念无歪着脑袋：“庆幸？”
“没错。多亏你在这里现身，我才能确定的我猜想没有错。”沃夜西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猜想，都没有意义……”念无手中的钉刺一动，飞身掠来，“因为你即将死在这里了！”
“锵！”沃夜西反手唤出魂武，以剑刃拦住了这一击。
两人僵持片刻，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忽又猛然向前，斗在了一块。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沃夜西已经能够在高速行动下更精准地做出每一次斩击，因而他的剑招也更加地凌厉。
念无逐渐不敌，被逼得向后退去。
“没有意义？”沃夜西冷笑，“你最好重新下个结论。”
沃夜西挥剑弹开了念无的钉刺，然后纵身上前，一脚将他踢飞。
“砰！”念无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墙面上，石壁上瞬间出现了几道裂纹。
“咳唔！”念无刚刚起身，发现金色的剑影已经破空而来。他闪躲不及，胸口被开了一道口子。
灰色的血液喷洒而出。
念无捂着伤口连连后退。
“好强，这便是圣廷赎罪者的实力吗！”狄兰和他的队员们看得目不转睛。
沃夜西一甩剑身，在地面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呵呵呵！”念无却发出了阴沉的笑声，“沃夜西，与上次相比，你对魂武的运用更熟练了呢。”
“上次？”沃夜西眯起眼睛，“上次在宪兵队，我应该还没有与你动手吧。”
“呵……我说的那次，是在外城的仓库。”
仓库？难道是救援人质的那一次？
“念无，你到底是谁。” 沃夜西举剑指向念无，冷然道：“你果真是复活了吗？”
“到底怎么样呢？”念无低低地念叨着，“与其在意这个，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十几名身着城市卫队制服的“队员们”，从楼梯上跃下，将沃夜西团团包围。
沃夜西不动神色，以目光扫视了一圈。
无一例外是银色的眼瞳。
“果然是这样。”少年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现在的城市卫队，其成员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
“……邪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