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队基地副楼地下室一层,是一座布置简陋的地牢。
之所以说是“简陋”,是因为这座地牢的牢房都是用粗细不一的铁杆围成,远看仿佛是临时搭建的一般。
而牢门上的铁锈,也说明这里几乎无人光顾。
葛立顿当了一辈子城主,这是第一次,在这座地牢里关押了犯人。
“放了我!”
斯米格的眼角不停地抽搐,抓着牢门说道:“我没有做错!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城市被破坏!”
牢门外,老迈的城主怒目圆睁:“叛徒!你还在说这样的瞎话吗!避免城市被破坏?你有没有看到黎约现在是什么样?结果你还要打开城门迎接那群怪物!?”
“你不明白!他们的统帅已经许诺过我!”斯米格急促地跺着脚,镣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在这地下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你居然寄希望于敌人的许诺?斯米格,究竟是什么把你变成了如今这般的懦夫?”葛立顿盯着斯米格。
“哈哈哈,您很清楚,城主阁下!”斯米格突然冷笑起来,“渴求权力与地位之人,哪一个不是懦夫?哪一个,不是因为害怕下一秒可能就会失去一切,而选择与之妥协的懦夫!”
“你……!”葛立顿瞪着他,却没有说话。
“城主阁下,您是无法体会的啊,因为您就在那个位置上。”斯米格摊开双手,“而我,曾经是一个差一点就在街头被人打死,然后被扔到某个角落的垃圾堆里的家伙。”
“我知道那种恐惧的感觉!”他抓着鸡窝一般的头发吼道。
“够了!”葛立顿闭上了眼睛,面色痛苦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劳瑞斯望着他,忽然发现这位老人在瞬间又苍老了一些。
“城主阁下……”站在葛立顿身后的蒂姬,眼中有些许不忍。
“那些你内心不曾散去的黑暗,终究是把你变成了这样。”葛立顿望着地面,叹道。
老城主的内心忽然生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发现,自己终究是错了。
他曾以为,接纳斯米格,发掘他的才能并给予他与能力相匹配的职责,能够让斯米格意识到一件事情。
曾经的苦难已经是过去式了。
葛立顿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斯米格,希望他能忘记不堪的过去,转而去获得他真正想要的未来。
他曾经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明白。
但事实是,这一切都没能抹消斯米格心中的黑暗。过往的不幸让斯米格更加相信,权力能带来一切,是所谓“幸福”的唯一保障。
葛立顿给予厚望的年轻人,终究还是走上了极端的道路——他变得贪婪,也因而更加狡猾;他失去了底线,甚至为了保有自己的一切,而选择出卖整座城市。
他做出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敌人的一个毫无诚信可言的承诺。
“黑暗?是啊,我无法忘记那些在垃圾堆里觅食,在排水沟里饮水的日子!”斯米格的记忆仍旧无比清晰,就像是烙在了他的脑海中一般。
这位曾经的副城主用双臂抱着身体,哆哆嗦嗦地在墙角蹲下。
昏暗的地牢显得有些阴森,四周的黑暗几乎要把这个可怜人吞噬。
“我不能失去这一切……我不能。我再也不要回到那里去……”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什么。
“拜托了你了,蒂姬。”葛立顿对蒂姬说道,“用你的魂术,从他的意识里探取有用的……信息吧。这对现阶段处于被动的我们来说十分重要。”
突然,斯米格的神色一变。他猛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只迷你酒罐,朝着已经张开的口中倒去。
牢房外的三人都是一惊。
“阻止他,那可能是毒药!”劳瑞斯最先喊道。
“已经在做了。”
蒂姬飞快地念出术文,斯米格的手臂处顿时出现了一个缓缓转动的白色光环。这光环套在斯米格的小臂上,令他无法动弹。
任凭斯米格如何挣扎,他也无法挣脱魂术。
“砰!”
那只刚刚打开了塞子的迷你酒罐,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葛立顿逐渐闻到一阵酒味。
“芙琳斯威星?”老城主对酒也颇有了解,尤其是紫都酿产的名酒,所以立刻就闻了出来。
“这是添加了猛毒的芙琳斯威星!”斯米格艰难地说着话。
一股刺鼻的气味逐渐弥漫开来。
“如此怕死的你,居然还会在身上藏着用来自杀的毒酒?”劳瑞斯上前一步,眼中透露不可置信。
“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活了!”斯米格唇上的胡须颤抖着,“相比一无所有地在这里等待绞刑架,还不如立刻结束这一切!”
因为恐惧,副城主的五官都开始扭曲。
“原来是这样吗……”葛立顿苍老的声音在地牢间回响。
老城主站在牢门前,望着瘫坐在地的葛立顿,望着这个他曾经视如己出的男人。
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天大雨,自己也是这样站在街边,面前是一名落魄的青年。
“这种恐惧,将是对你的惩罚。”
葛立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过身去。
蒂姬抬起手,掌心处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你要做什么!不,不要进入我的意识!”斯米格抱着脑袋,连滚带爬地钻到了床板底下。
“城主阁下。”劳瑞斯表示担忧,“虽然这么做是有必要的,但是此人作为一枚区区的棋子,我担心敌方恐怕不会把真正的关键情报透露给他,甚至可能释放一一些假的信息来误导我们。”
“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掌握主动的是敌人,我们不能放过任何机会。”葛立顿说道。
就在这时,地面微微晃动了一下,地牢的天花板上撒落一片灰屑。
“嗯?”葛立顿立刻警觉起来,“你们感觉到了吗?”
蒂姬的表情凝重起来:“并不是自然现象。”
接着,地面又是一晃。
“比达尔,让你的人看住地牢。”葛立顿说了一句,便快步朝阶梯走去。
刚刚走出副楼的大门,城主便看见宪兵队的基地乱作一团。宪兵们无序地奔跑着,其中还夹杂着混乱不堪的叫喊。
“这是怎么回事!”葛立顿怒道,“这就是守卫城市的士兵们的素质吗!”
劳瑞斯在一旁尴尬地直冒汗。
总队长大步流星地走到空地上,一把揪住一名正要匆匆跑过的宪兵。
“你!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劳瑞斯满面怒容,令那宪兵本来就慌张的脸色更加难看。
“总,总队长阁下!”他连忙行了一礼,道:“我们收到值守西城墙的第三大队的消息,末地兵团攻城了!”
劳瑞斯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
他一把丢下那宪兵,对着不远处的葛立顿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便朝主楼冲去。
葛立顿的眼神一滞,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蒂姬从未见过这样的城主,她又看了一眼混乱的宪兵队基地,心中不得不产生那个猜测。
葛立顿接下来的话,则证实了她的猜测。
“敌人攻城了。”城主深吸一口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
当沃夜西冲出石墙地堡的时候,他已经能听见邪种军队行进时的脚步声。
虽然知道敌人很可能会直接进攻石墙以夺取魂芯,但是他没想到黎约布置在隔离带的部队会被消灭得这么快。
而在过去的两年中,对方还从未能够越过隔离带。
这说明了什么?
“以前,末地兵团或许是在顾虑着得失,但在不考虑那些的情况下,他们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隔离带。”该伊特站在沃夜西的身边,说道。
“隔离带被突破,黎约的城墙就将直面邪种的进攻。”沃夜西说道,“我们九队的队舍也是如此。”
该伊特不屑地笑了笑:“怎么,沃夜西,你不会怕了吧?”
“这笑话还行。”沃夜西淡淡地说道:“可雅,查叔和蒂姬姐都不在,只有你我二人作为守备力量的情况下,你若是怯战,我倒是能理解。”
“放屁。”该伊特眯起眼睛,“你该哥我从没胆怯过。”
“哈哈哈哈!”
这时,一阵张扬的笑声从背后传来。两人回头一瞧,发现一处岩石上竟然出现了茂结玉的身影。
“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那上面去的……”该伊特莫名其妙。
他非得站到那上面去吗?沃夜西一阵无语。
“你们都别争了,真是让人发笑。”茂结玉抬起手,理了理自己那精致的发型,“有本少的部队在,你们都只有旁观的份。”
随着他的话音,身披铠甲的第一决死队的战士们迈着整齐的步子从岩石的两旁走出,然后合为一处。
“排练过的吧?”沃夜西插着腰,表情淡定,“我说怎么这几天你们一队经常在石墙外头列队呢。”
“你说得没错,但只可惜,我这完美的操演无法让可雅欣赏。观众居然是你俩,真是浪费了!”这样说着,茂结玉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子怨念。
“话不能这么说,大少爷。”该伊特似笑非笑道,“有观众就不错了,好歹也不算白白排练了这么多天。”
……“喂,你们几个聊够了吗?”
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沃夜西向前方望去,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敌手。
“渴血,你失败了这么多次,却还没有被你们的上司给处决吗?”少年冷笑着说道。
一身白色战服的渴血,身背宽刃长刀,右边袖管依旧是空荡荡地迎风飘动。与上次在灰岩洼相见时,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很遗憾,并没有。兵团给了我又一次的机会。”脾气向来火爆的渴血,这次却出奇地镇静,
“而如果这次无法拿下你们的地堡,我便会自行了断。”他说道。
“呵,很有自信嘛!”站在高处的茂结玉指着渴血说道,“区区杂鱼,也敢说出这样的大话?”
“人类,你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不是大话了!”
渴血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他身后的列兵们似乎是得到了某种信号,纷纷拿出仅有手掌大小的骨笛,然后吹出一阵刺耳的锐鸣。
“什么鬼,他们是想用噪音让我们投降吗?”该伊特捂着耳朵吼道,这怪异的声音让他很不好受。
似乎是受到了影响,第一决死队的队伍也有些躁动。
沃夜西也对这尖锐的噪音感到厌恶,但是他绝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
那骨笛发出的声音似曾相识……等等,这不正是在灰岩洼时遇到的钻头蜥的叫声吗!
难道说……!
沃夜西突然意识到了,这些敌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正看见前方,远处的地面有十几道裂痕正在快速地朝这边延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