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凡帕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背后满是汗水，呼吸也有些紊乱。
歪过脑袋，观察了一下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座临时搭棚内。
“怎么搞的，我之前是在……”孔凡帕掀开床单，双脚触地，然后按压着太阳穴，试图回想起一些事情。
“对了！我被人从城墙上给抬下去了！”
这可不行，其他人还在等着我的支援！孔凡帕没有多想，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他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那多半是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的缘故，所以他也没有多在意。
离开了搭棚，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众多身穿制服的医者正在搬运伤患与器材，地上散落着衣物与各类器具，还有数不清的药品。
整个场面看上去相当混乱。
他认出，这里是第六街区的医疗区。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幅景象？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那是……罔哈妹子！”
“嘿，借过，借过！”孔凡帕像一条泥鳅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很快便追上了罔哈。
从少女制服上的血污与破损来看，她作为医者也是在经历着惊心动魄的时刻。
“孔老哥？”罔哈顶了顶鼻子，好让那宽大的眼镜回到它正确的位置，“你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总之我英勇奋战，下场歇息了一会儿。”说话之间，孔凡帕仍然感到气息不畅。
孔凡帕面有疑惑之色地看了一眼罔哈怀中那一堆装有清魄水的药剂管。
“咋了，现在正打仗呢，还要给人做治疗？这么跑来跑去很危险啊。”孔凡帕说道。
罔哈撇了撇嘴，道：“给人做治疗？老哥，你是不知道吧？城墙已经倒了，邪种已经攻进来了，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
罔哈每说一句话，都会让孔凡帕的眼睛瞪大一些。
“被坏灵侵蚀的人已经多到顾不过来了！净灵片快要搬空了，只能用清魄水来弥补缺口！”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显然在这之前是没少喊话。
这由不得孔凡帕不信——他刚刚便看见药品管理局的局长圣温辛，带着他的助手以及一群工作人员，提着装载净灵片的箱子奔到了医疗区的另一侧。
“魂芯出问题了！”罔哈满面愁容，“那黑色的玩意儿看着就很糟糕！这回不单是我们，对面邪种也跟着一起遭殃！”
“邪种？”孔凡帕还没明白。
“对，邪种。邪种在碰到那黑色玩意儿之后，身上也出现了坏纹！”罔哈说道，“想不到吧？”
“想不到。邪种不是根本免疫坏灵的吗！？”
“事实已经推翻了这个老旧的观点。”罔哈摇了摇头：“从魂芯里头诞生的那东西，坏灵，是不会挑选侵蚀对象的。无论是人类还是邪种，都能够成为宿主！”
坏灵吗？
孔凡帕的呼吸急促起来。
隐隐约约地，他的意识深处响起一个声音：“它们不能存在，它们必须被消灭。你的使命是……”
“唔！”他捂着脑袋，脸色有些发白。
“孔老哥，你没事吧？”罔哈见他这样，不由担心起来，“你还是应该回去休息。”
“不，不能休息。”孔凡帕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
“喂！”罔哈还打算说些什么。
“轰！！”
突然一声巨响，前方的一栋矮楼炸了个稀巴烂。
六个通体黑色的人形生物从废墟中出现。
“就是这些东西！坏灵！”罔哈扶了扶眼镜，神色慌张：“但是怪了，我怎么觉得这些家伙好像……升级了？”
的确如此——这六个坏灵的化身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形，在躯体之外，还包覆上了黑色的铠甲，手中更是握有黑色的长剑。
俨然是重装战士的模样。
它们双眼的位置，透出诡异的红光。
“魔鬼啊！！”人们彻底慌乱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撤离，这里就已经被怪物给突破。看样子，守在街区外围的部队多半是全军覆没了。
这里大多是医者与伤患，若是被这些怪物突入，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第六街区将会变成屠宰场。
孔凡帕意识中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震得他脑袋发晕。
他发现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唯独那六个坏灵，在眼中变得异常清晰。
“喝！”
他大喊一声，似乎是为了将那个声音驱逐出脑海，然后唤出了名为“提卡”的阔剑。
“消灭，消灭……必须消灭它们！”
“等等，你……！”罔哈还没来及开口，孔凡帕已经扛着剑冲了上去。
那六个坏灵也立刻发现了冲来的孔凡帕。其中的三个以几乎同步的动作举起了剑，迎着他攻去。
双方短兵相接，很快缠斗在一块。
战士形态的坏灵的战斗能力果然不可同日而语，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迅猛而致命，而它们之间的配合更像是由一个脑袋操控般精确。
孔凡帕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又是以一敌三，很快手臂和肋部便负了两处伤。
但是孔凡帕发现，伤口并不影响自己的行动。随着战斗的愈发激烈，他感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状态，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只是脑海里的声音一直存在，驱使着他与眼前的敌人厮杀。
“锵！”
“锵！”
“锵！”……
孔凡帕手中的阔剑与三只坏灵手中的黑色剑刃不断地碰撞着。
怎么回事？提卡，竟然越来越热？
这不是幻觉，孔凡帕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剑柄的温度在上升。而且不仅仅是魂武，连他体内的魂似乎都逐渐沸腾起来。
“这难道是说……”
孔凡帕突然兴奋起来，他听说过这种奇妙的状态。据说，这是俢魂者在极度逼近当前境界的天花板时的体验。
如果把俢魂者自身比作一个瓶子，把体内的魂比作瓶中的水，那么所谓的境界天花板，就是瓶塞。
当沸腾的水冲破瓶塞的时候，便是迈入更高境界的时候！
这意味着，他很可能就要从初限，突破到上限！
孔凡帕更加迫切地驱使自己的身体去战斗，全然不顾满身的伤痕，以及将衣物浸透的血渍。
不对劲，不对劲啊！孔凡帕这人太不对劲了！
罔哈将药剂交给了其他医者，然后躲在远处瞧了瞧。在她看来，孔凡帕整个人正像是一台机器般运作，不知疲倦。
但是，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有危险！
“喝啊！”
孔凡帕猛然挥剑，一下子将三个坏灵全部弹飞。
他觉得魂武的重量完全消失了，就好像完全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使用起来随心所欲。
“你们不一起上吗？”他侧过脸来，望着站在屋顶的另外三个坏灵战士。
那三个黑漆漆的家伙一言不发，只是用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眼睛望着孔凡帕。
“我第一次听说，坏灵也懂得谦让。”孔凡帕摸了摸他的稍显凌乱的爆炸头，“还是说……你们怕了呢？”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扫过四周。
不知何时，在街区的外围已经聚集了数百只黑色的坏灵。虽然它们远远不比这六名战士形态的坏灵，但光是这数量已经足够吓人。
不仅如此，更多的坏灵感应到了孔凡帕高涨的魂力，不断地被吸引而来。
就好像是饿了很久的狗群，看到了一块肥肉。
“老哥，你是傻了吗！你快跑啊！”罔哈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里太危险了！罔哈勋士，我们必须撤离！”几名医者见状，只好拉着她离开。
“不，不行，孔凡帕他还……！”罔哈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做不了什么，但是她怎么能眼看着孔凡帕陷入绝境？
“传讯符！你们谁有传讯符！”罔哈的眼镜都快歪到了鼻梁下边，但她依然抓着同伴，想要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啊，我，我有！”另一名医者匆匆跑来。
……
现在的孔凡帕，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耳畔只有隐隐约约的风声。
黑压压一片的坏灵如潮水般攻来，但是他却没有要逃跑的想法。
这很奇怪。
连孔凡帕自己都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面对这种态势，只要这个人没有疯，那他就应该知道此时必须撤退。至少，没有在这里死战的理由。
但孔凡帕发现自己脑子里思考的是一回事，但身体上做出的行动是另一回事。
他原以为这是即将突破境界的体验，也曾经以为这是厮杀所激发的战斗本能……但随着一切都开始超出掌控，他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好像，控制着这具躯体的，并不是自己。
“停手！”
孔凡帕在内心喊道，同时使用意志去控制自己的双手。
但是没有用。他依然在继续斩杀面前的敌人，尽管此时身上的伤已经相当严重，他却仍然能够不受影响地战斗。
“噗！”
突然间，七八个坏灵一齐扑来。孔凡帕闪避不及，大腿外侧被坏灵的手给硬生生抓下一块肉来。
这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淋漓。正常情况下，没有因为疼痛而跌倒已经是钢铁意志了。
但孔凡帕看着这处伤口，恍然间以为自己是在看着别人的腿，竟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不！有什么不对！这不是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孔凡帕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到害怕。这股恐惧的来源不是敌人，反而是来自于自己。
“到底，是谁在控制着我的身体！”孔凡帕吼道。但是，他已经无法控制嘴巴来说话了，所以这句话语只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感情，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第一人骸，奥杜拉斯，你的使命是……消灭崩坏之物，阻止黑天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