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石墙已经变成了废墟,所以九队众人便只能暂住在二队的队舍里。
沃夜西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间房间。
……
这三天以来,沃夜西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不久前的大战,那一幕幕的场景在少年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每当他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眼前便会看见遍地的尸体,以及成群结队的坏灵……
还有,富尔斯被搁在地上的头颅;还有,在半空中被黑刺洞穿的孔凡帕……
沃夜西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战斗与死亡,但事实上,这只是因为他从未碰见过一场真正的战争罢了。
“呼!”
沃夜西长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入睡,干脆坐了起来。
屋内一片漆黑,四周静悄悄的。
他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间。
走廊上,烛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沃夜西站在楼梯口,透过二层的窗户,望着外面的夜色。
如果,这场战争就此结束,那么我究竟算是尽到了几分力呢?当这一切被汇报给圣廷的时候,这些究竟能为属于我的自由换取多少的筹码呢?
老哥希望我远离纷争,可是我真的有选择权吗?
如果邪种依旧不打算罢手,那么赎罪者的工作就不会结束。或许,我的下一个战场会是在别的城市,如此往复下去……
冬夜的低温,在不知不觉间渗透进身体。沃夜西本想做个忧郁少年,靠在窗边想想心事,但是很快就因为被冻得浑身发颤,而不得不选择打道回府。
“嗯?”
沃夜西回到房间的门口,却愣了一下。
时常会留意周围细节的习惯,让沃夜西立刻发现情况不对——原本处于敞开状态的门,此刻是被掩上的。
较为厚重的门板在无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开合角度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差异的。
从未消失过的警惕感,让沃夜西首先考虑了房间里存在敌人的可能性。
可是有什么敌人会跑到二队的队舍里来?不大可能。
但如果是己方的人,那更是奇怪。会有什么理由,要跑到我的房间里来?
啧,现在我的魂力还未恢复,没法探知到里面究竟是什么人。但……如果就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推断就拉响警报,又很有可能是小题大做。
沃夜西一边思考着,一边做出了行动。
他将手轻轻地放在门边上,然后极其小心地拉开一条缝。
这个动作其实是一个试探。如果对方不是善茬,而且实力不俗,那么肯定早已经发现了有人在门外的事实。如果对方狠一点儿,这个时候就应该发动突袭了。
但是没有。
呵,不管你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故意守株待兔,主动权都在我的手上!
沃夜西猛地拉开了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滚入房间。
这个翻滚的动作,是为了防止对方此时出手直攻自己要害。
不过,预想中的进攻并未到来。
在翻滚的同时,沃夜西飞速地瞥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虽然这里一片黑暗,但是他仍然可以分辨出,床边有一个身影。
“诶?”
对方似乎惊呼了一下,但沃夜西没有功夫去多做辨认。他清楚,对方是因为自己这突然的动作,而有了短时间的迟疑。
这就是我要的时机!
沃夜西飞速翻滚了两圈,直接来到了桌边,然后毫不犹豫地抄起桌上装满泥土的花盆,向着床边的人影掷去。
你如果闪避,那么这个空档已经足够让我近身;你如果不闪而选择接下,那么你又如何防住我接下来的一击?
在进入房间的瞬间,沃夜西已经策划好了一切。
“啪!”
果然,对方精准无误地接下了花盆。
“夜……!”
“耶什么耶?你高兴得太早了!”沃夜西转眼便来到了跟前,右手准确地抓住对方手腕,同时脚下一绊,立刻让对方失去了平衡。
“咚!”
沃夜西以左手按住肩膀,将这不速之客牢牢地按在了床上。
“说吧,半夜来我房间,你是打算……嗯?”
沃夜西话未说完,忽然愣住了。
从左手传来的触感不太对,肩膀很纤细,这皮肤也是又软又细腻……
他低下头一瞧。从外形轮廓来看,被自己按在床上的这个,好像是……妹子?
沃夜西缓缓地放开了手,然后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这片空间被照亮了,同时被照亮的还有沃夜西僵硬的面部。
弥可雅躺在床上,手捧着花盆。她穿着宽松的淡粉色连身裙,本是一副相当优雅的姿态……但是由于沃夜西的一顿操作,现在衣口歪到了一边,雪白的右肩都露了出来。
少女面色泛红,红到了耳朵根;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是还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可雅,这件事情它之所以会发生呢,其实是有三个主要缘由……唔!!”
沃夜西刚刚打算解释,就被花盆给顶在了脸上,糊了一脸的泥土。
……
当沃夜西洗完脸回到房间的时候,只见弥可雅抱着膝,缩在床头。她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游移不定起来。
“总觉得这状况,像是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沃夜西说道。
“可不是嘛!”弥可雅瞪了他一眼,声音忽又迅速地小了下去,“还以为……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
“嗯?什么?”沃夜西没听清,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没什么!”弥可雅支吾了一下,说道:“你,你也不要以为我大半夜来你房间是要做些什么!”
“那倒不会。我只是警惕行事,所以才那样做的,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
哈?弥可雅有些奇怪。
看到是我,就放心了?这个……这深更半夜的,他碰到女孩子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吗?甚至他表现得害羞一点也好啊,合着……合着就我自己在害羞吗!
虽然她也不是为了发生什么才来少年的房间,但是沃夜西的反应让她产生了些许期待落空的感觉。
“喏!”弥可雅鼓着脸,将一张信纸递给了沃夜西,“一整天都没碰到你!又恰好没睡,所以才想你如果在房间的话,还是我亲自来通知你比较好。”
“这是?”沃夜西有些惊讶,因为他在信纸上看到了属于鲜血军团的红戳。
“鲜血军团的通知?给我看吗?”少年又确认了一遍。
弥可雅的眼神有些复杂,低低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看看呗。”
沃夜西立刻发觉弥可雅的情绪不对。
他抽出信纸,一眼便看到了一行关键字——
“……新年第七日,于黎约城主府邸授勋表彰有功军士。”
“表彰大会?一个礼拜之后?”沃夜西纳闷,“怎么,这城市重建才刚刚有个眉目,就急着要颁奖了?”
他说着,目光飘向下方——
“……介时,军团下属驻黎约的九支决死队进行编制改组。除一、二、三、五、六、七队因建制不整需重编外,因四、八二队折损过重,不成建制,故取消编号……”
沃夜西的眼神突然凝滞了。
“……九队,同取消编号。”
“什么?这意思是咱们队,麦芽糖……被解散了?”沃夜西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弥可雅。
“嗯。”少女点了点头,将脸埋在胳膊里。
沃夜西翻来覆去看了看这封信,落款“鲜血军团西线联合办事处”,红戳也是货真价实的,并非是恶作剧。
“没有理由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遭战败遣散的。”沃夜西不能理解。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早已对这支别名“麦芽糖”的队伍有了归属感。在黎约,第九决死队就是自己的所在,这是沃夜西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里的人,无论是有怎样的个性差异,无论是闹出多少矛盾,那都是不可割裂的一部分。
沃夜西终于知道弥可雅会这般失落,是为何了。
作为领队,她的感受只可能比自己还要强烈。
“哈!该不会因为石墙被毁了,咱们队无家可归,所以干脆就图省事取消了?”沃夜西试图开一个玩笑,但他自己都不觉得好笑。
“明天,我要去办事处,问个明白。”弥可雅忽然抬起头,眼中敛着光芒,“大家,这两年间经历的一切,共同创造的归属之处……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我绝不接受!”
沃夜西看着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心底也仿佛被触动一般。
归属吗……是啊,的确是这样。
就像,我无法忘却那一日悬桥堡的毁灭,无法接受孔凡帕的死……有些地方,有些人,都曾是我的归属之处啊。
“我与你一起去。”沃夜西说道。
“诶?”弥可雅愣了一下,“你也……”
“正如你所说,麦芽糖是我们这些人的归属之处。”沃夜西很认真地说道,“而对我来说,它还是再次联结我与可雅你的羁绊,不是吗?”
“你……我……”弥可雅微微张开嘴,却没有说话。
“所以,我也想守住它。作为队里的萌新,也作为……曾经与你约定过的那个沃夜西。”他伸出小指。
弥可雅望着自己的脚尖,然后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少年,嘴角轻轻上扬。
随后,她也伸出小指说道:“那拉钩!”
“拉钩?”沃夜西愣了愣,“做什么?”
“明天一早要去办事处呀,所以,嗯唔……”弥可飞快地瞥了一眼沃夜西,“你得早点叫我起床!不准迟了!”
“等等!”沃夜西一脸为难,“我是没问题。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那得拉警报才行啊……或者得让蒂姬姐在你房间外头用魂术搞个小爆炸之类的……”
“不用不用!”少女摆了摆手,“我就在这啦!”
“嗯,那确实是省得我们在屋外费劲了……哈!?”沃夜西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明早叫我!我累了,先睡了!”
弥可雅不给沃夜西说话的机会,极其迅速地便侧身朝里躺下了,还顺带抓住被子裹在身上。
她这就躺下了?啪的一下,很快啊!
只留着沃夜西一个人呆在原地。
“为啥非在我这睡!”他无奈道。
“哼,还不是方便你明天叫我。”弥可雅面朝着墙,把脸埋在被子里。
“现在我没地方睡了,这叫方便吗!”
“睡……你,你睡床上也可以啊。”
“这床上不还有你呢吗。”
“我睡觉很乖的,又不会动来动去,不影响你。”
“不,你在这张床上,本身已经构成了严重影响。”沃夜西翻了个白眼,“那咱们换房睡吧,我去你那……”
“不行!”弥可雅翻了个身,瞪了他一眼,威胁道:“笨蛋!女孩子的房间岂是你男生能随随便便进的!”
“那男孩子的房间岂是你女生能随随便便进的,进也就算了,还睡上了?”沃夜西反问。
“我不管,笨蛋。”弥可雅哼了一声便又侧过身去,“斤斤计较,当心以后没女孩子喜欢你!”
“比起有没有女孩子喜欢我,我更在乎能否安心地睡上一觉。”沃夜西坐回了椅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今晚,真是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