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大门在身后关上了。
沃夜西的眼前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两名学生干部领着他，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处空旷的房间内。
稍微一瞧便知，这个房间是圆柱形的，而且在房间的墙壁上，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门。
“你待这间吧。”一名干部将少年带到了一扇门前，然后打开了门。
沃夜西往里头一瞧，顿时愣住。
房间内干干净净，整洁明亮。不仅如此，设施也可谓齐全——一张床，一套桌椅，甚至还有一排书架。
沃夜西宁愿相信自己是回到了黎约第二决死队的队舍。
“哪里小？哪里黑？除了‘屋’，其他的都没体现出来啊。”他不由地问道。
“啧，少废话了，你赶紧进去，好好待着。”干部不耐道。
“……”
沃夜西不得不承认，这座学院再一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小黑屋小黑屋，光看字面意思也知道，这不就是关人禁闭的地方吗？然而，这布置与其说是禁闭室，还不如说是旅馆更贴切。
沃夜西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在椅子上坐下。
一看封面，《魂学基础知识与理论》？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皮欧侃递给他的那张试卷上的变态题目。而一想到自己不得不交白卷，他就不甘心。
仔细想想，他沃夜西并不单单只是个插班生而已，更是一个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学业的人。如此，学习进度必然是落后的。
那么，就需要补一补了。
沃夜西将书架上的书全都检视了一遍，发现其中有不少是与课程相关的书籍。
他粗略地扫了一下目录，最终挑出三本，坐在桌边看了起来。
对少年来说，看书已经是习惯了。因此，他很快便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书上的内容也被逐一刻在了脑海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房间门被敲响了。
嗯？难道是要提前赦免我了？沃夜西站了起来，拉开了房门。
考斯和古特两人并排站在门外。
沃夜西挑了挑眉毛：“噢，差点忘了，你俩也进来了。”
考斯和古特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耍什么花招？虽然沃夜西觉得这两人并不能威胁到自己，但他习惯了谨慎。
“西哥！！”
突然，考斯嘹亮地喊了一声，然后鞠了一躬。一旁的古特也在同时弯下腰。
“什么？”沃夜西一愣。
“我们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考斯抬起头来，十分诚恳地说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和古特两个人的不对。”
沃夜西望着考斯，发现他的眼神之中的确没有遮掩，而且还透着些许……崇拜？
“稀奇，这小黑屋居然能扭转人的思维，让人顿悟吗？”沃夜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比圣廷的忏悔室还要好使啊。”
“哪儿跟哪儿啊！”考斯连连摆手，“西哥，我跟你说实话，这次我们真的是认识到了错误！”
……
五分钟后，三人已经围坐在桌边。
考斯笑呵呵地烧了一壶水，还给沃夜西泡了一杯茶。
沃夜西不禁感叹这人际关系的奇妙。不久之前还仿佛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会儿居然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块儿喝茶了。
看着他们二人，沃夜西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情，我也有不对。下手狠了点儿，没把你给踹晕算是万幸。”
“嗨，西哥，你那两脚，非但没给我踹晕，还把我给踹醒了！”考斯一拍桌子。
“嗯？怎么说？”
考斯望着杯子里的水面，许久之后才叹道：“西哥，其实我和古特……以前也是9班的学生。我们，是升层升上去的。”
沃夜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班上的一些学生似乎很熟悉他俩。
考斯耷拉着眼睛，缓缓道：“而且，上个学期我们还成功申请加入了风纪组……”
“我知道了。”沃夜西道，“七层楼，风纪组，你们的身份已经有了变化，不再是普通的学生。”
“而这，让你们产生一种人上人的感觉。”
听了这话，一直不吭声的古特更是低下了头，显然是羞愧难当了。
“是我们得意忘形了。”半晌，考斯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对于之前做的那些……我很抱歉。”
“我明白。”沃夜西靠在椅背上，望着他俩道：“这是一种类似于‘皈依者狂热’的心理效应。”
“皈依者狂热？什么意思？”
“从宗教角度来解释，好比新的信徒会比旧信徒会更加狂热地崇拜某个神明。”
沃夜西说道：“这种心理，本质上是出于一种加入新集体之后对认同感的迫切需求。”
考斯和古特听得一愣一愣的。
“简单来说，你们从平平无奇的底层学生变成了七层楼的优等生，以及风纪组的干部。”
“你们感知到了这种身份差异带来的优越感，同时更加迫切地想要让自己摆脱‘底层’这一标签。”
“于是，你们通过展现这种优越感，甚至是伤害曾经处于同一阶级的人，来与旧的集体划清界限。”
沃夜西停顿了一下，道：“说到底，你们的内心仍然渴望别人的认同。”
“我勒个去！”考斯蹭的站了起来，“西哥，你这分析得太透彻了，我就感觉……感觉整个人被你扒光了一样！一下子给看得明明白白！”
“这个比喻打得不好。”沃夜西翻了个白眼。
“西哥，你研究过心理学？”古特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平时看书，知道得多一点。”沃夜西随口应道。
他俩的行为，本也不难理解。
作为人类，在不同的层次便会有不同的需求。当物质需求被满足的同时，精神方面的需求便愈加突显。
这就是为什么，流浪汉成天寻觅着不堪下咽的食物，而富豪们则忙着炫耀他们华丽的马车。
学院里这些不同楼层的学生，或许就是社会上不同人群的投影。
那么，当一个“流浪汉”变成“富豪”之后，谁又愿意回到过去呢？
考斯和古特，只是忘乎所以罢了。弄明白这些，他们就能不再迷失。
……
沃夜西的一番话，让两人在涨知识的同时，也更加感到羞愧。
他俩表示，等离开了小黑屋，就去向9班的同学们认错。
而沃夜西也会赔偿古特的医疗费用。毕竟，古特的嘴巴是免不了要缝上几针了。
“来来来，干杯！”考斯举起水杯，“西哥，以后咱就跟你混了！瞧瞧这牛逼的身手，这渊博的知识！嗨呀，你才是真大佬！”
“停！”沃夜西立刻示意他打住，“别尬吹了，我不适应。”
“怎么叫尬吹呢？西哥，你这……别说我俩了，连那熊三都给一下就打趴了，那可是快要达到初限的人啊。”考斯握了握拳，“西哥，你这得是上限的层次了啊。”
上限？？
沃夜西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摇了摇头。
修魂境界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在黎约，沃夜西见识过上限强者的实力——弥可雅，她的那些招式，对魂的驭使，少年几乎是无法理解的。
他还不到那个层次。
而考斯……或许他还从未接触过那个级别的俢魂者吧。
看样子，这伯加大学院搞学术是有一套，但是学生们对修魂的认知还真不咋地。
从考斯，古特，还有森林以及其他学生的普遍反应便可以看得出来——在学院里，达到初限的俢魂者已经是学生们眼中的“顶级强者”了。
就比如那个魂学社的干部，黄伊。他的确越过了初限的门槛，但离巅峰还远，如此却已经是学院里修魂最牛逼的那一批人之一……
沃夜西终于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如今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
和一年前的黎约战场相比，学院就仿佛是一个儿童乐园，天真而安逸。
“上限不是这样的。”沃夜西只是说了一句。
不待考斯和古特继续发问，沃夜西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们能从一层升到七层，说明学习成绩还不错？”
“是的是的！”考斯稍微有些得意，但还是不忘在沃夜西面前谦虚一下，“在西哥你面前，我们那就是三脚猫的本事。只是我俩在学习方面，还算有些门道。”
沃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正好我在魂学这块遇到了一些难题，你们要是有思路的话，跟我讲讲。”
“没问题！”考斯意识到这是一个自我表现的机会，拍着胸脯打包票：“西哥，你尽管问，这题我要是做不出来……不，要是有一点迟疑，我就倒立拉屎！”
“你这……当心翻车。”古特提醒。
“怎么可能？”考斯完全没有这些顾虑。毕竟他当年也是一层层升上去的，每一层的题目是什么难度，他一清二楚。
老子可是七层楼的好吗？做三层楼的题目那就是一眼看出答案来。做这底层的题目，眼睛都不带眨的！
“很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沃夜西拿出纸笔，随手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考斯面带微笑，接过纸张一瞧。
“用赞巴定律证明，流体魂通过任意直径的空心圆柱体的速率是恒定……的？”
他念了一下题目，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这个题目嘛，诶呀，好像做过啊……”考斯含糊其辞，但就是不敢去看沃夜西。
“嗨，小事！这底下不还有题目嘛，等我全看完了，一起给你解答！”
考斯笑呵呵地继续看题。
“魂以任意形态存在于空气中的基本条件……”
他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咋了？”沃夜西有些好笑地问道。
“没，没！”
古特凑了过去，顿时眼神一亮：“这题我有些印象。任意形态包括：固形魂，流形魂，雾形魂三种常规态，但是不能忘记还有一种特殊态，是……是什么来着？”
“噢对了！还有一种特殊态，自在形魂！”
考斯拍了拍纸张，连珠炮似地说道：“这几种要分开作答！前面三种常规态的条件是气压恒定，温度恒定。而特殊的自在形，其存在只与自身性质有关，无条件，或者说是任何条件都可！”
“噢，涨知识了。”沃夜西听来也是觉得有趣。
“呵呵，还行吧？”总算是在一定程度上找回了场子，考斯迫不及待地炫耀一番。
而古特已经开始看最后一题了，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道题……超纲的啊。”
“什么超纲？别逗了！”考斯以为古特在开玩笑，将他挤到一边，“一层的题目，能有超纲的？”
然后一瞧——
“阐述尼德罔有限边界猜想，写出该理论对魂的临界状态进行定义的三种数字表达形式，简述其关联性。”
“西哥！不带这样的啊！”考斯苦着脸，“这哪是一层的题目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一层的题目？”沃夜西莫名其妙，“这个是皮主任给我的题目，据说是九层的小考试题。”
“我说怎么有些印象呢。”古特叹道，“西哥，这个……这个真是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了。这些题目我们也做过的，然而我们七层，成绩最好的也只做出来将近一半的题目……”
这让沃夜西感到格外惊讶：“真这么难？”
“是啊！”考斯唉声叹气，“西哥，不瞒你说，这三道题里头最简单的是第二道，我也就第二题有点印象，至于……”
“……至于第一题，好像我们班就没人做对。第三题啊，根本没人能下笔……”
“好吧。”沃夜西将笔一扔，对考斯说道：“你倒立吧。”
“什么！”考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这沃夜西当真了？但这只能怨他自己了，要是不吹牛逼，不翻车，也不至于出这般洋相。
“我没吃饭，没力气倒立啊……”考斯摸着肚子说道。
他这话一说，三人都有了一阵饥饿感。
沃夜西站了起来，道：“我没搞懂这个小黑屋的运作机制。准备这么一间布置齐整的房间不说，如果是关禁闭，也不至于不给吃的吧？”
“我，我也不知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进小黑屋啊。”考斯无奈道，他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再次响起了敲击声，而这一次敲门声很轻，却颇有节奏。
三人互相看了看，显然都不知道这次门外是谁。
依然是沃夜西走上前，拉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阵饭菜的香味便钻入鼻腔，沃夜西登时愣住。
这，这也太香了吧？
门外，梅豆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提起女仆裙摆，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锵锵锵！全能女仆登场！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食物，主人，请慢用！”她说着，便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入了房间。
沃夜西跟在后面，生怕少女端着那巨大的托盘走路不稳而摔倒。
但是，梅豆已经稳稳地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并在考斯和古特那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将托盘上的菜碟一个接一个地整齐摆放。
“一，二，三……”考斯数了数，讶道：“五菜一汤，还有一盘甜点？”
“对。”梅豆笑着点头，然后转向沃夜西：“主人，这些够吃了吗？”
“首先，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主人，你也别这样叫我，直呼名字即可。”
沃夜西说着，目光停留在托盘上：“其次，你怎么做的这些菜？这小黑屋里头，难不成还有厨房？”
“有的啊！啊，不过食材是我带进来的。”梅豆回答。
关禁闭的地方，有厨房？还能自带食材？这，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呢？沃夜西心里的疑问是不减反增。
考斯和古特两个人是已经对着饭菜干瞪眼许久了，这会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瞧瞧这菜品，色香俱佳，味也绝不会差，可不是学院食堂能比的！
若非沃夜西还没动刀叉，他俩恐怕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