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项议程……”文书助理诺莲娜一字一句地向在座的组长们宣读道。
偌大的会场里除了诺莲娜清脆而机械的嗓音外，不再有任何声响。
这很大程度上源于位居首席的那位魂学社社长大人，朱力雷。
在伯加大学院的自治制度之下，攫取了大量权力的魂学社，俨然已经成为全体学生乃至大部分学校事务的主管部门。
在座的各大组长和干事也不是泛泛之辈，不仅个个出身贵胄，在学院中的层级也是清一色的第九层。
然而，平日里习惯于颐指气使的各大组长在这种场合也生怕一时口不择言，不经意间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被其他竞争者找到话柄而遭到攻讦。
于是，除非得到社长首肯，否则他们也不会轻易开口。
朱力雷此时的表情阴郁，到底是哪位组长的发言使他不悦还是另有缘由？总之，谁都不知道，谁也不敢问。
“……议程进入表决阶段，请各位成员开始投票。”
话音未落，朱力雷便微微抬起手，以示自己赞成这项议案。
典礼组组长图耶季偏过头瞥了一眼风纪组组长南悠莉，后者报以无奈的一笑。
社长本来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今天更是来者不善。即使有什么值得商榷的意见，眼下当众提出也未免太过无谋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讨论的余地了。众人纷纷跟着社长的意思举手赞成。
“那么，常规会议时间到此就结束了。”
诺莲娜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终于感到如释重负。但很快，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又骤然紧张起来。
“等一下，我还有一事要询问。”
朱力雷扫了一眼组长们，最终目光投向了南悠莉。
“风纪组，解释一下前些天在底层发生的事吧。”
南悠莉心下一沉，很快想到就是沃夜西和考斯他们冲突的事。
按照惯例，7层以下的日常事务是不应该摆在魂学社银绶会议的台面上讨论的，而是由各个事务组成员自行解决。
即使有什么悬而未决的重要事件，也只会在级别更低的铜绶会议上商讨。
其他组长也很诧异，为什么一向视底层为无物的社长大人今天会突然会过问起那些平庸之辈之间的事情。
“是风纪组的工作方式有些问题，导致与底层普通学生之间产生了一些摩擦。组内已经严肃处理了涉事人员，并且……”
“这不是重点。”朱力雷看了一眼怀表，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南悠莉的发言，“我想知道底层学生是否有擅自逾越楼层界限的行为。”
朱力雷将一丝魂力灌注进怀表中，三根指针如同失去了束缚一般自由浮动，随后骤然一齐指向了南悠莉所在的方向。
“你的心绪有些乱了，悠莉。作为维护全校风纪的部门，我觉得你们对此事的严重性认识还不够。”朱力雷的语气似乎云淡风轻，却令人不寒而栗。
“抱歉，风纪组在根本上忽视了此事对学院秩序的重大意义，因此仅作为一般打闹行为潦草处置了。”
面对朱力雷不容置疑的质询，南悠莉从容地站起。
“这是我个人的决断，也是作为风纪组组长的严重失职，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事实上，南悠莉并不担心朱力雷真的会对她做出什么处罚，而是怕这个责任落在森林等人的头上。
他们恐怕承受不起。
朱力雷仍然把玩着他的怀表，盯着游离的指针们在表盘上舞蹈。
在静默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开口了。
“听着，漫长的修魂过程中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朱力雷抬起了头，瞥向在座的各位组长们，然后郑重说道：“我们必须尊重秩序！”
“如果没有像砖瓦一样坚实的底层，就不会有金碧辉煌的上层。”
“一个修魂者要到达巅峰，必须要有提供修魂资源的基础设施，还要有分担成本的低阶修魂者，以及维持社会性的一众普通人。
“没有这样一个稳固的修魂体系，怎样供养凤毛麟角的高阶修魂者？”
他的话语在会议室里回响。
“每个层次的人都有自己应尽的义务，如果逾越了这个界限，整个大厦就会有倾覆的危险。”
“各位本来就是顶层的精英，也是未来高阶修魂者的种子，这个道理想必都懂。我不希望相同的事在学校里再度上演。”
朱力雷随即“啪”地一声合起怀表，推开椅子向外走去。
……
自从黎约之战过后，沃夜西的脸色就没这么阴沉过。
现在，他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而他的邻座，便是那位穿着露肩装超短裤的少女。
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她，她却好像认识我，还知道我的目的地是伯加大学院。
“所以，你不仅是这学院的学生，而且好巧不巧，还是我的同桌？”沃夜西开口了。
“嗯哼。”
少女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指甲。
“你，就是赫丝奈？在我的试卷上写下答案的那个赫丝奈？”
“嗯哼。”
少女斜靠在椅背上，两只脚竟然是翘到了沃夜西的桌子上。
“拿下去。”沃夜西斜眼看了看她。
“嗯哼。”
她应了一声，但是仅此而已。
“……”
最要命的是，两条白白净净的腿近在眼前。
盯着看吧，不合适；不看吧……这是我的座位，凭什么我在自己的座位上还要考虑这些问题！？
滔滔不绝地讲着课的唐佩赫教授对教室后方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或许他是早已不把这当事了。
也是啊，毕竟她一个人就把一排的学生都给逼得退学了。要是老教授管得了，哪还会这样？
而前座，森林也是从头到尾没有动静，即便沃夜西已经扔了三个纸团到前座向他询问解决办法。
“赫丝奈，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想来想去，还是得自己解决。于是，沃夜西十分严肃地准备向自己的同桌下达最后通牒。
“喂。”没想到的是，赫丝奈居然首先开口了，“问你个问题啊。”
“我拒绝回答。”沃夜西想也没想便说道。
但赫丝奈根本无视了他，继续说道：“我准备在这儿纹个图案……”
说着，她的食指从脚踝起始，划过小腿的侧面。
“你说，是纹什么好呢？十柱骸灵？古柏杜？还是……见月伏死？”她数着手指，“其实，我现在比较中意凋蚀绝境的版图……”
沃夜西尽量不去看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觉得你选的图案都太阴暗了。”
我靠，这太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十柱骸灵，那是永冥渊十道黑门的守护神；古柏杜，盘绕整个死都的大蛇，冥神海露玫因的宠物；还有见月伏死，那是收割一切生者的利刃……
这些词儿，正常人都不敢说出来。
还有凋蚀绝境，传闻中是七万年前灭世神苏醒，【黑天降临】的中心地带。
赫丝奈看向了沃夜西：“那你说纹什么？”
“我看纹个爱心就行了。”
少女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
这笑声不大，但恰到好处地干扰到了唐佩赫的讲课声。不过，除了有少数学生回头观望以外，其余人包括教授在内都没有在意。
赫丝奈笑得身子发颤，终于是将腿从沃夜西的桌子上放了下去。
“喂喂喂，你认真的吗？爱心？哈哈哈！”她伏在桌子上，侧过脸来望着少年。
“真是个笨——蛋——”她故意拖长了的语气，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开玩笑的，你高兴就好。” 沃夜西将自己的桌子搬到一边，与她分开，“总之，离我远点。”
……
这个上午，对沃夜西来说简直是煎熬。
赫丝奈，导致他差点被安上“学术欺诈”之名的罪魁祸首总算是出现了。
但是，沃夜西万万没有想到，这妹子远比想象中难以应付。
上课的时候她无论做什么——啃面包，睡觉，折纸飞机，还是把沃夜西的桌子当成翘脚凳，教授们永远不会去阻止她。
这好像已经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事情。
到了下课，她无论走到哪里，学生们都会让出一条路。看上去，也没有人敢得罪她。
好在，午休时分，这位不良少女终于是消失在了沃夜西的视线里。
就在他即将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前座的森林凑了上来。
“兄弟，不是我不帮你，我是真的惹不起……”他面露为难之色，“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支个招了，保证你再也不用受她的折磨。”
“噢？说来听听。”沃夜西立刻问道。
“退学。”森林一本正经地说道。
“很好，下一个。”沃夜西道。
“嗨，老兄，你不如跟主任申请给你换个教室得了。”森林摊了摊手。
沃夜西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想到吗？第二节课的时候我就去找过皮主任了，所以你猜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这个……”森林挠了挠头。
答案很明了了。
“而且你知道主任对我说什么吗？”沃夜西忽而又补充道，“他说‘你的学术水平太差，不如就让赫丝奈教一教你，这样快些’。”
森林木然地眨了眨眼睛，显然他也没料到主任会说这样一番话。
“跟一个全程把脚翘在我桌上，还问我在腿上纹什么好看的家伙学习？快些什么？快些变成疯子吗？”沃夜西直翻白眼。
他丝毫不怀疑，这肯定是因为自己违纪在先，皮欧侃存心以此整治他。
“哎兄弟，但你还别说……”森林突然压低了声音，“赫丝奈这妹子虽然难对付，但我跟你说，她是咱们学院公认的腿王，那双腿是真的赞，那个线条……”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沃夜西平淡地回应。
“少胡扯，全程把腿搁你面前的你能没注意？你摸着良心说话！”森林指着他。
沃夜西将手贴在胸口：“我摸着良心说话，没注意。”
“你特么心脏长右边啊？”森林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得了。”沃夜西站了起来，“总之我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今早是我疏忽，因为迷路了才给碰上，命运神又给我开玩笑了。”
“好吧。”森林耸了耸肩。
“说正事啊。一个小时之后就是社团招新会了，地点在迩利广场，我这就去布置展台了。沃老兄，你可千万要来啊，我们社就缺一个人了！”
“为什么是我？”沃夜西仍然没弄明白，“而且，你好歹告诉我你们社团是做什么的吧？”
“嗨，你来就知道了。”森林故意卖了个关子，“我只能先透露，我们绝对是最有特色的社团之一，而且这门槛，可不比魂学社他们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