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区，伯加城的富人聚居区。
与热闹非凡的东一区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或者说是有些冷清也没错。
毕竟，大老爷们可不会像小贩们那样吆喝，也不会像劳工们那样起早贪黑来去匆匆。
这里缺少了一些生活气息，但处处透着优雅与高贵。
别说那些造型精致的雕塑了，光是地砖的用料就远比其他任何一个区域都要考究。
紫都大街，作为南一区的中轴线，是上流社会的标志，同时更是因两侧坐落的奢华豪宅而闻名整个帝国。
据阿莱文馆的统计，住在这条大街附近的权贵们，掌握着伯加城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财富。
相关报导曾经引起轩然大波。尽管在那之后不断有人质疑这个统计的可靠性，却没有人敢完全否定。
……
紫都大街的233号，正是朱家的大宅。
会客大厅内，汪查瑞坐在以珍兽皮料铺成的沙发上，转动着手上的烫银瓷杯，面上有些担忧。
“朱少，难道以朱家的关系，也没法打听到石墙内部的消息吗？”他问道。
对面，朱力雷缓缓站起。
“我告诉过你，叫我朱力雷勋士。”他说道。
作为一名贵族，更作为朱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十分在意这个头衔。
“呃，抱歉，朱力雷勋士……”
“这是你第二次来找我了。”朱力雷打开了手中的怀表表盖，“而我一般不会对没有结果的事情重复两次观点。”
“可是……上次您答应过的。”汪查瑞放下了茶杯，也站了起来，“说实话我也不想叨扰您啊，但是福普……那个骑士的下落真的非常重要。”
“我答应你的，是尝试。”朱力雷望着跳动的指针。
“但是最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可疑组织让整个石墙都变得更加警惕，那里几乎密不透风，任何情报都难以打探。”
对此，汪查瑞也是有所耳闻的。
虽然他还从未碰到过什么组织，但是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公告，这足以说明石墙要塞的态度。
“如果朱家动用大量的资源，那的确是可以撬开某些军官的嘴。”朱力雷说道，“但我说的是，‘大量’资源。”
汪查瑞知道，朱力雷此话是指，他这事根本不值得朱家这么做。即便两家的关系向来交好，这也不足以成为交换的筹码。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咔！”朱力雷合上了怀表。
“你若是铁了心要打听石墙要塞的事情，那就写信给领府大人吧。”
朱力雷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他碰巧看到你的信，又碰巧被你的言辞打动，说不定会直接找到石墙的统帅替你问出答案来。”
汪查瑞当然听出了朱力雷话中的讽刺之意，不由在心中暗骂。
臭屁个什么？你们朱家也就是仗着是本地老牌贵族，沾着祖宗的光罢了。要说这些年，那些崛起的新贵可是要比你们强得多了。
“会客时间结束了。”穿着一身束腰裙袍的诺莲娜来到了沙发边，向着汪查瑞微微鞠了一躬，“我送您到门口吧。”
“不必了。”汪查瑞强压不爽，沉着脸离开了大厅。
诺莲娜望着汪查瑞离去的方向片刻，转过身来。
“少爷，您好像有些不耐烦了。”她说道。
“这只表的指针刚刚转过了十分钟，这意味着时间到了。”朱力雷将怀表放入上衣的口袋，“而我又多给了他三十秒的时间。但是，他花了五十秒才离开这个房间。”
“您很守时，以至于到了有些严苛的地步。”诺莲娜收起瓷杯。
“这是贵族精英和纨绔的区别，诺莲娜。”
他走到了长桌边，拿起桌角处放置着的一张信纸。纸面上已然有了许多字，朱力雷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微微点了点头。
“用最好的信封装起来，立刻送出。负责这片区域的邮差应当会在十分钟之后开始清点信件，而我要保证在今晚六点之前康菲亚小姐能够收到我的问候。”
朱力雷将信纸递给诺莲娜。
“明白了。”诺莲娜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纸，然后快步走出了大厅。
朱力雷望着窗外，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笑容。
绍尔庄园的宴会，她是一定会来参加的吧。
……
“嗯，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这个题目。”
唐佩赫教授似乎是有些累了，他锤了锤自己的腰部，然后缓缓转过身去，开始在黑板上书写。
沃夜西坐在座位上。
他的面前，那本《过关宝典》静静躺在桌面上。这一页写满了龙飞凤舞的字，其中有一部分正是教授正在讲解的题目。
完全一致。
沃夜西只是瞄了一眼答案，便知这本宝典上的解题过程即将出现在黑板上。
说实话，这段日子以来，他甚至有些佩服赫丝奈。明明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翘课，却什么都懂。
按照伯加大学院，甚至是整个帝国的教学理念，这绝对是未来的精英。
但她偏偏无法修魂。
如果说这是至高神的公平，那么这种公平在凡人的身上可谓是颇为讽刺。
他的旁边，那张座位已经空缺了一天。
尽管以那不良少女的做派，只是消失一天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经历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沃夜西认为这一次绝不寻常。
下课后，沃夜西正要离开教室，瑞嘉忽然叫住了他。
“沃同学，请跟我一起去一趟皮欧侃主任那里。”班长严肃地说道。
沃夜西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我的违纪记录已经多到引起主任的注意了吗？”
瑞嘉翻了个白眼：“注意？是就好了！你跟赫丝奈的那些小动作早就已经在教员们之间传开了，知道吗？”
“等等，小动作？什么小动作？”沃夜西莫名其妙。
明明全是她在骚扰我好吧！怎么说得好像我在跟她互动一样？
“那，那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说……”瑞嘉突然脸红了起来。
“喂，你为什么脸红，我觉得很不妙。”沃夜西追问道，“赶紧告诉我，这可不能开玩笑。”
“行了，待会儿主任就会向你说明的！”瑞嘉不由分说，拖着沃夜西便往外走。
就这样，沃夜西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教务楼，皮欧侃主任的办公室。
说起来，这是他入学以来第三次踏入这里。
那张不算宽敞的办公桌上，依旧堆满了小山一般的文件。皮欧侃就坐在这堆文件的后方，他必须侧过身子，才能看到站在桌前的两人。
“主任。”瑞嘉颔首致意。
“你们来了。”皮欧侃推了推架在鹰钩鼻上的眼镜，“那么就来说一下吧。”
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衣领。
“沃夜西同学。”不出所料，主任开口便点名少年，“最近在学习和生活方面是否还正常？”
正常吗？回想一下最近两个月碰到的事情，很不正常。沃夜西心想。
“还可以，目前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但他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这样回答。
“嗯，你加入了集英社吧？”皮欧侃问道，“那是个搞魂绘的社团。社团的负责人森林同学，他的思想比较前卫，而你俩又是前后桌，能不能处得来？”
“确实，森林的想法比较多。”沃夜西耸了耸肩，“不过我觉得没问题，至少我俩能聊的话题并不少。”
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我来了？他觉得奇怪。
皮欧侃点了点头，沉默片刻。
“你的履历非常特殊，可以说这个学院里没有几个学生有你那般的经历。所以，起初我认为你非常成熟，因此把你安排在底层，能够在学习以外的方面给学生们起到带领作用。”
闻此，沃夜西立刻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皮欧侃主任还真是做了细致的考量啊。
“而你也的确做到了。”皮欧侃的话语中透出几分赞许。
“现在，底层的学生们都跟随着你。之前我也找过其他学生谈话，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把你当成领袖一般的人物。”
瑞嘉看了一眼旁边的沃夜西，微微一笑。
作为班长，周围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沃夜西的确改变了底层。尤其是对那次风纪组事件的处理，堪称完美。
他展现出来的非同一般的沉着以及过人的实力，吸引了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
不仅如此，当时这个入学还不到两个礼拜的新人，直闯九层楼，做出了其他学生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更牛逼的是，面对南悠莉，无论是实力还是背景都超越了学院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的顶端人物，风纪组的老大，九层楼的大佬，沃夜西在场面上全然不落下风。
这是什么？这在总是被看低的底层的学生们心目中，就是英雄般的人物。
“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没事找事。”沃夜西简单地回答。
皮欧侃笑了笑：“也好。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一层的学生们团结起来了，而在学习方面，许多人也上进了不少。”
就这些吗？沃夜西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主任会揪住他违纪的事情说上一顿。
他高兴得太早了。
“但是，唯独有一个很让我头疼的学生，似乎没有融入到底层改变的氛围中去。”皮欧侃瞬间收敛了笑容。
似乎每一个学院里都有这样一位主任，他的脸翻得比翻书还要快。
沃夜西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恕我直言，主任。”沃夜西无奈道，“我自己能不被赫丝奈给带偏就不错了。”
“怎么回事？”皮欧侃皱起了眉头，“难道你没有把她拿下么？”
“什么？”沃夜西以为自己听错了，“主任，您刚刚说……拿下？”
“你们小年轻现在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皮欧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撩。”瑞嘉补充道。
“对，撩。沃夜西同学，我不阻止你撩女同学，但是既然要撩，就应该好好撩一撩赫冉敏西奈同学。这样，或许就能改变她了。”
皮欧侃一本正经地说道。
沃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主任，您搞错了吧，完全没有的事。”沃夜西立刻解释，“您问一问唐佩赫教授就知道了，课上都是她在骚扰我。”
“别提了。”皮欧侃压低了声音，“唐佩赫教授经常跟我抱怨你们最后一排的事情，愁眉苦脸的。而据我观察，教授最近头上的头发又少了六根！六根！你品，你细品。”
“那，那真是对不起了。”沃夜西赶紧道歉，嘀咕道：“我以为教授头上只有六根头发来着……”
“上个月长出来三根，鼎盛时期有九根。”瑞嘉说道，“现在只剩三根了。”
“……”
“总之，我对你的要求不高，沃夜西同学。”皮欧侃说道，“至少让赫冉敏西奈同学回来上课！”
……
怎么会这样。
沃夜西阴沉着脸，行走在通往教学大楼的石砖路上。
“我以为学生的任务是学习，并不包括感化同学。”他不禁吐槽。
“嗨呀，主任信任你嘛。”瑞嘉走在旁边，却是很轻松的样子。
“你怎么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沃夜西问道。
“因为……以前每次都是我负责把赫丝奈同学找回来。”瑞嘉笑道，“现在有人接手啦。”
沃夜西无言以对。
“她已经一天没出现了。”他说道。
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沃夜西对此并不意外，毕竟那对一般人来说冲击可不小。
再说，赫丝奈自己差点儿就被掳走。
还有她那反常的状态……
“去碧星塔找找吧。”瑞嘉忽然说道，“我觉得她可能会在那里。”
“你说那个钟楼？”沃夜西回过头，望着教务楼后方的塔楼建筑。
“对，以前我经常在那里找到她。”瑞嘉点了点头。
沃夜西叹了口气：“好吧，可能会花一点儿时间，班长您可别记我迟到啊。”
“这次不会啦。”瑞嘉眨了眨眼睛。
“那我放心了。”说罢，少年便调头离开。
“沃同学！”
瑞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嗯？”沃夜西停下脚步。
“我觉得……她，赫丝奈同学是有改变的。”瑞嘉停顿了一下，她望着地面，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我能肯定那是因为你，一定是的。”
沃夜西的目光在瑞嘉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转向了钟楼的方向。
恰在此时，宣告放学的钟声从碧星塔传来，悠扬而浑厚，飘荡在学院的上空。
……
“伯加大学院放学了。”
肖利昂站在窗边，遥望着那座高耸的塔楼。
伯加药品管理局，地处北一区，而仅仅一个街区之外便是伯加大学院所在的东一区。
站在位于最高层的局长办公室的窗边，能够远远地望见那座高耸的塔楼，也能听得见传遍几乎整个城市中心区的钟声。
“是的，放学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局长圣温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哪怕伯加大学院宣布从明天开始休假，我也希望你近期不要再擅自打任何学生的主意。”他说道，“肖利昂，前段时间你的行动太高调了！”
“抱歉，局长先生。”肖利昂立刻回到桌前，鞠了一躬。
“把那些实验体从黑市上搞回来可不容易！”局长揉着太阳穴，“而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损失了好几只。”
肖利昂说道：“局长先生，我觉得那是有价值的。我们损失的，是一些没有研究价值的实验体而已，购入它们的作用是让我们能够更方便地开口向那些大人们索要资金。”
助手反驳自己的观点，圣温辛却没有因此而恼怒，他只是沉默着。
“可是，我们对【神经立方】的研究进度突飞猛进！”肖利昂突然激动起来，他拿出那只黑色的立方体，摆放在圣温辛的桌面上。
圣温辛眼睛一亮：“说说。”
“现在，神经立方已经可以有效控制那些实验体。”
肖利昂说道：“神经立方与实验体体内的【假核】之间的共鸣链已经十分稳定，基本上可以做到完全控制低等邪种的行为模式。”
圣温辛拿起立方体，在手中转动着。
“呵呵，理论无误，也不枉我在黎约的时候费劲收集邪种的核了。”局长终于露出了笑容。
但他很快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不过，你的行为还是很冒进，尤其是招惹那个沃夜西。”圣温辛站了起来，“我了解那个少年，他很敏锐，而当下我们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再增加出现破绽的风险。”
肖利昂低下了头：“您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不过……”他转而说道，“赫冉敏西奈呢？她是近乎完美的‘四号’，没有什么比一个无魂者更适合成为容器了。”
“嗯……确实，一号、二号和三号，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陷。”圣温辛也在思考，“可是，现阶段鲜血军团那边看得很紧，干员的活动也很频繁……”
肖利昂突然笑了。
“那正是我有意制造的局面。”
圣温辛一愣，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助手。
“现在所有的猜测都在那所谓的‘可疑组织’身上，您认为，这对谁的限制最大呢？”肖利昂问道。
“神皇……吗。”圣温辛低声念叨着。
“正是。”
肖利昂挺直了身子，对局长说道：“局长先生，神皇和他的组织，恐怕已经不再会听命于我们了。”
“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神，而那些愚蠢的家伙们追随的只会是他，而不是我们。”
“我也知道，很早之前他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圣温辛将手背在身后，望着窗外的街道。
“我只是，在他的身上探索一种可能性而已。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当局长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眼神透出一丝冷酷。
“我本该想到的，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突然拥有了强大力量之后，终究会掉入自我意识膨胀的陷阱。”
“现在，他已然站在了我对立面，甚至公然阻挠我。”圣温辛深吸一口气。
肖利昂点头附和：“是的，这说明他不介意和我们决裂。”
“做得好。”圣温辛夸奖道，“制造疑点，鲜血军团会替我们看住他。而这样一来，对药管局来说也是很大的便利。”
得到局长的夸奖，肖利昂的面上有些得意。
“那么，赫冉敏西奈……”
“用尽量‘合理’的方式，带她来药管局。”圣温辛拉上了窗帘，坐回了座位。
显然，局长又要开始办公了。肖利昂很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既然你选择对抗，那么就别怪我采取这样的手段。
年轻的助手整理了一下身前有些倾斜的纽扣，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通往一层的升降梯。
别忘了，我们的筹码很多，而你……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