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夜西。
这个平平无奇的南方名字，自某一天开始，逐渐地在伯加城最上流的圈子内出名。
这一切，都要从碑外历3324年的7月7日，伯加领府于方碑山脚下的绍尔庄园所举办的全城宴说起。
总之，沃夜西在那一代的贵族子弟当中出名了。
直到很久之后，那些贵族子弟的其中一位——当年意气风发，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的老贵族，仍然会时不时地跟人说起那时的情景。
“反正啊，我想不通，当年我们这些人的女神，怎么会选上一个啥背景都没有小子。”
老贵族说着，忽然笑了一下，满脸的皱纹更突出了。
“……不过，他倒也是争气。”
……
全场寂静。
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沃夜西的身上。
森林的手没拿稳，鸡腿掉在了地上。一旁的南悠莉呆在原地，半天没说话。
“嗯？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梅特兰端来一盘水果，还没来得及落座，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
安凛侧过身子。在这个距离她看不见被人群包围的沃夜西，但是她看得见站在前方的弥可雅。
弥可雅那喜悦的表情，可不是对谁都会有的。
沃夜西感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觉得有些尴尬。他指了指自己，问道：“就决定是我吗？你……要不要再选选？”
“不需要！”弥可雅望着他，笑道：“就是你！”
沃夜西观察着弥德普的神色。
在他看来，领府是不可能选他作为骑士的，此刻只需要静待领府驳回便好。
“这位是……”弥德普眯起眼睛，打量着沃夜西。
“噢，忘了介绍！父亲，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在黎约对抗末地兵团的时候，我九队的队员，沃夜西！”弥可雅转向了自己的父亲。
“原来就是他。”弥德普明白过来，“还真是巧了，我一直都想瞧瞧这少年是什么样，也不枉你天天跟我说这说那……”
“我才没说！什么都没说！”弥可雅的脸一红，立刻转过身子。
“雅雅。”莎拉开口道，“你说的这个沃夜西，他是什么背景？家里是干什么的？”
“背景？”弥可雅笑道，“他是伯加行省边陲的一位领主之子。”
“边陲？”莎拉愣住了。
这开什么玩笑？封地在边陲的领主，零零散散上百个，都是些守着祖上那一亩三分地的家伙，而且往往都是已经走完下坡路的没落家族，全都被排除在伯加最顶层的贵族圈子之外。
这些领主，在她领府夫人的眼里跟农民没什么两样。
“话说回来，他怎么收到的邀请函？”莎拉问道，“而且那身衣服，我看不会低于2000银……”
“这个嘛，是我偷偷寄给他的。”弥可雅理直气壮地说道，“衣服嘛，我用零花钱给他买的。”
“你，你这孩子……”
“别追究这么多了。”弥德普说道，“人家既然是雅雅的朋友，又怎么不能来？而且是参加了黎约之战，授勋表彰的第九决死队队员，他的资格足够了。”
弥德普面向众人，朗声道：“我的女儿，有意选这位沃夜西先生作为她的骑士，作为她的父亲，我自然尊重她的选择。”
众贵族们面面相觑。
半路杀出来个沃夜西，这货谁啊？
“尊敬的领府大人，我有异议。”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朱力雷上前几步，与沃夜西并排站立。
“噢？是朱力雷啊。”弥德普点了点头，“你说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不满意谈不上，如果这是您的决定，我必然尊重。”朱力雷的目光望向了弥可雅，“可是，弥小姐明确说过，希望寻找一位强大的俢魂者，至少得是初限境界。”
“是啊，那又怎……”弥可雅正因为朱力雷突然搅局而感到不爽，却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沃夜西，自黎约之战过后，他好像已经不能使用魂力了，连魂武都没了……
少女的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后来她也通过信件往来，得知沃夜西一直在试图寻求恢复魂力的方法，但是在晴空教堂的一年多，这一直都没能有任何进展。
进入伯加大学院之后呢？这两个月，弥可雅还没有写信给沃夜西询问情况。
但是可想而知，才几个月的时间，能有什么改变？他多半还是那样啊！
弥可雅突然有点后悔。这下子，自己的话说得太满，反而不大好收场了。万一这朱力雷较真，要做个测试证明的话……
“在下一直以来都以精英为目标，现在是一名真正的初限俢魂者。”朱力雷看了一眼沃夜西，“我请求与沃夜西的比试，以证资格。”
朱力雷已经都想好了。
根据学院里的情报，沃夜西的确有点实力，作为曾经决死队的一员，他应该远远强于其他学生，哪怕是作为修魂社副社长助理的黄伊也不是对手，仅仅是在入学时的测试中便败下阵来。
可我朱力雷同样如此，而且还要更强。
人们不知道的是，朱力雷已经获得了在今年年底的毕业许可。
除了优异的理论成绩外，他也是全学院仅有的经过测定确实达到初限巅峰的三位学生的其中之一。
另外两位便是风纪组组长南悠莉，和那位从来没人见过的学风整肃小组的组长了。
区区一个连魂都感受不到的沃夜西，即便他上过战场又怎么样呢？多半是躲在掩体后面喊加油的那种家伙吧。
再说，因为风纪组事件，沃夜西在学院成了名人，底层的学生们都被他带“坏”了，竟然开始破坏他们修魂社所设定的规矩。
朱力雷不能忍受自己所打造且维系至今的学院秩序出现动摇，所以他要借此机会，好好教这个沃夜西做人，让他知道面对自己所设立的规矩，只能服从。
沃夜西却没想那么多，他还在奇怪为什么弥可雅的父母会同意这件事情。
不过，朱力雷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沃夜西已然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好吧，就比试呗。”沃夜西很随意。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魂力恢复以来，他还没有机会正儿八经地召唤出魂武进行实战，这会儿朱力雷冒出来，岂不正好？
就拿你试试手。
朱力雷注意到了沃夜西有一瞬间犀利的眼神，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
精英怎么会和一个普通人计较？
“好吧，就由在场的各位作为见证。”弥德普什么场面没见过，朱力雷所想早被他猜到。
不过，在他看来这不是坏事。
首先，作为父亲，弥德普对沃夜西也谈不上满意，让他选肯定会选朱力雷。
其次，在众多有影响力的大贵族面前，自己的女儿却选择了一名毫无背景的少年作为骑士，说不丢面子是骗人的。
如果朱力雷能把沃夜西击败，那么弥德普也就达到了目的。至于朱力雷，以自己那女儿的脾气肯定不会选他。
那么怎么办？大不了就不选了呗！正好借坡下驴，即便收回之前的宣告，也无碍弥家的面子。
那之后，再好好做做女儿的思想工作……
“就在这里吧。巴科！”弥德普唤了一声，巴科立刻带着数十名侍者从偏门来到了宴会厅，并将桌椅全部清出，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
弥可雅一直在给沃夜西使眼色，大概意思就是——你行不行啊？
沃夜西看到了，只是耸了耸肩。
完了完了，看他这样，应该还是跟之前那样……肯定不是朱力雷的对手啊！
当时弥可雅还未从学院毕业的时候，朱力雷便已经是一位实力出众的俢魂者。在她看来，无法使用魂的沃夜西，无论如何不可能赢得了朱力雷。
“父亲，我要改规则！”弥可雅急中生智，对弥德普说道。
“嗯？怎么说？”
“能在我手下过得了十招的就是我的骑士！”弥可雅说道。
她的算盘已经打好了，到时候三两下把朱力雷解决了，然后和沃夜西比试的时候偷偷放水……
“胡闹。你今天是主角，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打来打去的像什么样子！”
弥德普严肃地说道：“而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在这种场合，倾向性可别太明显，事后给人嚼舌根。”
“唔！”弥可雅鼓起了脸，但是弥德普已经不再搭理她。
没办法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至高神的身上了。
请求伟大的厄斯特利亚，保佑夜西吧！
场地很快布置完毕。
既然是比试，肯定限定了范围，而这个范围竟然是用上千个透明的高脚酒杯所围成的。
谁若是碰到了酒杯，或是从上方越了界，便是输了。
虽然看上去很严苛，但是这个场地足够大了，除非是被打飞出去，否则出界很难。
“双方准备。”巴科说道。
沃夜西和朱力雷相对而立，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三十米左右。
朱力雷对不远处的沃夜西视若无睹，只是拿着怀表，看着跳动的指针。
“一分钟。对于精英来说，不能超过这个时间。”朱力雷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合上了表盖。
我靠，侮辱性极强啊。观众们心想。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朱力雷的修魂造诣在伯加的上层贵族圈里是有所传闻的。
十七岁时便达到了初限巅峰，想必如今的他距离突破那个天花板也已经很近了。
人们反而是对沃夜西感到好奇起来。
他哪来的自信，和那个朱力雷同台竞技？
……
“比剑吧。”沃夜西忽然说道。
“嗯？”朱力雷皱了皱眉，“这就是你的请求么？”
比剑？他是觉得魂武的对决毫无胜算，所以才这样说的么？
“不是请求，就是一个建议。”沃夜西说道，“这样好收场。”
朱力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完全可以理解。这个沃夜西连魂武都没有，又怎么能要求他与自己平等比试呢？
两人都从巴科那里挑选了剑。
不比魂武就好了。弥可雅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适可而止，我会尽量让你不输得太难堪。”朱力雷似乎是在打消沃夜西的担忧。
“作为精英，你可要说到做到。”沃夜西笑了笑。
朱力雷的眉毛稍稍上扬。
如果单纯地比剑，这岂不是很无趣？嗯，那就让我给你一点儿惊喜吧。
……两人突然动了。
这似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但是实际上，朱力雷是率先迈开脚步的一方。
而沃夜西则是在观察到朱力雷腿部细微变化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从旁人看来，他们就像是很有默契地，同时冲向了对方。
“锵！”两柄直剑在场地的中央交织，发出清脆的锐鸣声。
人群中传来一声低低的议论声。
在人们看来，这二人的动作不仅迅速，而且极为干脆。尤其是那个沃夜西，仅仅一招，便看得出来是个使剑的好手。
朱力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
为什么他的剑没有断？
朱力雷在挥剑的同时，在剑刃上加持了些许的魂力。
而且，他所使用的是他所学的剑技中相当迅猛的一种。在他看来，普通金属锻造的剑身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斩击。
但事实是，沃夜西挡住了，而且挡得毫不费力。
“唰！”突然，沃夜西手腕翻转，剑身翻了个身，转眼便将朱力雷手中的剑牢牢压住，动弹不得。
朱力雷也不慌张，他迅速抽剑向后退去。沃夜西纵身抢上，剑刃再次指向朱力雷的胸口。
朱力雷没有多想，因为他也来不及多想。此时，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剑拦在身前，挡住了沃夜西的这一剑。
手掌一阵发麻，可见这一剑的力道有多足，而且远超他的预计。
于是， 朱力雷的剑脱手了，飞了出去。
远处，一直在观战的诺莲娜微微睁大了眼睛。
而其余观众也陷入了沉默，确切地来说是一种没有反应过来的状态。
朱力雷的剑居然被击飞了？
这是什么路子？朱力雷自己都愣住了。
他曾经与众多的贵族们进行过剑技的比试，见过许多章法，但是碰见沃夜西这种根本看不出路数的却是头一回。
“沃夜西的招数，不是那种贵族们平常爱摆的花架子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皮欧侃一眼便看了出来。虽然现在的他是一名学院主任，但是曾经的他可是武官出身。
沃夜西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而朱力雷虽然是天才，却从未进行过生死的较量。
那么，他俩的剑技，必然有着质的差距。
沃夜西收回了剑。
弥可雅是最高兴的了，望着自己父母那愕然的表情，她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那个沃夜西是什么来头啊？”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森林一本正经地说道：“沃兄是本人的后桌，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人家参加过黎约之战！是黎约的城主亲自进行表彰的人才！”
“我靠，黎约？这么牛逼！”
“他们打赢了末地兵团啊！”
“听说决死队的领队都是上限境界，而队伍里还有这么个好手，怪不得能赢啊。”
南悠莉说道：“那我更想知道，他修魂的实力如何了。”
她仍然记得沃夜西捆着考斯来到顶层教室的一幕，自己的魂之波动对他毫无作用。如此看来，他的真实实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在南悠莉这位风纪组组长看来，那次事件过后，沃夜西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按理来说，以他刚刚展现出来的剑术水平，足可以进入修魂社。
而他主动提出要比剑，难道是打算隐藏实力吗？
……
“我对你的剑技表示欣赏，沃夜西同学。”
朱力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沃夜西停下了脚步。
“但我认为，单纯地比剑，不足以作为本场宴会的重头戏，也不符合领府大人的期待。”
朱力雷将剑归还给了巴科，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沃夜西转过身来：“那你认为？”
朱力雷抬起手臂，张开五指，在面前轻轻地抚过。
一把，两把，三把……
在他的面前，五把造型迥异的短剑，依次排列，悬浮于半空之中。
它们的长度不一，最长的堪比成年人的手臂，而最短的不过手掌长度。
五把短剑缓缓地散开，将朱力雷围在中间，好似忠实的仆从环绕一位君主。
“阵列之刃，【奎尔】。”朱力雷的眼神再次落在了沃夜西的身上。
在同一时刻，五把短剑都改变了姿态，所有的剑尖都对准了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