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欧侃在死前仍然牢牢地攥着那本笔记本。
这是他亲口说,托付给沃夜西的东西,那里面记载有药管局长期进行非法研究的重要证据。
但沃夜西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心绪,去好好思考药管局究竟与神皇有怎样的牵扯。
他来到学院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平日里也很少与皮欧侃打交道,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位长辈,失去了一位导师。
“愿至高神的光芒指引您永居秘境。”沃夜西低低地念诵了一句。
他合上了笔记本,站了起来。
因你而死的人太多了,神皇。沃夜西的眼中透出一股凌厉。
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嘭!”
仓库的门再次被推开,少年身影消失在了滂沱大雨之中。
……
当赫丝奈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隐隐约约感到一阵摇晃,难道是地震了吗?话说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见的却是漆黑的木顶板,而耳边传来的是货物因为晃动而互相碰撞的声音。
赫丝奈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我在马车里?
这不难判断,但问题在于为什么会在马车里?
她只记得,自己冲出了家门,然后来到了水道,在那里遇见了进行仪式的神皇……之后,沃夜西追了过来……
赫丝奈一个激灵,立刻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抓走我的是一个怪物,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赫丝奈的直觉告诉她,自己仍然没有脱离险境,她绷紧了全身的弦,等待着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
外头传来脚步声,随后,车厢的门打开了。
赫丝奈抄起手边的一罐瓶子便扔了过去。
对方愣了一下,但很快侧身避开了。
“你……刹菲?”赫丝奈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嗯,是我。”刹菲安点了点头。
“呼!”赫丝奈长出一口气,“别吓我,我还以为是那怪物呢。”
“如果是,那么你刚刚的攻击也不会有作用。”刹菲安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伸出了手。
赫丝奈抓着刹菲安的手,从车厢里跃下。
“腿都麻了。”她靠在马车边,揉着酸痛的双腿,“你怎么在这里?”
“长话短说。抓走你的怪物已经由鲜血军团处理了,而你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所以我就用马车,把你带到药管局这里来。”
他说着,转向了身后的建筑。
药管局?赫丝奈的目光也望向了这栋四方形的建筑。
“我们在药管局里面?”她疑惑道,“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
“你忘了吗?我认识药管局的局长圣温辛。”刹菲安说道。
“噢。”她回想起了那次沃夜西被自己给误伤,不省人事,正是刹菲安请来了圣温辛,才把他给治好了。
“你身上的伤不少,需要做一些紧急处理。”刹菲安望着赫丝奈。
赫丝奈活动了一下手脚,摇了摇头:“都是些擦伤,没什么。”
刹菲安正要继续说,赫丝奈却忽然问道:“对了,沃夜西呢?他之前来水道里找我,后来他……”
“我不知道。”刹菲安朝药管局的侧门走去。
赫丝奈跟了过去:“不知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没有看到他?”
“这没什么奇怪的。”刹菲安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也没有理由一直追着那怪物直到把你救下,难道不是吗?”
这话把赫丝奈问住了。
是啊,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但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会来救我呢?还是说,我的内心是这样期待的……
“哼,想来也是。那个笨蛋,应该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赫丝奈哼了一声。
嘴上这样说,她的内心却涌现一股失落。
在27号水道,那个时候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一切投入神皇的怀抱,但看到沃夜西的一瞬间,她犹豫了,而且心中所有的不安都稍稍化解了。
赫丝奈跟在刹菲安的身后,走进了药管局的大楼。
哎,如果打开车厢的人是他就好了。
……
“等一下!”
刹菲安刚刚来到药管局的走廊入口,突然停下了脚步。
“哇,怎么了?”赫丝奈还没有拉回思绪,差点儿撞上。
“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刹菲安向来淡然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赫丝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这个魂的感觉……很糟糕,对方很难对付。
他做出了判断,但是却不知道药管局发生了什么。
“我联络一下圣温辛局长。”刹菲安拿出了传讯符,但是一直没能与圣温辛取得联系。
赫丝奈环顾四周,也发觉了不对劲。
为什么一个人影也没有?不可能的,这里可是以忙碌著称的伯加药品管理局,是整个伯加城通宵亮灯的地方之一。
“我好像听到什么了。”赫丝奈转向刹菲安。
刹菲安收起传讯符,也仔细聆听起来。
很快,他的眼神更是一沉。
“是警铃的声音。”他说了一句,“赫西,跟紧我,这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刹菲安的猜想完全正确,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此刻,就在他的正下方,药管局的地下室里,事态已经完全失控。
圣温辛浑身发抖,他试图用手扶住墙面来获得支撑,但是仿佛油漆一般泼满了墙面的鲜血所带来的滑腻感让他显得手足无措。
渴血一甩右臂,刀刃联结而成的链条收回了袖口之内,同时再次将一条血线洒在了圣温辛的身上。
“看见了?”渴血面无表情地望着四周东倒西歪的尸体,“他们,为你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你,你是想说……我的研究失败了,我无法掌控你们邪种吗?”圣温辛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挤出一句话来。
“掌控?人类什么时候有资格谈这个词语?”
渴血忽然笑了:“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哲学家,也不是那些社会学家,曾经我只是一个士兵而已。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奇怪,但你应该知道吧,人类从来都不是什么掌控者。”
圣温辛冷冷道:“是的,在过去的数万年里,追溯到有‘历史’这个概念之初,甚至是更早的空白,邪种都是阿伯米纳森的统治者。但是,未来并非不可能转换角色。”
“……你可能想象不到吧,仅仅在这百年间,人类对你们的研究成果已经可以塞满一个图书馆。”
圣温辛说道:“还有更多没有记载却仍然在默默进行的,你根本无法想象!”
“是吗,我并不关心。”渴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事实是,就在你为了人类的大业而奋斗的时候,你的手下已经全部去见冥神殿下了。”
说罢,渴血朝着门口走去。
圣温辛一愣:“你要放过我?”
“是的。因为有别的人类会来收拾你,这事不用我来操心吧。”渴血回过头来,笑道:“还有,我要感谢你,局长先生。感谢你把我从黎约的战场上带回并治好,还给了我更强的力量。”
“那是为了研究你!你这个怪物!”圣温辛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你我心知肚明。然而,你玩过火了,这正是你无法做到掌控一切的证明。”渴血说完,就这么离开了地下室。
“……”圣温辛靠着墙,跌坐在地。
怎么可能呢……我的研究为什么会出错?这个长达十二年的研究,怎么可能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出错?
路丁迪留下的那些资料,难道有谬误?
……
“喂,刹菲?你怎么……”
赫丝奈一头雾水地被刹菲安拉着往前走。
这药管局里头的结构还真复杂,七弯八绕的,这会儿她已经分不清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刹菲安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此刻他的面容严肃,甚至显得阴沉。
来到五楼,刹菲安带着赫丝奈径直前往位于最里侧的房间。
那里是局长办公室。
“喂!我问你话呢!”赫丝奈不耐烦了,她一把甩开刹菲安的手,手腕被抓得有些发疼。
“嘭!”
办公室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果然是这样,联络不上圣温辛,而且他也不在办公室,药管局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刹菲安用手指抵着下巴,自言自语。
“刹菲!”赫丝奈来到他的面前,“从刚才开始你就很奇怪啊!”
“嗯?是么?”刹菲安愣了一下。
“是啊,我可从没见你脸色这么难看过。”赫丝奈疑惑地盯着刹菲安看了一会儿,“还有你说的,药管局出事了,那宪兵队呢?”
刹菲安摇了摇头:“深更半夜的出了突发状况,别指望宪兵队。”
“……”赫丝奈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坐在了那张大沙发上。
诶?还真舒服啊。她摸了摸沙发,软软的似乎能陷进去。
再观察一下这房间的格局布置,不得不说药管局的局长还真有些品位。
大木桌,落地玻璃窗,还有橱柜里的小型雕像……
赫丝奈曾经一直以为这里会堆满瓶瓶罐罐和书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药剂师的作坊。但结果,显然是令她意想不到。
回想一下那个皮欧侃主任的办公室,哎……真是对比鲜明啊。
想到皮欧侃,赫丝奈的心里没来由地突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这种感觉……感觉不怎么好。
而且,从进入药管局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但这种敏锐的直觉,让她觉得并不安心。
“刹菲,传讯符给我用一下。”赫丝奈向着刹菲安伸出手。
“嗯?”刹菲安正站在落地窗旁边观望,听到她这么说,疑惑地侧过脸来。
“哎呀,传讯符。”赫丝奈勾了勾手指。
“做什么?”
“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沃夜西。”她说道。
虽然那个笨蛋很有可能早就掉头回去睡大觉了,但老娘闹也要闹醒他!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待在药管局里头,还处在一种状况不明的环境里……你就不来了啊?
不来就不来呗,我才不稀罕。但是……听听他的声音,应该多少能安心一点吧。
刹菲安望着赫丝奈许久,突然说道:“你是不是一直在考虑沃夜西的事情?”
“我?呃……哈,哪有!”赫丝奈偏过脸去,“就是闲着无聊,找点儿事做。”
“你变了,赫西。”刹菲安离开了窗边,缓缓地朝她走来,“或许我早该对这种变化进行干预,但事实证明我的等待让事情产生了更大的变数。”
“等等,刹菲,你在说什么?”赫丝奈有些懵。
刹菲安在她的面前站定,声音平静:“我原以为,向来极度自我的你不可能会被他所影响。然而,我错估了情况。或许我对他的认知不够,又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完全了解过你。”
“现在的你……”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让我想起了她,契丝。”
赫丝奈睁大眼睛,她原以为再也不会从刹菲安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契丝的那种变化并非我想看到的,她变得顽固,再也听不进我的话。”刹菲安蹲了下来,与赫丝奈那愕然的眼神平视,“而你亦是如此。”
赫丝奈终于察觉到了问题,她立刻站了起来,跃过沙发来到了另一边。
“刹菲,你是犯病了么?”她冷冷地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契丝?还有你所谓的变化,难道不都是因为你才产生的么?那个时候,连我都觉得她不像自己了!”
“是的,所以说那是我不想看到的,也是我的错误。”刹菲安站起身,“因此我不能犯下另一个错误。”
“啧,你发什么神经啊……”赫丝奈想不通刹菲安怎么突然开始胡扯。
“你会明白的。”刹菲安从怀中摸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四年前,我给过她选择,而她拒绝了我的馈赠……”
赫丝奈望着刹菲安手中的东西,心脏仿佛停止了片刻。
那是一副漆黑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