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饶了我吧,大哥……啊!”
话未说完,渴血的拳头已经落在了这名倒霉的仆兵脸上。
他被打得跌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垃圾,走路不长眼。”
渴血用手抹了抹衣服,一小块深色在白色的制服上格外显眼。
“对,对不起!是属下瞎了眼!”仆兵忍着痛楚跪地求饶。
就在五分钟前,他匆匆忙忙地转过拐角,却与经过的渴血撞了个满怀。
于是,仆兵手上还剩一小半的饮料就全都送给了渴血。
渴血愣了愣,顿时暴怒
他是第19突击行动小队的列兵长,双羽铜章的拥有者。
而仆兵,顾名思义,只是像仆从那样服务整个兵团的下级士兵。这些士兵无一例外全都是原种,并且没有资格拥有羽章。
这里是末地兵团,军阶的优先级高过种阶的地方。
在渴血看来,别说是这些垃圾了,哪怕是青铜阶,若羽章的级别在他之下,那也得低头跟他道歉。
渴血发怒,一方面是因为他脾气本身就不好,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哪怕对方根本就是无意的。
“垃圾!滚远点。”
他骂了一句,走开了。
……
格拉比似乎根本无法抵挡末地兵团的攻势。
仅仅半年,这座人类帝国西部的十八座城镇全部沦陷。
兵团所到之处,人类闻风丧胆。在得知兵团的推进方向后,甚至有的小型城市在一夜之间成了空城。
这也是当然的。
“没有力量的人,太无力了。”
渴血说着,抽出了剑。
面前的人类士兵发出濒死前的惨叫,喷涌而出的鲜血沾在了他的脸上。
“呸!”渴血舔了舔嘴角,随即啐了一口。
又咸又涩,人血的味道是这样的么?还是说,因为掺杂了太多的恐惧和绝望所以变质了?
哪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渴血再一次确认了弱者的无力,以及强者在肆意地摧毁弱者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
时而愉悦,时而无聊。
渴血尽量让自己在这日复一日的杀戮之中体会到愉悦的一面,否则……战争还没结束,这样的杀戮还会上演很多很多次,如果无法从中作乐,岂不是太无趣了?
但是,他的这种愉悦也在逐渐消失。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只能靠着对人类弱者的屠戮来获取愉悦的这一事实。
……
“锵!”
随着一声脆响,这柄沉重的剑竟然脱离了渴血的掌控,从他的手中飞出。
“什么!”惊愕之间,渴血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将他的剑击飞的。
眼前的紫发女孩,穿着一身属于下级士官的作战制服,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匕首。
正是这只匕首,在瞬间便击败了渴血。
而他手中的剑,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巨大武器,竟然像是一个玩具一样不堪一击。
梨朵。
原本,渴血对这个看上去小巧柔弱的女孩嗤之以鼻——她上了战场,那还不是成了吉祥物?
但是,被他当做是吉祥物的女孩,在成为下级士官之后所参与的五场遭遇战大获全胜,而且是在面对人类部队拥有梭形枪的情况下。
并且现在,在末地兵团的军营内部举行的比试中,她十二胜零负,未尝败绩。
败在她手下的,不乏实力比渴血强得多的军官。
这些日子,整个大营里都在传,新星横空出世了。
“辛苦了,渴血前辈。”梨朵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渴血无话可说,在这个过程中他毫无赢面。
如果梨朵愿意应该是可以把他打趴在地的,不过她选择了一个对渴血来说最体面的方式来结束比试。
旁观的士官们议论纷纷。
“应该说,不愧是绵萝大人青睐的未来之星吗……”有人小声说道。
“按履历,她可还远远够不上士官级别啊。”又有人接过话茬。
“这说明,连咱们军团的最高统帅吾獠大人都很看好她!否则怎么可能直接授予三羽铜章?我在军团待了快十年也才这个级别!”
渴血阴沉着脸离开了这里。
按履历……履历有什么用吗?
如果这样说,我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军中履历都要远远高出那个小孩儿。
可是呢?她的面前,我才是那个小孩儿。
渴血很清楚,这一切的根本都在于种阶之间的差距。
原阶的自己,在青铜阶的梨朵眼中,是否就和那些只能等待死亡的人类一样渺小呢?
一定是吧。对梨朵来说,他渴血才是那个没有力量的,弱小且无力的存在。
在那之后,渴血再也无法从对人类的杀戮之中找到乐趣。
因为他也是弱者。
直到那名叫做沃夜西的人类少年斩下他的右臂,渴血才终于承认这个事实。
兵团里的医生替他安装了义肢,而他也丢弃了一直以来使用的那柄大剑,因为义肢无法灵活使用那样沉重的武器。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锥头锁链。破坏力或许不及大剑,但是却更加致命。
他决心复仇,向那个带给自己耻辱的人类复仇。
……
第二次,是在黎约城附近的灰岩洼。
“你以为这种东西,我斩不断吗?”
那个沃夜西的剑被他的锁链牢牢缠住,但即便是在这样地状况下,人类少年依然冷静,而且眼中的自信不曾动摇。
渴血无法忍受那个眼神。
在他看来,死到临头应该跪地求饶才对,而沃夜西这样一副淡然的姿态所体现的仅仅是蔑视而已。
“你以为我会给你那个时间吗!”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我要看看当你的脑袋掉在地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能维持这样的表情!
渴血扬起左手,挥刀砍去。
“飞星。”
人类少年手中的剑化为流光,瞬间挣脱了束缚,并且贯穿了他的肩膀。
这是渴血从未见过的招数,而他知道,自己再次失败了。
如果不是泽峰出手相救,脑袋落地的就是他了。
这个少年,每一次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每一次都带给他更深的耻辱。
后来,渴血失去了队长的身份,因为末地兵团从不会给战败者更多的机会。
他渴望变强。因为只要有力量,那么就不会遭遇失败。
可是,力量从哪里来呢?
【进化抑制】,邪种世界里恒定的法则。
简单来说就是,低种阶穷极一生都难以跨越那道天堑,进化成为高种阶的存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叫做“抑制”,而不是“不能”。
从概率上来说,成百上千的个体当中, 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成功的。
但渴血并不感到庆幸。因为,那样的个体必须极为特殊,可以说就是“天选”。
见过梨朵之后,渴血便明白自己绝不可能是那个特殊的个体。
他太平凡了。
……
“不,不是平凡,是弱小才对。”
此时,黎约城与末地兵团的最终战役已经接近尾声。
在拼死抵御坏灵的侵袭过后,伤痕累累的渴血躺在岩石上,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句话。
他终于明白了。
进化抑制,那是诅咒。
人类尚且可以通过修魂变强,达成更高的境界。但对邪种来说,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他再怎么变强,也仅仅只是在原阶这一层次挣扎,而永远无法突破那个瓶颈。
原阶之上,还有青铜阶。
青铜阶之上,还有更加遥不可及的白银阶。
而比白银阶更高的级别,渴血已经无法想象了,对他来说那就是传说。
这种绝望感差点儿将他逼疯。
所以,当圣温辛的马车经过奄奄一息的渴血身边时,他故意发出了叫喊声。
他要告诉那些人类,这里还有一个敌人活着。
渴血躺在这里,却没有队伍前来搜救,这意味着兵团已经再也不会回到这片战场。他很清楚,兵团要开始撤退了。
被留在战场上的,无一例外都是没有价值的弱者。
渴血无法忍受,于是一心求死。只要死去,便不会再遭受折磨。
“这还真是……优秀的个体啊!”
圣温辛在渴血的身边观察了许久,一对小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亮了起来。
“局长先生,您该不会是想……”圣温辛的助手肖利昂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
圣温辛做了个手势,指了指在马车周围警戒的鲜血军团士兵们,示意肖利昂不要说话。
肖利昂立刻明白过来。
他们的研究,可是不能暴露给外界的啊。
“你要做什么?”渴血也在观察圣温辛,发现他的装扮完全不像是士兵。
他握紧了手中的断刀。
除了死亡,他不接受任何其他的结局。
“放轻松,邪种。”圣温辛说着,竟然是拿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渴血的面前,“我是黎约药品管理局的局长,圣温辛。”
“应该说是‘原’黎约药品管理局局长了。”肖利昂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嗯,还是你细心啊。”圣温辛点了点头。
这家伙有毛病吗?渴血懵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社交场合啊!
但他躺在地上,已经无力出声。
“你一定想说些什么吧。不过,这里不适合谈话。”圣温辛站了起来,“我们不如去伯加药管局详谈吧,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治好。”
……
渴血与圣温辛达成了协议。
这个协议并非口头,也非书面。双方存在着某种默契,他们都明白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换做以前,渴血绝不可能容忍一个人类在自己的身上做各种实验,像那些家畜一样被豢养,平时就被关在单独的房间内等待下一次的实验。
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力量,他肯定已经选择死在了黎约的战场上。
好在,圣温辛没有食言。
他的研究在突飞猛进的同时,也让渴血残破的身体得以复原,并且获得了远超之前的强韧度。
而最关键的是,“核”的机能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核,作为邪种的核心器官,是维持一切心理与生理活动的中心,同时也是供给魂的源头。
核的机能上限,直接决定了邪种的能力上限。
所以,邪种的进化,本质上是核的进化。
这就是渴血一直在期盼的事情。
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触及那一层天花板。然后只要越过那条界限,他就会获得新生,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
“嚯?没见过的新面孔啊。”
渴血靠在墙边,拦住了从走廊通往楼梯的道路。
眼前的少年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
他的右眼蒙着一块白色的布。
“小子,圣温辛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渴血问道。
少年沉默着,似乎并不想与他交谈。
“嘁,装什么深沉!”渴血说着,突然抬起手掠向了少年。
“嘭!”
一根深绿色的细长手杖拦下了他的这一击。
“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药管局的内部。”少年沉着脸问道。
“你是个俢魂者么,那还真是难得啊。”渴血收回了手,笑了起来,“我就说,那个局长是不会看上毫无价值的东西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一定存在着被研究的价值吧。”渴血道,“就与我一样。”
少年顿时皱起了眉头,眼中毫不掩饰厌恶之色。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邪种一样。”他说道,“如果没有事的话,请你让开。”
渴血并不生气,确切地说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意。
他让到了一边。
少年没有看他,快步从他的面前走过。
“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渴血低低一笑,“那是渴望力量的眼神,与我一样。”
少年的脚步一顿。
“那只被藏起来的右眼,是否就是答案?”渴血指着少年,挑了挑眉毛。
少年转过身来,与渴血对视许久。
“呵。”他竟是也笑了一下,“你就是圣温辛局长提到过的一号实验体吧?”
“什么啊,原来他告诉过你么。”渴血感到有些扫兴,他本想着捉弄一下这个小子,结果对方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木讷。
接着,少年做出了一个更加让渴血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主动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做刹菲安。”
渴血望着那只手,随后又看了看这名叫刹菲安的少年。
“有意思,可惜……”他甩了甩空空荡荡的右袖管,“我不习惯用左手跟人握手。”
刹菲安愣了一下:“你的右手怎么了?”
“因为某些原因,丢掉了。”渴血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药管局,应该有让你重新获得右臂的方法吧。”刹菲安道,“义肢,或者活体移植……”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渴血抓着袖管,眼神忽然变得狠厉起来:“这是一个标记,来提醒我为什么会失去这只手臂的标记。”
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所以,在杀死那家伙之前,我都会留着这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