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沃夜西他人呢?”
集英社的活动室门口,赫丝奈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双秀目扫过森林和小奥。
两人并排站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眼前这个妹子很不好惹,这个是常识。连沃夜西那样不凡的存在都被她弄得头脑发昏,何况是他们?
所以,森林和小奥都很有默契,绝不没事找事。
但是,这沃夜西留下的烂摊子,总得他们来收拾。
……
“兄弟们,我要去旅游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前,沃夜西这样说道。
“旅游?你还有这爱好?看不出来。”小奥放下了画笔。
“不是整天挂在嘴上的才叫爱好。”
沃夜西把写好的稿子放在桌上:“今天我要早点回去收拾东西,之后半个月的提纲我已经写好了,就跟着这个思路走。”
“沃兄,你不是还有补考呢吗?”森林忍不住问道。
“啧,话虽如此。”沃夜西一听到补考就觉得头疼,“不过,我还是更爱旅游。”
“你这爱得有些过分,连成绩都不要!?”
沃夜西也没有细想该用怎样的理由来搪塞,这会儿被追问,顿时觉得棘手。
“成绩就几个分数而已,哪里比得上旅游的所见所闻?那都是丰富人生的经历,区区成绩……”
沃夜西不屑地摆了摆手:“我并不在意。”
“我靠,这格局!兄弟你什么时候升华了?”两人一愣一愣的。
沃夜西把包斜跨在肩上,临走时又回头叮嘱道:“不过,如果赫丝奈来找我,你们就告诉她我去旅游了,半个月以后回来。”
“等等!”森林一把抓住沃夜西的肩膀,“说明白,为什么赫丝奈会来找你?”
“小太妹?你俩怎么了?”小奥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顿时露出一副“难办”的神色。
“没什么。因为最近都是她在帮我补习。”沃夜西说道,“如果我这样去旅游,她肯定会有意见的吧。”
“你知道人家有意见还跑!你不知道那小太妹发起疯来多要命吗!”小奥心有余悸,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有过什么遭遇。
“我知道,所以我还得跑远点。”沃夜西郑重地说道,“拜托了,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们了!”
“你不要用热血绘本里的台词跟我们讲话!我们现在很慌你知道吗!”
……
尼玛,你说得简单!
小奥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那个笨蛋一声不吭人就消失了,肯定有问题。”赫丝奈的视线在森林和小奥两人之间来回,“你们,知道什么就赶紧说。”
“他去旅游了。”森林按照既定计划回应,“半个月以后回来。”
“去哪?”赫丝奈问道。
这个……森林语塞,他也不知道啊。
“根据你的回答,我认为这是你临时编的。还有一种可能,他连你们都瞒着。”
赫丝奈完全无视森林那尴尬的脸色。
她说道:“我知道他,沃夜西是个很讲条理的笨蛋,如果是一件正经事,肯定会说清楚前因后果,而不会只用一个‘旅游’打发。”
这话说对了。事实上,森林和小奥都猜得出,沃夜西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那天他突然说要去旅游,这就已经不寻常了。
“那我们是真的不清楚了。”森林缴械投降,他觉得这样躺平,赫丝奈就不会缠着他们了。
“呵,两个表面兄弟,连他去做什么都不清楚,就一句话被带过去了。”赫丝奈叹道,“算了,我还以为能从你们这儿问出什么来呢,拜拜。”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房间,抬腿把门给带上了。
“呼!”小奥长出一口气。
“你好像很紧张啊?你跟赫丝奈有什么过节么?”森林走回了桌边,喝了一口水。
“也没啥,就以前画过几张她的画像,然后被发现了……全给丢水里泡了。”小奥越说越悔。
森林当然知道以小奥这色批的尿性,肯定是偷偷摸摸画的,而且指不定那画还加入了他个人的某些兴趣。
“后悔了吧,你就不该招惹她。”森林摇着手指。
“不,我后悔我没把那些画带走,居然被她从桌兜里翻出来了。”小奥狠狠地锤了锤桌子,“哎!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绝对是我画人体的技艺巅峰时期!”
“你特么是在意这个吗!”森林吐槽。
说来也真是奇了。小奥这家伙小小的个头,长得一副乖巧模样,五官也很端正,用当前流行的话来描述,他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小正太”。
事实上,这样的小正太是很受当今女孩子们欢迎的。
小奥又有一副高超的画技,在学院里人气不低。
可偏偏,与外表不同,这家伙的内里就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而且还是那种活了一把年纪遇见漂亮妹子就激动的猥琐油腻的老大叔。
但是,人都是外貌动物。女生们看到他的样子,绝对不会想到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
“话说回来,沃夜西也不够意思啊。”小奥继续在画布上涂抹着颜料,“一句旅游就把咱俩打发了。”
“说不定沃兄也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森林拉开抽屉,拿出了沃夜西提前写好的大纲。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赶稿吧,这天天收到刀片,我可吃不消。”
……
碧星塔的顶端,夕阳的余晖铺满,赫丝奈倚在栏杆边,俯视着前方。
从这里可以看到迩利广场。
假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才会结束,现在的学院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冷清。
只有像唐佩赫教授那样兢兢业业的教员,以及森林那样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少数学生们仍然会来到学院。
往常标志着放学的钟声也不会响起。
现在,那口大钟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看上去像是一幅画的一部分。
赫丝奈单手托着腮,晶莹的双瞳染上霞色,看上去如同粉色的宝石。
“笨蛋,跑哪里去了……”
她喃喃念叨着。
她的手上捏着一只信笺。
信笺的封皮不同寻常,不仅边缘烫金,还有着堪称艺术的雕花纹路。这让淡紫色的封皮显得十分精致,却又多了几分庄重。
《入学邀请》。
封皮中央偏上的位置,有这样几个金黄色的字印。
而在右下角的地方,则写着:查尔蒂亚紫院。
……
沃夜西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高处。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水面。
他知道这就是海。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从未见过真实的海……
眼前的画面有些恍惚,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艘小船在海面上航行。
在沃夜西愣神的功夫,船越来越远了。
他想说点什么,却不能发声。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内心也开始烦躁起来。
于是,沃夜西伸出手,确信只要这样做,就能碰到船尾。
但是当他张开五指的时候,船已经消失了。
天与海的界限本就不分明,这艘船的到底有没有真的出现过,也分不清了。
……“其实,伯加也能算是靠在海边。”
陆维耶在听完沃夜西的讲述之后,这样说道。
“从锚港乘船,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驶出湾口,就能看见那一大片海。”陆维耶笑了笑,“风景确实不错,好几年前我就在那里出过海。”
“我猜猜,那个时候你还没通缉吧?”沃夜西问道。
“啧。”陆维耶一敲少年的脑袋,“小子别讲这么不解风情的话,虽然的确是那样。”
“……”
“你做这个梦,说明你小子也有一颗想要航海的心啊。”陆维耶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那可说不准,我对海没什么执念。”
老人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那可不仅仅是对海的执念。”
“海,意味着神秘,自由,还有冒险,那种魅力对你我这种生长在内陆的人来说可能比较难以体会。”
“我还听说海里有宝藏?”沃夜西问道。
“有,而且很多。以前有个著名的海盗声称把所有的宝藏都埋在了海中的某个地方,号召全世界的航海人都去发掘……”
“结果呢?”
“至今没人找到。不然肯定是个大新闻,文馆早就宣传了。”
陆维耶说着,突然闭口不言了。
沃夜西也在同一时刻放慢了呼吸。
他们都察觉到了附近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累死了,收工,吃饭去。”
树丛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上午又绕着废墟走了两圈,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其他的锻炼项目了。”另一个声音随即传来。
“真不知道这地儿发生了什么,用炮弹轰都不大可能破坏成这样。”
“传闻中的神秘事件搞不好是真的,我问过镇上的一些人……”
声音又渐渐远去。
沃夜西的视线穿过交织的树杈,望见了两名鲜血军团士兵的背影。
“走了。”他说道,“看样子,这个点的确是他们的轮班时间。”
“我说过,这些年我可没少观察这帮人的行动。”陆维耶站了起来,掸掉肩上的树叶。
两人已经在这片树林中等待了数个小时。
等的就是鲜血军团轮班的时刻。
“准备好故地重游了么?”陆维耶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沃夜西望着那座通向悬崖对侧的桥梁——如今已经是一座铁索桥,而不是曾经的吊桥。
那座吊桥已经在王旗大队入侵的时候被炸毁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已经在这里。”沃夜西说着,率先迈开脚步。
这么多年来,鲜血军团一直在试图从悬桥堡的废墟上发现些什么。因此,派部队常驻也是可以预料。
但是,这些常驻部队的工作也仅仅是例行勘察而已。
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得到让至寒满意的成果。
久而久之,他们的热情也在消减。
时至今日,在多次的观察之后,陆维耶做出了判断——就凭这松散的警戒,两个人要一同潜入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桥上过去,不被发现那才怪了。
于是,两人直接使用驭风,来到了悬桥堡的外围。
“这里本来应该是正门。”沃夜西下意识地抬头,却只能看到一座砖石砌成的高墙。
这座墙向两侧延伸,似乎把悬桥堡与外界隔开了。只不过这面墙高低不整,看上去有种随手垒起来的感觉。
“这是后来军团修建的,看样子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然而要我说连一般的小偷都拦不住。”陆维耶点评。
这一路,都没有看到鲜血军团的士兵。
即便是碰到了,以沃夜西和陆维耶的身手,也能早早便察觉并绕开。
在记忆中,这是通往主堡的主道,两旁有许多的店铺与住宅。
尽管现如今四周只有堆叠而起的废墟,他也能够在脑海中重现当年的景象,就好像十多年来,这里一直都没有变过。
“这里,住着的是一位老婆婆,她做的麦芽糖特别好吃。”
沃夜西站在一处拐角,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平地,一些破碎的石块垒在一旁,蛛网是其中唯一的点缀。
陆维耶在他身后停下脚步。
“我记得。柯尼塔女士,她在桥望镇北部拥有一处农场。她们一家都以制作麦芽糖为生,的确小有名气。”老人说道。
“还有这边,就在对面。”沃夜西转过头,“那是桑迪斯的家。”
“那个特别调皮的小孩儿吧。”
沃夜西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每次我们想要玩一个扮演角色的游戏,都是他负责台词部分。”
他还能记得,那些幼稚却又在当时觉得无比有趣的台词。
然而,目之所至,那里只有一座土堆而已。
还有……
太多了。沃夜西已经拼命在抑制那些回忆,但是那些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在沉寂许久之后再度复苏,而绝不可能被割舍。
沃夜西觉得喉咙有些发堵,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陆维耶望着少年的背影,没有说话。
对老人来说,这里又何尝不是故地,又何尝没有回忆?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从鲜血军团退役之后,这里就是他的定居之处,也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安稳待过的地方。
他甚至比沃夜西这个领主之子还要熟悉这里。
“继续走。”陆维耶忽然说了一句,“不要再看,更不要回头。这里已经是过去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前进。”
老人的话传到了沃夜西的耳边。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闭眼,深呼吸,然后睁开眼睛。
少年的眼中便只剩下主路尽头,那座主堡的废墟。
那是他曾经的家。
两人轻轻松松地避开了废墟外侧的一队巡逻士兵,他们坐在一处用木桩围成的营地内,正在享受丰盛的午餐,而无暇注意警戒线外的情况。
当然,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溜进去。
……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所谓的发现是什么?”
沃夜西和陆维耶两人绕过了一大片坍塌的废墟,来到了一处断裂的石柱后。
他记得这根石柱——是通往中庭的走廊上的其中一根。
现在其根部已经攀上了一些植物。
而记忆中的走廊也完全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堆乱石和杂草。
“这都要从断桥事件的那一天说起。”陆维耶拿出酒罐摇了摇,然后就喝了起来。
这个酒鬼,到底要喝多少酒才行啊……沃夜西心想。
“在悬桥堡的主堡内部,有一处机关,那里用普通的方法无法开启。”陆维耶说道。
机关?
沃夜西回想了一下,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有机关了?就算有,也不知道啊……
“怎么突然就扯上机关了?”沃夜西问道。
“一扇通往某处的门。”
陆维耶的这句话,让沃夜西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看你这表情,你是知道了?”老人可没有放过少年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知道。”沃夜西望着他。
“呵,看你这样子,似乎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就告诉我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我合作发掘断桥事件的真相。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也有必要知道你的理由吧?”
即便陆维耶替他揽下了全部的嫌疑,但沃夜西一直都保持着谨慎。
一码归一码。
何况,告诉陆维耶那扇门的存在,就等于是牵扯到了封印着优尼薇尔的那间密室,那么灭世神的存在也很有可能不再是秘密。
他必须思考,一旦不得不将优尼薇尔的存在告知陆维耶,之后的事情将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交换情报的基础是诚意,这个我倒是理解。”陆维耶并不在意。
“那么,就让我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吧,关于我为什么在消失了十多年后又出现在了伯加。”
沃夜西屏息凝神,这的确是他最想要知道的,也是围绕着陆维耶这个人一切行为动机的根本答案。
“我的敌人一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变了质的鲜血军团。”陆维耶缓缓说道,“为此,我站在了那个领导着整个军团的男人,七位御殿骑士之一的至寒,他的对立面。”
什么!?
沃夜西一惊。他猜测过许多原因,但绝对想不到陆维耶的目的竟然是对抗至寒和他的鲜血军团。
“这可能吗?”沃夜西下意识地问道。
不可能。他的内心同时冒出一个答案。
这太荒谬了。
一个小小的在逃反叛分子,居然说要对抗只手遮天的御殿骑士?哪怕陆维耶仍是当年德高望重的教官,他也无法轻易进入至寒那个级别的视线啊。
“你一定觉得很荒谬。小子,我看出来了,你就别装了。”
陆维耶摊了摊手:“正常人都会这么想。但是如果你选择做一个正常人,你也永远没办法办到这件事情。”
“……正因为至寒御殿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个逃犯,所以我才有机会找到足以让他受到其他御殿忌惮,甚至是受到皇帝诘问的证据。”
沃夜西觉得自己接收的信息太多,根本来不及消化,只能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小子,你相不相信官方的说法?”陆维耶摇晃着手中的酒罐,“你的父亲沃吉塔是个叛乱分子。”
“这不可能。”沃夜西坚决地摇头。
父亲一直以悬桥堡领主的身份为傲,又怎么会去做叛国的事情?
“对,不可能,而且其实是军团给你们沃家安上的子虚乌有的罪名。”陆维耶说道,“至寒的目的,是从你父亲的手上,得到某种研究的成果。”
沃夜西眯起眼睛。
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这件事情听上去荒唐。
但自从那次安凛告诉他关于路丁迪的事情之后,他便开始猜测这样的可能性。
……“即便是圣廷也绝非永恒的庇护!只有我的研究,那个最强的兵器,才能够扭转局面!”……
那一日,自己的父亲沃吉塔在塔阁之上,面对王旗大队的掌旗官拉斯奇,也是这样说的。
“他的研究是,最强的兵器……老爸这样说过。”沃夜西说道。
陆维耶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关于这个,我走访了许多周边的领主,甚至还有与伯加行省相邻的几个行省。没有听到关于兵器的说法,但是沃吉塔的手上的确有着非常吸引人的东西。”
“……我想,一个伯加行省边陲的领主,来造访他的人却络绎不绝,也可以得到一定的解释了吧。”他说道。
沃夜西低声道:“你的意思是,那个所谓的研究成果,是御殿至寒注意到悬桥堡,以至于不惜派出王旗大队也要抢夺的原因吗?”
“正是。”陆维耶点了点头,“证据确凿。虽然我不知道所谓的‘兵器’是什么,但如果是那样,就更能解释至寒想要得到它的合理性了。”
“最强的兵器,还有鲜血军团……”沃夜西喃喃自语。
“你知道吗,至寒毫无疑问是七位御殿之中风头最盛的,而一切的根本就在于他的鲜血军团。”
陆维耶倒了倒酒罐,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被喝光了。
“如果他真的得到了那个东西,恐怕连那位御殿首席,奥托·克莱芒斯也压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