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真茨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卓家的宅邸，还是如往常那样熠熠生辉。
不过，他不想多看一眼。
这里的一切都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这光辉的外表是那个叫帕特雷拉的人修缮而来，并不属于他卓真茨。
现在，也不容他浪费时间。
“咔！”
推门而入的瞬间，他有些意外帕特雷拉竟然没有锁门。
不……回想之前，进入宅邸花园的时候，连一个人都没遇到。
帕特雷拉这家伙，自从上次被我打晕之后就雇佣了一群侍卫。但是现在，他们都去哪里了？
隐隐约约，感觉到违和。
整个宅邸看上去就像是在迎接我一样。
卓真茨皱了皱眉头，踏入门内的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
“卓真茨，你真的来了。”
这个声音让卓真茨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客厅内。
狄伦娜站在桌边，她的手上捧着一只精致的方盒。
尽管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到这里，但卓真茨仍然认得这个东西——小时候，父亲曾经给他看过，里面放着的是属于卓家的家章。
狄伦娜真的拿到了它，而且看上去帕特雷拉也没有为难她。
但是……从她的脸上为什么看不到一丝喜悦呢？
甚至，不仅没有喜悦，还有一丝悲伤。
“你怎么了？”卓真茨走进了客厅，随后环顾四周，“帕特雷拉去哪里了？”
狄伦娜没有回答他，只是捧着盒子，安静地站在原地。
卓真茨快步走到狄伦娜的面前，登时愣住了。
她的双眼空洞，没有焦点。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在度假区的那一晚，她那怪异的模样。
无论如何呼喊，如何触碰，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又来了吗？
“帕特雷拉，滚出来。”卓真茨的声音带上了些许魂力，震得整个屋内的物品都在微微晃动。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再次问道。
“我要找到你，轻而易举。”
正当卓真茨打算将魂铺开寻找帕特雷拉的时候，狄伦娜忽然上前一步。
“果然，无论做什么，我都还是无法补偿你们吧。”她的话语有些颤抖，“姐姐，德明，你，卓维匝，还有萨雫……我做错太多了，你们一定憎恨着我吧。”
卓真茨按住狄伦娜的双肩。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回到这里？”
说着，他指了指狄伦娜手中的方盒。
“你所做的，难道不是补偿吗？”卓真茨继续说道，“这些都无所谓，你告诉我，帕特雷拉对你做了什么！”
“……我一直很后悔，这种感觉一直撕扯着我的内心。”狄伦娜没有回答卓真茨。
“呐，如果德明和姐姐还在，他们会怎么想？每次想到这个，我的心里就会很痛。”
狄伦娜轻轻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这种……”
啧，话完全对不上，没法交流了。
卓真茨知道，狄伦娜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多半是帕特雷拉搞的鬼。
明明在一刻钟之前，用传讯符联络的时候还是正常的。
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她好像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看不见卓真茨的存在。
……
“姐姐！”
狄伦娜望着门口的声音，不禁呼喊出声。
她的姐姐，狄莉敏，迈开步子，缓缓地走进了客厅。
是她，真的是她。
举手投足间，就连走路时那轻柔的脚步声，都与那个人别无二致。
“我来看你了，伦娜。”
“姐姐，好久不见……”狄伦娜不知说些什么，她的眼眶已经湿润，心中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很好地组织语言。
“对了！”她把桌上的方盒捧在手里，“你瞧！这是卓家的家章还有继承书，我拿到它们了！”
狄莉敏的脸上挂着微笑。
“我真的做到了，这样卓家的继承权就可以回到卓真茨的手里。”狄伦娜迫不及待地诉说着。
狄莉敏忽然停下了脚步。
诶？姐姐？
狄伦娜惊讶地发现，狄莉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愠怒，还有失望。
“你很自豪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我……”
“这一切本不应该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吗？”狄莉敏说道，“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吗？”
“不，姐姐！”
狄伦娜忽然觉得自己的姐姐距离有些遥远，于是立刻上前一步。
“伦娜，你一直都是我最爱的妹妹。”狄莉敏摇着头，“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你得到了德明，不仅如此，却还要出卖整个家族给外人。”
此话一出，狄伦娜的眼神立刻黯了下去。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仿佛夸耀自己的胜利一般？
说到底，这不都是因为我，才会让卓家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吗？
她低下了头，望着手中的方盒。
“果然，无论做什么，我都还是无法补偿你们吧。”
狄莉敏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她。
“……我做错太多了，你们一定憎恨着我吧。”狄伦娜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姐姐！我一直很后悔！”她突然抬头，按住了狄莉敏的双肩，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中流出。
“这种感觉一直撕扯着我的内心。”
“我总是会想，如果德明和你还在的话……每次这样想，我的心里就会很痛！”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这种事情无法被原谅！”
狄伦娜一口气说了很多，有些气喘。
可是狄莉敏面对自己妹妹的真情流露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冷漠地望着她。
“这是你应得的。”不带感情的话语如尖刀一般刺向了狄伦娜，“这是你的报应，伦娜。你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最终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说完，狄莉敏向后退去，挣开了狄伦娜的双手。
“姐姐！？”
狄莉敏转过身去，朝着客厅的大门走去。
这个背影，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不要走！我还有很多话……”狄伦娜追了上去，伸出手。
她甚至没有去理会那只装着家章和继承书的方盒，任凭它掉落在地。
……
卓真茨不再思考狄伦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刚才，狄伦娜突然扑了上来，双手像是疯了一般挥舞，尖锐的指甲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只要不瞎都知道，她一定是受到了某种影响。
卓真茨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
“轰！”
一道橙红色的魂力从他的指尖射出，击断了客厅二楼高台的承重柱。
紧接着，那高台便断裂，以昂贵的木材制成的扶栏变成了碎屑，从空中掉落。
“你在那里吧，帕特雷拉！”
卓真茨单手抓住了狄伦娜的手腕，然后以魂力将她控制住，令她动弹不得。
然后，卓真茨的身影瞬间便出现在了二楼高台的断裂处。
帕特雷拉正准备转身向走廊奔去。
……“哎哟！”
这位富豪的生活之奢侈自不必说，他那浑身抖动的赘肉不言自明。当他被卓真茨提着衣领扔在地上的时候，不由地发出一声闷哼。
“你做了什么。”卓真茨双臂环抱，冷眼望着这位狼狈的富豪。
“卓真茨！”帕特雷拉爬了起来，不断向后退去，“你以为你做出这种事情，宪兵队会放着不管吗？上一次你逃过一劫，这一次，哪怕是军团都保不住你了！”
“是这样啊，原来你是想用这种办法来让我受到纪律的制裁是吗？”卓真茨上前一步，“那你要不要赌一把，在那之前你的四肢还剩几肢能用？”
帕特雷拉面露惊恐，他知道卓真茨是做得出来的。
前不久那个被暗魇利用从而当了冤大头的朗丁就是这么进的诊所。
“我可是帕特雷拉·琴贡！琴贡的一家之主！”
帕特雷拉脸色惨白，狠狠地瞪着卓真茨：“我可不是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垃圾！在这座城市中，单论财富，我琴贡甚至可以和那些大贵族并列！我警告你，你敢……”
“财富，呵呵。”卓真茨活动了一下手指，“那先卸你两条胳膊，让你摸不了钱吧。”
“不，不！冷静！”帕特雷拉吼道，“你何必做这种极端的事情！”
“极端？去你妈的！”卓真茨突然面露怒容，“你对狄伦娜做了什么，想装傻吗？你要玩弄她到什么地步？”
“我……”帕特雷拉看了一眼狄伦娜，后者被一层淡淡的橙色光晕所包围，那应当是卓真茨的魂。
其中的她，目光空洞，一脸茫然，但是双手还在不知疲倦地挥舞。
“我什么都不知道！”帕特雷拉突然换上一副急切的神情，“我只是邀请她回到这里而已！”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卓真茨！”帕特雷拉猛地抬起手，指着卓真茨，“我懂了，你这家伙是想欲盖弥彰吧！”
“什么？”
“别装傻了！在你出现之前，狄伦娜还好好的，怎么你一出现，她就成这样了？”
帕特雷拉冷笑：“你的目的就是抢走家章和继承书吧！而狄伦娜先一步得到，对你终究不利！”
闻言，卓真茨的表情愈发冷了下来。
“我的确打算把东西交还给狄伦娜，而她也的确一直说会把东西给你。”帕特雷拉眯起眼睛。
“可是，谁知道呢？你这家伙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做一切事情，甚至不惜操纵狄伦娜！”
“放你的屁！”卓真茨爆了粗口，他转眼便出现在帕特雷拉的面前，甩手便攥住了帕特雷拉指着他的那根食指。
“哎呀呀呀呀！”帕特雷拉吃痛忍不住惨叫出声。
“我姑且容忍你在这里胡扯，现在给我把狄伦娜恢复原样！”卓真茨的声音犹如洪钟，震得帕特雷拉头晕脑胀。
该死，暗魇这混蛋，这是什么鬼计划！我快没命了你知道吗！
他在心里暗骂，但是手指几乎快被扯断的痛楚让他的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两秒。
“我，我不知……”帕特雷拉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
卓真茨的眼神顿时一厉。
“啪！”
突然，身后传来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卓真茨猛地转身，随后惊讶地发现狄伦娜竟然已经挣脱了自己魂的束缚。
不，并非如此……
在狄伦娜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小个子。
暗魇！卓真茨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极少犯错的他在情急之下也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自己用来控制住狄伦娜的魂并不强，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毫无办法。但是对暗魇来说，要破除这个控制，不会花费多少力气。
而更让卓真茨感到惊讶的，是狄伦娜此时的表情。
从之前的彷徨与迷茫，变得充满恨意。
她圆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向着卓真茨嘶喊：“如果不是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好了！你总是夺走我的一切，我希望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卓真茨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的这个眼神，在记忆中看到过几次。
那个时候，他和卓维匝两人还小，不过七八岁。
在一次晚宴上，卓真茨曾无意间撞见他们的母亲狄莉敏与狄伦娜的争吵。
幼时的卓真茨不懂两人为什么要吵，但当时狄伦娜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怨恨，让他难以忘记。
现在与那时，几乎一模一样。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
卓真茨突然明白过来。
狄伦娜，她现在神智不清，甚至很可能陷入了某种幻觉。
对于她来说，母亲是存在于往昔的鬼魂，她怨恨着，却又无法面对。
这样一来，刚才她那些毫无逻辑的话语与行动就得到了解释——她眼中所见，并非卓真茨，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会让她失去自我的人。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绝不可能是帕特雷拉，那么……
暗魇藏于兜帽之下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唰！”
下一秒，一道炽焰如长鞭一般扫过他的脖颈。
他的脑袋飞上了天。
“什……！”帕特雷拉惊得跌坐在地。
那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脖子的断裂处还有火星在飘飞。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向后倒去，但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化为了黑色的雾气消散。
这是假身。
不过卓真茨早有预料，他的感知早已经将这整个宅邸给摸了个遍。暗魇再怎么隐藏，也会在使用能力的瞬间暴露自己的位置。
卓真茨转头望向了帕特雷拉，后者吓得浑身一抖。
“你想做什么！？”他指着卓真茨大叫。
卓真茨没有理会他，而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张开五指，便朝着地面拍去。
“嘿嘿，不愧是炽狼！”
随着一声阴笑，暗魇突然从帕特雷拉身后的影子里蹿出。
“砰！”
随后，卓真茨的这一拍直接让地砖四分五裂，他的五指全部嵌入了地面，价值不菲的地砖就这样变成了碎屑四处迸飞。
帕特雷拉完全没搞明白，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这回又给吓得跌了回去，原本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像是杂草一般贴着脑门，看上去很是狼狈。
“你这家伙，就只会躲吗？”卓真茨望着暗魇。
“不得已的选择。毕竟对手是你啊，我这手臂刚刚治好不久，可不想再丢了。”暗魇甩了甩胳膊。
“错了，这一次你丢掉的是命。”
卓真茨转过身子，正要动手，忽然听到帕特雷拉发出一声惊呼。
“嗯！？”
他顿觉不妙，目光立刻朝餐桌的方向望去。
“这是我的罪孽。”
狄伦娜依旧说着不明所以的话，而此时她的手上倒握着半截酒瓶。
瓶身破裂处那锋利的尖齿顶着咽喉。
“必须这样做，才能补偿你们。姐姐，希望你……”
“放下！”卓真茨大吼一声，瞬间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是，滚热的鲜血已经止不住了。
当喉咙被割开，大量的失血会让人很快失去力气。在这之后，才是痛楚的到来，只不过这个时候人已经喊不出声了。
酒瓶被甩了出去，狄伦娜倒在了卓真茨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