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终于结束，新的学期开始了。
但是，伯加大学院却没有多少学生在讨论跟学习有关的事儿。
就在两天前，南一区卓家宅邸发生的骚乱俨然成了城内的热门话题。
而就在今天早上，由石墙要塞发出的公开通缉令更是成了引爆舆论的头条。
“军团通缉自己内部的军官，闻所未闻啊。”
“还不止呢！炽狼，那是名典上位列第二十六的俢魂者，军团要怎么抓？”
“刺激，我想看到底怎么个通缉法！”
放学后，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讨论的大多是这类话题。
毕竟是碰见这么个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比起那些真正因为感到安全无法得到保障而恐慌的豪门家族，绝大部分的人反而都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态度。
当然，人们几乎不会关注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会关注其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
沃夜西早早地便回到了住处。
他扔下了装满课本和习题的包，然后径直走进卧室，端坐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眼前出现了一只偏偏的蝴蝶。
沃夜西跟随着它，意识也渐渐地剥离了现实。
最近，少年每隔两天便会进行一次沉里，从而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的目的很明确——找到优尼薇尔。
但无论多少次，他都是无功而返。
灭世神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出现过了，甚至连说句话都没有过。
沃夜西本该感到一身轻松，他也曾想过，如果优尼薇尔就这样再也不出现，那不就等于他身上至高神的诅咒消失了吗？
不就等于，他再也不用和灭世神绑在一起了吗？
但他反而感到不安。
手腕上的奇异印记一直都没有再发出光晕，可是比起最开始那会儿，常态下却变得更深了些。
沃夜西绝不认为这东西与灭世神毫无关联。
话说回来，正是那一次在悬桥堡的密室中，在与石像魔战斗的过程中，沃夜西感到自己有一瞬间身心都被灭世神的力量所占据，所以可以轻易地逼退白银种级别的石像魔。
而这种花纹也是自那时开始出现。
他要亲自问优尼薇尔，这到底是什么。
但愿别和那瘟神的左眼一样，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沃夜西边想边在悬桥堡的主路上行走。
“瘟神！”
少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传出去，却只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产生了一点儿回应。
接着，他又去了主堡，找遍了每一个房间。
包括最初遇见她的那个卧室。
但什么都没有。
“唔……”
从沉里中醒来，沃夜西撇了撇嘴，再一次失望了。
但他还有办法。
从包里拿出了一袋青豆饼，放在了木桌的中央。
然后点上了五根烟卷，将它们竖放在那袋青豆饼的周围。
说起来，这烟卷还是陆维耶留在屋子里的。
然后绕着桌子开始念叨。
“天灵灵，地灵灵，灭世神，快现形。”
这句咒语是他从书里找来的，并经过了自己的加工改造。
那书中说有一种传统仪式可以用于招灵，其中必备的就是最能够吸引召唤对象的事物。
在沃夜西看来，这个“事物”非青豆饼莫属。
至于那五根烟卷，代替的是书中所说的仪式中另一种必备的东西，火把。
“火把的存在是为了营造氛围。如果氛围不够，那召唤对象可能觉得召唤者太敷衍，没有仪式感，懒得现形。”
这是书里的原话。
仪式感？总觉得像闹着玩儿呢？沃夜西虽然将信将疑，却仍然按照书里的说法围着桌子转了两圈。
很快桌前便烟雾缭绕。
“咳咳！”
陆维耶他平时抽的是什么烟？味也太大了……
想到老人，沃夜西放缓了脚步。
他现在哪里呢？他的那些计划，到底已经完成了多少？
自从上一次简短的联系，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沃夜西停了下来，望着烟卷，有些出神。
难道，我就应该继续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咳咳咳。”
浓郁的烟味让他忍不住再次咳嗽了几声。
算了算了！什么仪式，骗小孩子的东西。沃夜西熄灭了烟卷，然后坐在椅子上，自己吃起了青豆饼。
如果灭世神能被这种仪式召唤出来，那才是见了鬼。
我也是没事找事，她不出现，这不是很好吗？
虽然一下子的确会有些不习惯，但只要不再和那瘟神产生什么联系，那就行了啊！
沃夜西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花纹。
呵，说不定只是我想多了。
他咬了一大口青豆饼。
忽然，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那是来自于附近的一股魂，而且是给少年印象十分深刻的魂。
如同一簇火焰般燃烧。只不过比起第一次见时，没有那般的炽热，但论浑厚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意思是……在叫我吗？
沃夜西吃掉了最后一块青豆饼，然后站了起来。
……
夜晚的东二区并没有比东三区热闹多少，纵然仍有一些店家忙前忙后，但会光顾他们那儿的人也寥寥无几。
而远离干道的地方，安静地仿佛已经陷入沉睡。
云层遮住了星星。
萨雫驻足许久，想要在漆黑的天幕上找到哪怕一颗亮点。
但秋夜的风所带来的凉意让她不得不放弃了。
“得回去了。”她喃喃自语。
自从卓真茨离开后，萨雫就不怎么想回到原先的屋子里了。
她觉得那里变得陌生。
有狄伦娜，有卓真茨，她觉得那个地方可以称之为“家”。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每每回想起在海边度假的时光，大家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都觉得有些恍惚，随之而来的便是心中的痛楚。
“哎。”
少女驻足站在门前，伸出的手久久没有触碰到门把。
果真如卓真茨所说，无论是鲜血军团还是宪兵队，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她。
他们的注意力，应该都被卓真茨一人给吸引了。
卓真茨哥哥，他一心想要让家族重新回到伯加上层贵族的行列，他一直都执着于此。
有的时候，萨雫也会有些小小的埋怨。
明明他们三人都在一起，可以过舒心的日子，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担上这样的包袱呢？
她不明白，却也只能把这些心思藏起来。
至少萨雫知道，卓真茨作为卓家长子，家族之于他的意义，不是她可以随便置喙的。
“哎。” 又叹了口气。
她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不想待在这里，可是又不想给赫西姐添麻烦。
萨雫没有按照卓真茨所说，去找赫丝奈。她知道这是家族的事情，不能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随意地依赖他人，是一种自私。
萨雫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在卓家宅邸的那几年，哪怕是被纳尔比赶出了门在外搭帐篷，她也不曾向卓真茨或是卓维匝求助。
迎面有风吹来，萨雫忽然发现门开了一条小缝。
咦？
钥匙还在口袋里，这门怎么就开了？
再一看，门锁处有一个凹陷，明显有被撬动的痕迹。
糟了！
萨雫立刻打开门。
一丝凉意随风贯入屋内，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陌生的气味。
萨雫忽然察觉到，这间屋子里，不止她一个人。
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就是证据。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萨雫可以确定这是靠卧室位置那块有些松动的地板所发出的声音。
“谁！？”她向后退了一步。
“噢，看样子被发现了吗。”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出。
“你是谁？小偷吗？”萨雫盯着他。
“那倒不是。”男子说道，“萨雫小姐，少爷请你去他家里坐一坐。”
“哪位少爷？”萨雫警惕地望着他，“我从来都不认识什么少爷。再说，偷偷摸摸跑进别人家里，就凭这样的行为谁会相信你啊？”
“那真是太遗憾了。当然，本来我也没打算多废话！”
男子突然发难，他跨出一大步冲上前来，伸手便向萨雫掠去。
萨雫也早有防备，周遭的魂都被她利用起来，化为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迎着男子而去。
“嘶！”
男子立刻便感到手心传来一阵冰凉的痛感，不得不迅速地撤开手，他惊讶地发现手心之上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果然是这样啊。”他低语，“冰冻的能力。”
萨雫趁机向后拉开距离。
她心中惊讶，才交手几秒钟，这男子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能力特点。
“既然如此，我也不头铁了。”
因为黑暗的缘故，萨雫只能勉强辨认男子从衣服口袋里拿东西的动作。
但是，男子拿出的那个东西却微微发亮，变成了这片空间内唯一能够带来光的东西。
那是一块泛着暗红色的石头。
“知道这是啥吗？”男子把石头在手上抛了抛，“温石，自身能发热的石头。”
萨雫咬着嘴唇：“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块热石头而已，能抵挡我的【冰寒】吗？”
男子冷笑：“啧，天真。”
说着，他竟是将温石狠狠地砸向了墙面。
温石有一种特性，在常态下温度恒定，但是如果发生剧烈碰撞或者摩擦，那么它表面的温度会迅速升高。
“砰！”
在碰撞之后，温石与墙壁之间冒出了一丝火星。
紧接着，这点火星变成了熊熊烈火，一下子点燃了整个墙面。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让萨雫惊得连连后退，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门上。
怎么会呢！？为什么墙上会突然烧起来？
“墙上被我抹了引燃粉。”男子用手在面前来回煽动以阻挡扑面而来的热量，“一点就燃。”
引燃粉！？怪不得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萨雫喊道。
但是男子已经纵身一跃，撞破窗户翻出了屋外。
萨雫用尽全力调动周围空气里的魂，然后将他们转化为寒气。但是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阻止一整面墙的火焰。
并且，火势还在继续蔓延。
不断有火星落在地面上，萨雫担心连这地板也会被点燃。
她不得不退出了屋子。
然而，刚刚来到外面，便有五名蒙面人将她包围。
“你们是……！？”
还不待萨雫惊讶，对方便围了过来。
“棱刺！”她双臂张开，驱使周身的魂力迅速冷却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刺向蒙面人飞去。
“还有这招！？”
几人显然没有想到，情急之下他们立刻各显神通，翻滚的翻滚，跳跃的跳跃，总算是躲了过去。
先前在屋内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观察着局势。
五名蒙面人学乖了，他们拉开了与萨雫的距离，但仍然处于合围之势。
萨雫提防着他们，同时暗自收集空气中的自在形魂。
她要制造大面积的冰，来封住这些人的行动。
为此，必须要有足够多的魂为已所用。
萨雫发觉眼前有些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以保持专注。
“卡哥，这小妞不好对付啊。我头一回听说无魂者也能使用不一般的能力。”一蒙面人对男子说道，“她那些冰可是能当武器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早有准备。”
男子说罢，打了个响指：“这时候，也该发挥作用了。”
“你们在说什……么。”萨雫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模糊，同时她的脚下也有些发软。
“不好意思了，小姐。”男子笑道，“你家里的那面墙上，不仅有引燃粉，还有迷、药。”
萨雫感到难以置信，但是自己此时的状态，的确是中了迷、药一般，连大脑都开始变得迟钝起来。
“这种迷、药的挥发性很强，所以一早就变成了气体，更容易被吸入，唯一的不好就是它有味儿。”
“当然，为了避免让你察觉，我用引燃粉把它的气味给盖住了。”男子说道。
原来，墙上的引燃粉是为了隐藏空气中的迷、药气味！
萨雫猛然惊觉，自己在开门进屋的瞬间闻到的奇怪气味，其实是迷、药和引燃粉气味混合的味道。
此时，整栋房子已经完全烧着了，火光给周遭的事物染上了一片橘红。
“说实话，我也不想搞破坏。”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只不过被黑巾蒙住，看不到模样。
“但是，万一被你辨认出来，还没有吸入足量的迷、药就跑出了屋子，这事儿多半也就黄了。”男子走上前来。
“放在平时的话，我们这些人，也很难胜过你吧。”
男子的声音在萨雫听来十分遥远，现在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子就像是千斤重。
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更遑论使用魂做出反击了。
萨雫踉跄着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
“嚯！”男子吹了声口哨，“不愧是药王镇的东西，见效真快。”
一名蒙面人走到萨雫身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扛了起来。
“卡哥，会不会做过火了？”有人在男子身边低声道，“这火势，这附近的人肯定都有察觉。”
“这不是正好吗？”被唤作“卡哥”的男子摊了摊手。
“人们都关注火灾，想的自然是火灾的原因，根本想不到这里实际上发生了一场绑架。”
“噢！我懂了，欲盖弥彰！”
“呵呵。”卡哥说道，“你不妨再多想一想。这处房屋是那个卓真茨的，而卓真茨不久前才在紫都大街附近引发了骚乱，现在变成了军团的通缉犯。如今他留下的这栋房子被烧了，人们会怎么想？”
“呃……”那蒙面人挠了挠腮帮子。
“显然是有激进人士站了出来，通过这种方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制裁卓真茨这个罪犯啊。”
“诶，这还真像那么回事！”
卡哥对众人说道：“行了，现在收工，把人交给少爷吧。”
几人十分熟练地把萨雫装进了麻袋。
然后，他们摘下了面罩。
房屋的大火很快引来了附近的居民，他们手忙脚乱地搬水救火，却没有注意到一众人已经扛着麻袋向另一边的街道走去。
……
“沃兄弟，你我不如做一个交易。”
无人的巷道内，一身斗篷的卓真茨靠在墙边。
沃夜西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揣测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把自己叫到这里来。
“卓大哥，你现在的处境不妙。”少年说道，“我觉得比起交易，你还是应该更在意军团对你的通缉。”
“嗯，事情的发展的确变成了一坨狗屎。”卓真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但有些也是我必须做的。对此，我不感到后悔。”
“……”沃夜西没有说话，他无法做出评价。
无论卓真茨的选择是否正确，这事过后，他再也不可能是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了。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卓真茨离开了墙壁，掸了掸斗篷上的灰尘，“这让我能够不受束缚地去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
“而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也同样重要。”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为什么？”沃夜西觉得奇怪。
他想不出，卓真茨的事情为什么会牵扯到自己。
“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动用一切能用的手段，去寻找陆维耶。”卓真茨此话一出，沃夜西顿时一惊。
“在军团和隆哲度副将的注视之下，我为维匝报仇的一切行动定然受阻。”他说道，“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条条框框已经无法限制住我。”
沃夜西完全明白卓真茨的意思。
但这也是他所担心的。
一旦卓真茨找到了陆维耶，老人怕是凶多吉少，没有被当场火化都是幸运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想找到陆维耶吧。”卓真茨走到沃夜西的面前，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沃夜西能够感受到那手上的力量。
“是，我想弄明白他的身份和目的。他为何冒充学院的老师，为何接近我，又为何……差一点杀死我。”
沃夜西没有让自己说的话看上去有丝毫破绽，他连说话时喘气的急促程度都调整得恰到好处。
这只是为了让卓真茨相信，自己对陆维耶抱有恨意。
“卓大哥，我大概明白了。”沃夜西点了点头，“如果你取得了关于那个人的情报，或者干脆是找到了他，能不能告诉我？我也有些话，要当面问清楚。”
“这正是我提出交易的一项筹码，我会向你共享我取得的一切情报。”卓真茨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手，从少年的身边走过。
沃夜西回头看了一眼卓真茨的背影
“那么，我这边的筹码呢？”
“有一个人，我需要你保护好她。”
“……”
……沃夜西的眼中映出熊熊火焰。
他站在不远处，望着逐渐被吞噬的屋子。
目光一转。
扛着麻袋的一行人已经坐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轮动车。
一个小时前才刚刚达成协议，这会事儿就来了。
沃夜西庆幸自己留了一个心眼，本想着既然是保护对象，那肯定得先弄清楚她住哪里，于是来到萨雫住处的附近转悠了一下。
如果来晚一步，那么可能就再也追踪不到这些歹徒的形迹了。
卓大哥的担心没有错，纵然军团和宪兵队不会去为难她，但果然还是有人会对萨雫下手。
那么，会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