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2年,夏。
这是一个闷热到,会让人辗转反侧的夜晚。
“呐,莱斯,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莱登很少会单独找莱斯谈话,何况是这么一本正经的谈话。
但就在这距离会议正好一个礼拜的晚上,莱登将莱斯喊到了房间。
莱斯也十分意外,但他很好奇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会说些什么。
“欺骗沃吉塔勋士,这真的好吗?”
这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意思?”莱斯皱起眉头。
“我一直在想,唐绒勋士让你我都在悬桥堡当职,却又要你伪装成我,究竟是什么用意。”莱登说道。
莱登这个问题的指向性已经很明确, 显然他意识到了唐绒让莱斯模仿自己存在着更深的理由。
因为,即便是双胞胎,也完全没必要把两个人变成一模一样啊。
“起初我以为,唐绒勋士只是想要让你快些成长,让你学着我那样做事,是为了提升你的能力。”
“但是,你的模仿已经超出这个限度了,几乎没有人分得清你我。”莱登停顿了一下,“并且,沃吉塔勋士也一直都认为,你是我。”
莱斯的表情沉了下去,这些话语在他听来都格外刺耳。
“是否有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莱登问道。
“莱登,难道你觉得,我不能够模仿你吗?我不配这样做吗?”莱斯盯着他。
莱登显得有些错愕:“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为什么会因为我模仿你,而认为我是在欺骗沃吉塔勋士?其实,你就是在否定这种行为不是吗?”莱斯提高了声音,“或者说,你是在否定我!”
莱登立刻按住莱斯的双肩。
“你在胡说什么!”莱登虽然强作镇定,但他的内心也感到惊讶。头一次听到自己的兄弟这样说,而莱斯的眼中透出的不仅有不甘,还有憎恨。
“你总是那么自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你与我不同,我永远跟在你的后面,不……甚至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莱斯甩开莱登的手:“如果说靠着完美地模仿就能做到这一切,为什么不可以!?”
莱登终于意识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在想当然。
他以为自己了解莱斯,但其实并非如此。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兄弟心中有一片混沌,他无法插手。
这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祝你会议顺利。”然后,莱斯像是赌气般地说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间。
……
“莱斯,你是对我的决定感到不满吗?”
唐绒十指交叉,望着桌子对面的莱斯。
“不,我怎么会……”莱斯感到诧异,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领主阁下唤自己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我知道你和莱登之间有一些误会。”唐绒站了起来,“我想这或许与我的疏忽有关。”
唐绒勋士已经知道这个了!?莱斯明明刻意地避免了和莱登相处时的尴尬表现,却还是被察觉了。
“一直以来,我将许多的精力放在了培养莱登上,为的是让他能够真正成为一个榜样。”唐绒说道,“一个值得你去模仿的榜样。”
“……可是,这也许让你以为,莱登才是更好的那个,你无法追上他。”
唐绒摇了摇头。
“不,绝非如此。我明确地说,你俩同样优秀。莱登是可以替我打理好家中事务的侍从,而你是我的得力助手。否则,我怎会派你前往悬桥堡,作为联络人分享沃吉塔勋士的研究进展?”
这番话让莱斯心中一个激灵。
是啊,这个任务,明明是唐绒勋士亲自指派给我的!莱登可没有收到这样的指令,他只是在尽力做好一个侍从应该尽的本分而已。
“我不希望因为这个影响到你们兄弟的关系。要知道,你俩是我收养并看着长大的,你们就像是我的孩子。”
唐绒来到莱斯的面前,拍了拍的肩膀:“我怎能厚此薄彼呢?”
莱斯又想起了第一次与这位领主相见的情景。
村子已经被山匪摧残得不像样子,躲在谷仓里的孩子在向至高神祈祷。
下一刻,似乎是神明回应了请求,威严的领主带着他的部队来到了这里。
领主骑在马上,那身躯是如此伟岸,在孩子的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那一刻,他就是他们的神。
“唐绒勋士,您……对不起,是我太幼稚了……”莱斯咬着牙,连连摇头。
“嗯。” 唐绒笑了笑,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而这一次,我找你来,同时也要告诉你。”他背过身去,“原本,我就打算将这一次参加会议的任务交给你。”
“诶?会议?您是说沃吉塔勋士说的那个……”莱斯一愣。
“正是以被称作‘人骸’的研究为主题的会议。”唐绒点头道。
一滴汗水自莱斯的额头上流淌而下,划过鼻梁,在鼻尖处悬挂了片刻,然后落在地面。
很热,却不是因为此时盛夏。
而是因为,自己那澎湃的心情。
如果,那项研究能够被运用于战争,说不定可以扭转格拉比当前的颓势。
人骸,所向披靡的兵器。
一旦被投入战场,不仅是影响战术的问题,而是在战略的层面产生质变。
莱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是这一历史进程的一份子。
“这场会议是特殊的,所有的与会人员均不会亲自到场,他们也不会展示自己的身份,一切都是匿名的。”唐绒说道。
“这是由促成本次会议的那位大人,至寒御殿所确定的原则。”
至寒,当今七位御殿之一,也是是最接近皇座的人之一。
作为鲜血军团的最高统帅,他手中握有巨大的权力,同时也是沃吉塔想方设法想要巴结的高位者。
莱斯曾经伪装成莱登,受沃吉塔之名前往帝都北郊的黑天鹅堡,向那位大人阐明利害。
在看见至寒的第一眼,莱斯就知道自己连颗尘埃都算不上。
所以莱斯不敢相信,至寒御殿竟然仅仅是看了沃吉塔勋士的信函,又听自己扯了两句不算高明的、仿佛推销一般的言论,就同意为这一次的会议做主。
或许,上位者做决定就是如此果断?
莱斯只能这么猜想了。
“我决定由你,莱斯·戈多林,作为我的代表,参加这场六人会议。”唐绒转过身。
“可是,我真的可以吗?我……”激动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忐忑。
莱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资格去坐在那张会议桌上。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是我的得力助手。若非是你,我无法了解沃吉塔勋士研究的进度,我们的合作想必会变得十分困难吧。”
唐绒说道:“因此,只有知晓并理解那项研究的你才适合作为这场会议的参与者。你在会议上的所见所闻,将是至关重要的。”
是啊,是我,只有我。
不是莱登,不是莱登,而是我啊!
莱斯的嘴角忍不住扬起弧度。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这般不同的喜悦——因为被认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价值。
我是和莱登不同的,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是……
无法被替代的。
“之所以在还剩一天便要举行会议的时候告诉你,是因为会议的细节是高度保密的。”唐绒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里是会议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你要把它们记在脑子里,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烧掉。”
“记住,烧成灰。”唐绒强调了一句。
莱斯接过文件,像是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您放心,我死也不会告诉别人……任何人。”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
离开了唐绒勋士的书房,莱斯便径直来到了唐家宅邸的花园。
花儿都在竞相绽放,让这个季节看上去更有生命力。
考琳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手中的花朵。
莱斯缓缓地走近。
他眼中的褐发女子,是一幅画,安静到不忍打扰。
女子的手中有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此时它的茎叶已经枯黄。
不是所有的花都能够在烈阳下生存。
“考琳姐,遇到什么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莱斯鞠了一躬。
考琳这才抬起头望着他。
“莱斯,你又在假装你的兄弟了吗?”她笑了一下。
“哎,我还以为这次就能骗过你了。”莱斯立刻便放弃了继续装蒜。
“傻瓜,我说过的吧,我能从细节区分你们两个。”考琳撅了噘嘴,转而打量着莱斯,“等一下,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诶?”
“你瞧你,怎么一副要笑出来的样子?”
这么明显吗!?
虽然很想分享喜悦,但莱斯知道会议的事情必须保密,所以还是整理了一下表情,指着考琳手里的花说道:“就是觉得……我能救它。”
“救它?”考虑低头看了看这朵已经接近枯萎的花朵,“怎么做?”
莱斯伸出手,轻轻地捏着花茎。
他将魂不断地注入这株小小的生命中,看着它耷拉的脑袋一点一点变得挺拔。
“这,这是……!”考琳惊讶地张大了嘴。
真的在焕发活力!
这是夜以继日练习的结果,却也是在短短的一年里就取得的成果。相比很多的入门俢魂者,莱斯的进步已经十分惊人。
“哇,莱斯,你太厉害了!”
考琳一下子握住了莱斯的手。
而稍许笨拙的男子,则在一瞬间涨红了脸。
“你可以修魂的!果然没错!”考琳几乎是蹦了起来。
看着如此活泼的她,莱斯也忍不住笑意。
鼓励我的恰恰是你,若非如此我恐怕不会坚持下来。
对我来说,你是……重要的,很重要很重要,也是无可替代的那个人。
这句话被莱斯放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
啊,要是那个时候说出来就好了。
冰冷的雨水灌进了嘴里,那凉意沿着喉咙,直到全身。
莱斯躲在一棵树后,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的脑袋充斥着混乱。
我是来做什么的?
唔,是的,我作为唐绒勋士的代表来参加一场会议。
会议在一个杳无人迹的废弃仓库内进行,时间,地点均是高度保密。
这场会议的中心,是沃吉塔勋士多年以来的研究成果——号称“人骸”的强大兵器。它足以改变战场的格局,为格拉比帝国带来难以估量的价值。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我,我们,会遭到袭击呢?
就在踏出仓库的那一刹那,数支飞箭犹如幽灵般从四面八方射来,几乎是在瞬间便射杀了参与会议的其余五人。
莱斯的反应救了他一命,但肋部中箭,也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会议的地点泄露了吗!?他只能这么想,而且有人图谋不轨,试图破坏会议的成果。
莱斯跌跌撞撞地向树林深处跑去。
他的脑海中闪过唐绒勋士的脸,想起这位恩人对他说过的话。
我不能让他失望啊。
接着,他又想起了考琳。
想起了那个手握鲜花的褐发女子。
他有些后悔,因为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莱斯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机会去对喜欢的人表明心意了。
要是那个时候说出来就好了。
……“你呀,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就消沉。”……
脑海中想起了考琳的声音。
莱斯猛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他还要活着回去,至少要完成唐绒勋士交给他的任务。
但是,脚步愈发沉重起来。
而与此同时,更加轻快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莱斯立刻浑身紧绷。
有人在追我,在接近……接近了,一定会杀了我……
他猛地回头。
闪电将灰蒙蒙的天点亮了极短的一瞬,紧随其后的惊雷穿透了云层。
借着这短暂的明亮,莱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考……琳姐?”
在话语出口的同时,他的眼前浮现了一幅画。
褐发的女子坐在长椅上,手中衔着一朵鲜红鲜红的花。
莱斯有些记不清这个场景,他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个礼拜前?一个月前?一年前?还是更早……
但胸口的痛楚毫无疑问是清晰的。
一支箭,倒插在他的胸口。
褐发的女子手中并没有花,而是一把弓。
这把弓射出了她背袋里的最后一支箭。
莱斯仰面倒在地上,雨水很快糊住了眼睛。
怎么回事?为什么?
考琳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然后蹲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莱斯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他转动眼珠,望着这个女子。
“考琳姐,你到底……”
考琳跪坐在他的身边,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刘海滴下。
“结束了。”她忽然说道,“我的任务,结束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本应该让人感到莫名其妙,但莱斯不知为何,好像明白了什么。尽管他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但他心里相当清楚一件事情。
那幅记忆里的画面,是假的。它的确存在过,但并不真实。
“就像你一样,我也做了伪装。”考琳摊开手,手中有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我接到的委托,是扮演你眼中的‘考琳’。”
委托是什么?我不明白。
那把钥匙又是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要这么做?”莱斯的声音很低,几乎快要听不见。
“双胞胎,是罕见的存在,也是珍贵的资源。我要确保,唐绒勋士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一个优秀的侍从,以及一个优秀侍从的复制品。”
考琳将钥匙收回了口袋。
“唐绒勋士虽然可以向你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还是需要有人能够在日常的生活中进行引导。”
复制品。这就是我吗?
“考琳的存在是为了引导你们,戈多林的双胞胎。”考琳望着他,“我可以比任何人都接近你们,了解你们,甚至……超过你们对对方的了解。”
原来是这样。
莱斯忽然想起了一个礼拜前的那一晚,自己与莱登的争吵。
……“欺骗沃吉塔勋士,这真的好吗?”……
…… “我一直在想,唐绒勋士让你我都在悬桥堡当职,却又要你伪装成我,究竟是什么用意。”……
……“是否有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那场谈话从一开始就显得很奇怪。
莱登的话语之间,矛头直指唐绒勋士。要知道,莱登一向敬重那位大人,他从不质疑唐绒的任何决定。
只能解释为,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并且是对他刻意隐瞒的一些事情。
“我伪装成莱登……是你告诉他的?”莱斯问道。
“是。而且我知道,莱登一定会因此而产生质疑,而一直身为模仿者的你一定会因为这个质疑而感到不甘。这样,只会让你更加渴望被认可。”
考琳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剑。
“你一定会答应唐绒勋士派你来参加会议的决定,因为这是你的表现机会。而有了先前的谈话,我知道即便是让莱登知道这个决定,他也一定无法说服你。那么,他能做的就只有支持你。”
尽管被雨水淋得浑身冰凉,莱斯仍然一动不动。
“如果说这都是你引导我们的结果话……你又是为什么要动手杀死与会人员?你杀了我,难道不是亲手毁掉了已经取得的成果?”
“因为成果已经在了。”考琳伸出手,食指轻轻地按在莱斯的额头上。
“……你在那场会议上,包括在悬桥堡里接触到的一切信息,都保存在这里。”考琳轻轻地擦去莱斯眉心地雨水,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打碎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的手上再也没有令人心醉的香味,或许是被雨水冲淡了。
“这部分,会被留下来的。”考琳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是吗?派我参加会议,只是为了让我记住那场会议里的一切内容……让我,成为一个记忆的容器。
我,和其他人都是。
莱斯想要叫喊,但他无法出声。
可是,我啊……绝不是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工具啊!
一股莫名的情绪从他的心中激荡而出。他混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内敛在那双眸子深处的光亮起。
考琳察觉到了这一刻氛围的变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并远离莱斯。
但危险却是来自上方。
头顶的树叶疯狂地掉落,数不清的树枝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如同被精心编织的罗网降下。
纵然考琳身手超出常人,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避无可避。
仅仅在切开了十来根树枝之后,她的四肢便被牢牢锁住。粗糙的树皮撕裂了她的皮肤,血液却像是挣脱了束缚一般喷射而出。
温热的液体取代了冰凉的雨水,沾在了莱斯的脸上。
他有些茫然地坐了起来,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恢复了那本已到来的混浊。
“考琳姐?”
莱斯望着面前那个被无数的树枝缠绕,像是祭品一般被挂在半空的躯体。
我做了什么?
他举起颤抖的手,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引导你修魂,果然是正确的呢……”考琳发出虚弱的声音,“否则,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莱斯冲了过去,疯狂地摇晃着她。
像棉花一样。
于是他发现,她全身的骨头几乎已经断了。
莱斯触电般地收回了手,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你说,我有修魂的才能……就是这个吗?”他喃喃道,“可是为什么?这对你来说,对唐绒勋士,对想要利用我的人来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因为……只有俢魂者……那能够与体内魂力产生共鸣的大脑,才能,才能……成为优质的记忆容器被保存下来。”考琳低着头,从嘴里不断流出的血液让她的话听起来含糊不清。
“……莱登,也是选择之一。但是……虽然是双胞胎,可是在这方面,你俩却一点儿也不像。”
考琳断断续续地说着。
一点儿也不像?
莱斯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那并非来自对自己双胞胎兄弟性命的担忧,却是一种对既有认知,甚至是信仰即将崩塌的恐惧。
“考琳姐,你说过……能分辨我和莱登的区别……”莱斯问道,“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第一次,考琳有了些许的反应。她似乎稍稍抬起了下巴,却依然无法与莱斯对视。
“因为,魂。因为,你的身上有魂的感应……莱登没有。”
考琳笑了一下。
“……就是,这么简单啊。”
“噗!”
数根树枝在莱斯的驭使下绞成了一根锥刺,然后贯穿了考琳的胸口。
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回到了莱斯的世界。
真是太可笑了。他心想。
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模仿莱登,却也一直在嫉妒莱登。事实上,我们都只是被作为工具使用而已。
我的那些想法,那些情绪,都太可笑了。
我不必成为任何人的投影。
我是独立存在的!
莱斯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失去生息的考琳:“到头来,你不也是工具而已吗?”
他转身离去。
莱斯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或许是因为魂力觉醒之后对痛感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意识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莱斯·戈多林。
唐绒……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
但这时,他浑身一僵,完全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咦?
莱斯面朝下倒在地上,感受着冰凉的感觉缓缓地在全身铺开。
这是怎么回事?
五感开始变得不清晰,连体内刚刚沸腾的魂,也仿佛是深冬季节被冰冻的湖泊,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毒。
箭头上的剧毒,此刻已经开始发挥效力。
来自药王镇的【崩离】,是一种专门对付俢魂者的凝胶毒药。
它的特点在于入体的毒药是一种包覆结构,外层的药性能够让俢魂者的魂无法被调度,在短时间内变成一潭死水,也就是让目标完全失去挣扎抵抗能力。
然后,内层的毒素开始循着血液游走于全身,最终让心脏麻痹。
死于这种毒药的俢魂者,就像是被掐死的婴儿,柔弱到连绝望的眼神都做不出来。
杀死目标——考琳早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莱斯的双眼被泥水糊住,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听着自己越来越弱的心跳声。
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黑暗的谷仓里。
外面是烧杀抢掠的山匪。
里面,只有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一个是他,而另一个叫做莱登·戈多林。
区别在于,这一次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