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穿着睡衣睡帽的安东神父打开了门,扶着木制栏杆朝楼下走去。
作为一名神父,他的作息时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甚至由于不用正儿八经地上班,平时只要想就能睡个懒觉。
今天是礼拜六,晴空教堂会全天开放。
神父虽然半睡半醒,但脸上仍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为什么笑,是有原因的。
因为会来很多人。
至于一个位于伯加城郊外的小教堂为何会在短短的一个月里人气猛蹿,那还得从一位远古部落的人类王子说起。
这位王子,就是贝多里。
为了在两万年后的世界有一个容身之处,跟随沃夜西和陆维耶离开了沃吉塔的密室之后,贝多里便待在了晴空教堂。
但这肯定不是白住的。
安东神父的要求,是让他在白天,至高神像的旁边,扮演一尊石像。
说是为了吸引客流。
虽然是开放日,但人流在教堂的正门进进出出,这在以往都是几乎见不到的景象。
……“这么古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这话说的,既然是放在至高神的神像边上,那肯定在教典里有出处啊。”
“可是这造型有些……一言难尽啊……”
许多人围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讨论着。
安东不用去看也知道,能引起如此话题的,必然是身份不明的贝多里王子了。
圣廷设立在各处的大大小小的教堂,其作用不仅是供人们祈祷,同时也为了布道。因此,为了让更多人能够了解真教,几乎所有的教堂都会在其内部摆放各种铭牌,来向访客介绍雕像或者文物。
说成是博物馆也不为过。
晴空教堂也不例外,虽然里头除了一座至高神的雕像就啥也没了。
安东神父可谓是剑走偏锋——他故意没有在贝多里的跟前摆放简介铭牌,导致无论是多么虔诚的信徒前来都认不出这雕像到底是谁,反而让激发了广大群众的求知热情。
甚至曾有来自圣廷的教士专门为了考据而来。
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安东神父非常满意自己的手段,在他看来这是为他主持的这座教堂增添人气的绝佳方法。
从之前的寥寥无人,到现在前来的人络绎不绝,这让神父有时会在半夜笑醒。
“喂喂,这东西是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恶作剧呢?”
“啧,上次来还没有这玩意儿啊。”
“对啊,我记得上次是一个男人的雕像啊,怎么换了……”
嗯!?
突然传入耳中的对话让安东浑身一震。
这……听着好像不对劲?人家议论的好像不是贝多里啊?
安东心中顿觉不妙,他几个矫健的步伐便下了楼,然后拨开拦路的人群,来到了前面。
这么一瞧,神父差点儿背过气去。
原本应该是站着贝多里的方台上,只有一块圆滚滚的石头。
石头也就算了,上面竟然还有五官!
是的,安东没有看错,石头上用黑色的颜料涂鸦出了一张一言难尽的脸。
神父到来,访客们都后退一步,让开一处空地,等待着教堂的主人给出解答。
教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可安东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安东神父,不是我吹,我十岁的时候就能把教典倒背如流,帝国境内任何一座教堂内展示的文物我看一眼就知道它们的故事,可是这个……我真不知道是什么。”
有人抓耳挠腮:“难不成……难不成教典更新了版本我没跟上?”
安东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教典一直没有变过,不存在更新版本的说法。”
“那……”
“你说你倒背如流是吗?你能倒着背教典?”安东忽然问道。
“咦?这,这是一种比喻啊。”那人懵了。
“不,我是说真的。”安东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丝毫不怀疑你对至高神的虔诚。但如果你真的能倒着背的话,说不定就会发现眼前这块十分抽象的石头,它的意义何在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叹。
“倒着背?我从来没想过!”那人激动地蹦了起来,“是啊,倒着背不就明白了吗!可恶,我的悟性还是不高啊!”
结果,现场起码有五六个人表示自己要回去倒着背教典。
花了老大功夫才把人忽悠走,转身又看到了那个长着脸的石头,此刻那滑稽的表情在安东看来是无比的嘲讽。
神父自然是一肚子火。
这个清晨大概是不美好了。
……
神父绝对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摇钱树”此时正在一辆朝着城外进发的马车上。
“陆维耶在哪儿呢?”贝多里拍着手,石头相撞发出沉重的砰砰声。
“在隔壁行省,大半天的路程。”沃夜西掀开布帘望着外面。
“大半天?我大清早收到你的信件,以为你已经跟他碰面了,就冒着被那个神父把脑袋拧下来的风险溜出教堂的,结果你告诉我还要大半天?”
贝多里显得很不满。
沃夜西回头说了一句:“我明天还得赶去锚港,我比你急。”
“锚港?你急什么?怎么,现在不搬砖了,改行捞鱼了?”贝多里觉得奇怪。
“因为……”沃夜西顿了顿,“给人送行。”
查尔蒂亚的渡轮起航是在明天的傍晚。
贝多里看着他,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大可以等到明天再出门啊。”
“我会赶上的。”沃夜西深吸一口气。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没底。
最快今晚就能达到果夫特,接着便会见到卓真茨,然后找到陆维耶。
可那之后呢?那之后的事情他完全没有规划。
找到陆维耶之后要怎么办?如果卓真茨执意要为卓维匝报仇而杀掉老人,那自己应该如何?
如果陆维耶仍然没有得到足够的证据来指控至寒,他的任务便不会结束。
那么我呢?我又要怎么做?就这样放弃追寻然后回到伯加?还是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抛下当前的一切,跟随老人一起去发掘那些真相?
他只是看到了卓真茨传来的飞讯之后,觉得自己应该要这么做,然后就出了门。
沃夜西发现,比起在赎罪营的时候,他的确是获得了自由。但是,这种自由带来的是未知。
他有太多的选择,而每一种选择都会创造一条道路,一条现在还看不清未来的道路。
不,甚至在产生这样的想法的一刹那,不同的可能性已经产生。说不定,我已经走在了其中一条的路上。
……“此时的你,是从过去向现在,无数的命路交织的歧点;也是从现在向未来延伸,那无数即将交织的命路之中,微不足道的其一。”……
沃夜西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出自某一堂课上,唐佩赫教授所讲的哲学议题。
是的,万能的唐佩赫教授也懂哲学。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学院课堂上的内容。
或许此时的少年真的感觉到了什么。
“希望陆维耶已经弄清楚了一切。”贝多里仍在一遍喋喋不休,“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沃吉塔那个混蛋把我在两万前后的世界唤醒,还是以这样一副滑稽的模样,这其中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
“嘭!”
门被粗暴地打开,卓真茨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这间废弃的仓库。
没有人。
“嘁。”他皱了皱眉。
除了草堆上的一张面皮,这里什么都没有。
卓真茨走近,拿起面皮看了一眼。
一瞬间的功夫它就成了灰烬。
又是这样吗,看样子还真是被摆了一道。
毕毕跟着飞了进来。
“啊?你怎么给烧了!明明可以回收啊!”他叫了起来。
卓真茨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离开了仓库。
通过毕毕的追踪功能,卓真茨已经找到了第二张面皮,但是却没有找到陆维耶。
这两张面皮,都被丢弃在一个根本是无人问津的地方。
这只有一种解释——陆维耶已经发现了有人在通过面皮的位置来追踪他,所以他故意把面皮分散开去,好迷惑对方。
按理来说,铸面师创造的面皮能够被追踪到,这件事情是作为鲁赫冉独有的秘密,陆维耶根本不可能知道。
难道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他选择这样做?还是说,高度的警觉让他做出这种足以规避一切风险的行为?
但无论如何,卓真茨已经被拖慢了脚步。
既然已经到了果夫特,那就没有理由再把目标跟丢。
卓真茨正要启程,头顶忽然传来了呼啸声。
抬头一看,三架红色涂装的空艇从上空掠过,向着东边飞去。
卓真茨一眼便认出,那是隶属于鲜血军团的空艇。
太少见了。
说实话,军团会出动空艇本就是一件稀罕事,现在还一下子出动了三艘。
这让卓真茨立刻警觉起来。
难道军团已经得到了我来到果夫特的消息,所以派出空中机动来快速搜查?
不,看上去不像,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一路上的卡口应该都会设下搜查关卡,专门盘查可疑人物。
然而从上一个城镇到这间仓库所在的农庄,别说关卡了,连鲜血军团的人都没见到过。
卓真茨眯着眼睛,望着东边。
从这里再往东,就是果夫特边界的小镇普利森了。
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啊啊, 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吗?那肯定会被主人扔进熔炉啊!” 毕毕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毕毕,给我感知最后一张面皮的所在。”卓真茨忽然说道。
“呃?啊!?”毕毕惊叫,“你还嫌被耍得不够狠吗?前两张面皮,一张在下水道,一张在破仓库,天知道最后一张会不会出现在粪坑里!难道你要跳进去游泳吗!”
“少哔哔!一共有三张面皮,现在找到了两张,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卓真茨瞪了他一眼。
毕毕被吓得立刻闭了嘴,然后在半空中绕起了圈子。
“唔唔唔,正在定位……”
突然,他抖了三抖,然后转向了东边。
“在那边!在那边!”毕毕叫道,“离这里不远,最后一张面皮,而且正在移动!”
“是吗。”
卓真茨拉低了帽檐,遮住了双眼。
果然,陆维耶,你再怎么想摆脱我的追踪,也不可能把手上仅有的三张面皮全都扔掉。
你一定会留着一张面皮用来伪装,否则绝对过不了鲜血军团的那一关。
隆哲度从鲁赫冉那里得到“陆维耶去往果夫特”的情报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 石墙会采取行动,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没猜错,那三艘飞艇的目的地就是普利森,而那也是离开果夫特的最后关隘。
所以,石墙一定会在那里设下关卡。
陆维耶,一定在那里。
“要走了。”
卓真茨说完,一把抓住了毕毕,迈出的脚步让地面扬起一阵飞尘。
毕毕被抓在手里,觉得自己快要被劲风撕裂。
眨眼的功夫,卓真茨便化为一道残影,掠过了这条乡间的小路。
……
“都站好!”
一名士兵扯着嗓子吼道。
要让这么多人听话,也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好在,“鲜血军团”这个名号所代表的意义,足以让那些满腹牢骚的家伙乖乖闭嘴,并变得仿佛绵羊一般温顺。
此时,被推搡着前进的人们心中各有不满,甚至是已经在心里问候这些官兵的祖宗十八代,却没有人把这些表现出来。
因为没有人会愚蠢到和鲜血军团作对。
普利森小镇上的人们,除了一部分本地住民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外来的旅人。
但鲜血军团的人可不管那么多,他们直接拦住了小镇的出入口,并命令所有人前往镇中心接受盘查。
“开什么玩笑!老子还赶着拉货呢!”一名壮汉怒道,他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以表达自己的不耐烦。
周围人都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这家伙在搞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对方是鲜血军团吗?他这么搞,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知不觉,人们都挪动脚步,远离了这名壮汉,导致壮汉独自享受一片空地。
“喂喂喂!吵什么吵!”
壮汉的叫喊声果然引起了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士兵的主意。
“老子要办事,赶紧让老子过去!”壮汉望着这名只到他胸口的士兵,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在开玩笑吗?石墙的副将大人下令封锁普利森,你胆敢违抗?”士兵说着,扶了扶他那有些歪斜的头盔,“给我搞清楚情况!”
壮汉一脸焦急,此时脸涨得通红:“你们这无缘无故封锁整个小镇,却连个理由都不给,当我们这些人是笨蛋吗?”
“军团办事。”那士兵只是抛来一个冷眼。
那壮汉正要上前,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你疯了吗!他们是鲜血军团的人!”一名青年急道,“不管他们要查什么,我们照办就是了,你少拉点货没什么,但是违抗军团那后果就严重了!”
然而那壮汉并不领情,他大声嚷嚷着,把周围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这人扰乱秩序,把他逮捕了!”失去耐心的士兵怒道。
就在更多的军团士兵朝这里走来的时候,陆维耶瞅准机会,绕开了人群,移动到了一座房屋的背面。
老人贴在拐角,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那壮汉已经被逮捕,但他似乎仍然不服气,对着士兵们破口大骂。
这番举动看呆了其余众人,他们可从没见过这种敢和鲜血军团硬刚的猛男。
“抱歉了,小伙子。”
陆维耶捏碎了手中的术符,然后转身没入了巷道的阴影中。
……“咦?”
以此同时,刚刚还是一副怒气冲天模样的壮汉愣了一下,整个人仿佛懵了一般,只是木讷地眨了眨眼睛。
“混蛋,你再骂?怎么不骂了?”士兵瞪着他。
“我……啊!”壮汉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然后对着几名士兵磕起了头。
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刚刚一定是糊涂了!我怎么敢这么对几位官兵老爷!?”壮汉捶胸顿足地吼道。
“我踏马怎么知道你怎么敢!觉着好玩儿是吧?”士兵们则是觉得这人前后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要么是神经病,要么就是在耍他们。
不管怎么样,这壮汉是免不了苦果子吃了。
陆维耶庆幸自己的身上常备着几种关键的术符,而这【淆心术】就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它让那壮汉按照陆维耶的意志进行行动,虽然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并且无法完全控制人的行为,但在这样的场景下,陆维耶只需要一个人跳出来吸引鲜血军团的注意。
这样,他才能避开镇中心的盘查。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不凑巧啊。
不久前,陆维耶才从果夫特的领主唐绒勋士那里得到了关键情报,本打算从普利森离开果夫特,没想到鲜血军团的人“从天而降”。
陆维耶观察着不远处的关卡,那里停着三架空艇。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轮动车。
鲜血军团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人数也超出了陆维耶的预计。
即便石墙从那个铸面师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行踪,也至少要一天的时间调动人力部署。
这是陆维耶多次推演的结果,这“一天”便是自己领先石墙的时间。
可是,石墙的行动过于迅速了——陆维耶前脚刚到普利森,后脚石墙便派出了飞艇直接降落。
而且这关卡,显然是提前设下的。
无论怎么看,石墙都已经更快地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这极不寻常。
陆维耶继续观察着关卡处的情况。
他们的人虽然多,但部署相当松散。如果就这样强行突破倒是不难,难的是……他们拥有空艇,即便突破过去,也很难摆脱这种空中机动。
这行不通。
陆维耶把注意力放在了接受盘查的人群上。
这些人排着队伍,从镇中心而来。看样子,是已经通过了第一道的检查。
因此,对于这些几乎已经排除嫌疑的人,这处关卡的盘查就松了许多。
陆维耶发现,士兵们只是例行公事地拿出照片对了一下,最多盘问几句,就放行了。
“啧,只能这样了吗。”陆维耶伸手上衣的内袋里拿出了最后一张面皮。
这是他用来伪装的最后手段。
可是,这也是他身上的一处破绽。
当时在唐绒的府邸内,陆维耶感应到自己设置在鲁赫冉仓库内的魂术被激活了,这意味着一定是有人进入了仓库,并试图寻找自己手上三张假面的铸模。
可是,预先设下的魂术没有按照预想完成使命,而是被破解了。
追踪者绝不是省油的灯。
前面有鲜血军团在拦,后面有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在追……哎,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啊。
陆维耶忽然皱起眉头,抓住了右臂。
嗨……连这胳膊,也在帮倒忙啊。
在悬桥堡的地下密室,被石像魔刺伤的地方一直都没有痊愈,甚至还愈发疼痛,不断刺激着老人的神经。
看来,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照美好的想法进行下去。
陆维耶抬头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空,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褐发的少年。
“呵,我还年轻,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他拉回了思绪,戴上了假面,然后抓住带队士兵没有注意的空档,混入了队伍的末尾。
只要混过这道关卡的检查,就还有机会。
老人心中盘算着,离开果夫特之后,就得找机会把讯息传达给加瓦特·奎纳多了。
莱斯大脑里保存的那些东西,足以令整个御殿会议震动,也是动摇至寒权力的决定性证据。
人造的终极兵器,如果真的问世,那么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是小小的边陲领主沃吉塔?还是统御格拉比帝国战争力量之一——鲜血军团的御殿至寒?
毫无疑问,是至寒。
然而,反过来说,当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之后,其他御殿会如何看待至寒?
甚至兹比格涅夫皇帝,以及围绕着皇帝的各种利益集团又会怎么看待至寒?
他们会允许这种打破平衡的事情发生吗?
不会。
再说圣廷,他们会允许在那无可亵渎的神治之下,存在着可以对躯壳赋予灵魂意识从而创造新生命的技术吗?
不可能。
也就是说,至寒将会同时挑战皇权和教权。
那他的结局只有一个——万劫不复。
而只有当至寒倒下,鲜血军团才会迎来真正的变革。
望着越来越近的关卡,陆维耶知道,此时的自己比过去十几年里的任何时候都要接近这个目标。
快了,就快了,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离开这里,把情报交给加瓦特,使命就算结束了。
等结束之后,就去好好培养那个臭小子吧。就这水平,想站到他那个姐姐的面前去,连门儿都没有啊。
想到沃夜西,陆维耶不禁扬起嘴角。
……
“嗡——!”
灰暗的云层中,传来了某种不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上空。
紧接着,一束刺眼的灯光,自那庞然大物的下方发出,打在了地面上。
人们一阵骚乱,纷纷抬起手遮住眼睛。
就连鲜血军团的士兵们也都叫喊着,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陆维耶从指缝间望去,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今天看到的第四艘空艇。
但是,这一艘和前面的三艘完全不同。
巨大的多层翼板和多达八组的旋叶意味着它拥有更强的动力,梯形的艇体以及那漆黑与鲜红混搭的涂装则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无论如何,这都绝不是鲜血军团统一使用的空艇。
它更像是某个人的专属座驾。
难不成……陆维耶的心脏像是被扔进深潭的石头,就这么缓缓地沉了下去。
“接下来由本副将亲自督查情况。”一个经由装置扩大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小镇。
陆维耶立刻便认出,这个声音来自隆哲度。
那个梯形脸居然亲自来了?看这样子,石墙果真是确定我在普利森了。
空艇降落,扬起地上的泥尘。
一名军官率先从空艇走出,他的手上拿着一颗识魂珠。
嚯,准备倒是周全。
不过,即便是隆哲度,也不可能认得出戴着假面的陆维耶。而识魂珠虽然可以通过魂来确定身份,但……只要戴上假面,连魂都是伪装过的。
梯形脸,恐怕你是白来一趟了啊。
陆维耶心中庆幸。
直到他看见,鲁赫冉的身影出现在了空艇的舱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