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前。
“副将大人，我回来了。”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了，深紫色长衣的女子向着隆哲度颔首致意，一缕蜷曲的发丝在耳边垂落。
站在窗边的隆哲度转过身来，满意地点了点头：“伊斯拉格小姐，原本我以为你会在下个月才回归要塞。”
“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所以就想快点回来继续工作咯。”
蒂姬一脸真诚。
隆哲度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你是热爱工作的类型？”
不，不是。只是受不了家里那档子破事儿了，巴不得早点儿逃出来呢！
这才是蒂姬内心的真实想法。
大概在两个月前，蒂姬收到了伊斯拉格家的传唤，便匆匆启程前往南原野。
当时她确信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要知道，即便是在黎约与邪种部队作战的那些日子，家里也是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结果，让她惊掉下巴的是，伊斯拉格家传她回去，竟然是为了给她“相亲”。
相亲，这是个在多年前便已经风靡艾伯米纳森大陆的流行词。
说白了，就是找对象。
但伊斯拉格家在魂术界是何等地位，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给长女兼未来的继承人找一个小人物。
众所周知，魂术师世家十分注重血脉的传承，更何况是有着近千年历史的伊斯拉格家族。
因此，他们首要考虑的便是对方的魂术师血脉是否纯正。
所以，从魂术师的角度来看，跟蒂姬相亲的的确是一位高质量对象——同样来自古老的世家，在魂术界也是赫赫有名。
据说他们家族还传承有能够强化血脉的秘法，因此其家族的每一代魂术师都能够延续良好的资质。
伊斯拉格家族内部的几位长老们都拍桌子表示同意这门婚事。
但他们都忽略了蒂姬本人的想法。
……“哎，只能找个借口溜回伯加城了。”蒂姬叹道。
“你和副将阁下也是这么说的？”朱暮维将刚刚泡好的茶递给她。
蒂姬接过杯子，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要是这么说，副将肯定得生气。”
朱暮维觉得有些好笑，心想你堂堂伊斯拉格家的长女，怎么见了副将跟小孩子见家长一样。
“朱士官，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蒂姬瞥了他一眼。
“那自然是没有的。”朱暮维一脸严肃地回答。
他这才想起来，魂术师能够通过感知他人的魂来判断对方的情绪。
虽然跟真正的“读心”还差得远，但是对于敏锐的人来说，哪怕是一丝情绪也可能暴露内心的想法。
“哎。”蒂姬又叹了口气，“不过，我的工作确实还没有完成。”
朱暮维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都已经用魂术把伯加城搜索过好几遍了，但就是找不到陆维耶。或许他已经跑了，又或许他用什么办法把魂给隐藏起来了。”
蒂姬念叨着：“只能布置一个大型的术阵用于搜索了，可是时间上的消耗……”
“伊斯拉格小姐，你不必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压力。陆维耶的行踪难以捉摸，这段时间我们这边的进展也很缓慢。”
说到这里，朱暮维话锋一转：“但是，在不久前我已经有了头绪。”
蒂姬有些惊讶，立刻问道：“真的吗？快说说看。”
“在被全帝国境内通缉的情况下，陆维耶想要隐藏他的身份，就必须不断地伪装。这种伪装，包括名字，打扮，甚至是外貌。”
朱暮维继续说道：“经过分析，他最有可能接触的是一名叫做鲁赫冉的铸面师。”
“铸面师？我知道！”蒂姬作为魂术师，对于铸面师这样的人物自然有所了解，“他们以特殊的魂术和方法打造假面，不仅可以改变外貌，连魂的感觉都能改变。”
“是的。而在还未叛出的时候，陆维耶曾经接触过的唯一一位铸面师，就是鲁赫冉。”
蒂姬立刻明白了朱暮维的想法。
“你是认为，陆维耶一定会为了得到新的伪装而去找那个铸面师。所以，以他为突破口？”
“不愧是伊斯拉格小姐。”朱暮维笑道，“果然你我作为搭档格外合拍。”
蒂姬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也是朱士官的点子。”
“不，这个点子属于我们二人。因为如果没有伊斯拉格小姐你帮助我在伯加城展开的那三个月的搜索行动，那么我根本想不到要换一种思路吧。”朱暮维郑重其事地说道。
“啊，既然朱士官这么说，我就厚着脸皮接受了吧。”蒂姬笑了起来，“毕竟那三个月，可真是辛苦得不得了。”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原本我今天便会启程前往焚见丘陵，拜访鲁赫冉。”朱暮维说道，“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那我晚一日走也没关系。”
“我？诶，是我耽搁了你的计划吗？”蒂姬一愣。
“绝无此事。”朱暮维说着，以十分标准的贵族礼鞠了一躬：“只是，我希望能与好久不见的搭档共进晚餐。”
“共进晚餐……我吗？”这显然出乎蒂姬的预料。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朱士官一向严肃正经，绝对想不到“共进晚餐”这个听上去甚至有些浪漫的说辞居然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
“因为……”朱暮维停顿了半秒，“我们以后还会继续合作，我希望借此机会多了解有关伊斯拉格小姐你的事情，当然还有一些有关魂术方面的问题。相信在以后的行动中，这会很有助益吧。”
噢，原来是这样，很有道理！既然是搭档，搞好关系也是工作的一环。蒂姬心想。
“我很荣幸。”
……
后来，蒂姬才知道，御殿骑士之一的加瓦特·奎纳多竟然来到了伯加城，来到了石墙要塞，并且与朱暮维一同行动。
怪不得胸有成竹呢。
那可是御殿骑士啊，有这样的人物在，不愁那铸面师不配合。而若是真的遇到陆维耶，抓住他那可真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她唯独疑惑的一点是，御殿怎么会愿意管这种事情？虽然陆维耶是个级别颇高的通缉犯，可再怎么样也还不至于惊动御殿。
更何况，陆维耶是鲜血军团的叛徒，而军团的最高领导者至寒都没声音呢，怎么加瓦特却掺和进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位“疾风子弹”也已经决定出手了。
御殿这个级别的人物，代表的不仅是高高在上的权威，还有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强大实力。
所以，当陆维耶被隆哲度的空艇带回石墙要塞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虽然，蒂姬并不知道加瓦特其实根本不是去抓捕陆维耶的。
“随时感知要塞周边的情况。”就在前一天，隆哲度亲自对她下达了指令，“很难保证那家伙是不是留了后手，所有在今夜过后接近要塞的人，都要谨慎对待。”
“我知道了。”
隆哲度这个人看着粗犷，但做事不可谓不细致。
他安排蒂姬这位魂术师来负责勘察，就必然断绝了包括沃夜西他们在内的绝大部分人试图潜入要塞的意图。
而这样的情况，是沃夜西绝对想不到的。
……
“我疏忽了，蒂姬姐在为石墙效力。”沃夜西扶额。
“所以我们暴露了？”贝多里难以置信，“你不是戴着面具吗？”
“对魂术师来说，比起看脸不如看魂来的靠谱。”沃夜西说道，“蒂姬姐只要感知我的魂，就能知道我是谁。”
两人还未来得及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一袭紫色长衣的女子便踩着忽隐忽现的术阵光环缓缓降落在前方。
蒂姬看到他们，也是一愣。
“你是……沃夜西？”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感知了，试探着问道。
沃夜西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摘下面具，然后承认自己的身份。虽然这对蒂姬来说毫无意义，但若是让石墙其他的人确认了他的身份，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怎么……”蒂姬也不明白，为什么沃夜西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来到了距离石墙这么近的地方，而且还戴着面具，那多半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抱歉，蒂姬姐，我必须进入石墙。”沃夜西也不拐弯抹角了，他知道如果不把话说明白，蒂姬一定会阻拦他。
蒂姬皱眉道：“你完全可以先通报。”
“这里面有一些隐情。”沃夜西道，“按照正常的程序，我根本没机会走进那道门。”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隐情？”蒂姬问道。
看样子事情没那么简单了，沃夜西已经做好了随时强行突入的准备。
但是，蒂姬是魂术师，她一定有防备的手段。
“别废话了。”这时，贝多里上前一步，“看你也是个美女的份上，本王子赏脸，我跟你打。”
“哈？”蒂姬还没反应过来。
贝多里摘下了裹在身上的衣服。
蒂姬惊讶地发现，这个说话的家伙竟然是个石头人。
“看好了，虽然本王子现在是这副姿态，但当年也是有两大块胸肌以及八块腹肌！”贝多里拍了拍胸口，然后张开双臂，双腿分立，就这样展示自己的身体。
亏好是个石头，否则还真是变态……沃夜西心想。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这是我老家的一种传染病，一旦进入我周围三步的范围内，就会吸入从我身上飘散出来的一种细菌，然后永远变成石头！”
贝多里说着，突然指向了一旁的沃夜西：“你看，他跟我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恰好就是三步？没错，就是因为这个！”
沃夜西低头估测了一下自己和贝多里的距离，的确大差不差。
原来这位王子在编谎话之前也是有过考量的啊。这样一来，让人无法一眼就确定真假。
蒂姬的确从未见过会说话的石头人，这又让贝多里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她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了一小步。
贝多里看到了这个细节，所以他料定自己的话是起了作用。
“想想看，你这么一个美女，要是变成石头……”
话未说完，贝多里像是一头迅猛的豹子一般扑向了蒂姬。
“噫！”蒂姬还在思考着刚刚贝多里说的话，现在眼看对方突然就扑过来了，她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向后退去。
管他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可就完蛋了！
而就在贝多里向着蒂姬扑去的同时，沃夜西也动了。
如今，对于的驭风技巧他已是轻车熟路，一息之间便来到了要塞的外墙处。
沃夜西，不愧是你这家伙，秒懂我的想法！贝多里瞄了一眼，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
蒂姬也注意到了沃夜西的行动，她很快反应过来，于是抬手便开始召唤术阵。
贝多里虽然对魂术师不甚了解，但是对曾经部落里的祭司那可是太了解了。
祭司在使用那种神秘力量的时候，必然先要做一堆的准备工作。总之不管怎样，他们的力量不会立刻就用得出来。
他急中生智，突然大喝一声，以右手抓住了自己的脑袋。
“诶？”蒂姬看到他这个举动，感到莫名其妙。
让你见识一下我新开发的绝招！
贝多里在冲刺的过程中，竟是把自己的脑袋从身上给揪了下来，然后像是扔雪球一样抡圆臂膀，将脑袋朝着蒂姬砸了过去。
好家伙，蒂姬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干脆忘记了念术文。
同时心里还惦记着贝多里那所谓的“传染病”，她对飞来的那颗脑袋避之不及。
这下子，沃夜西算是得到了充裕的时间。
他三两下便登上了围墙的顶端。
“好，这样一来……”
沃夜西来到了墙头，他甚至已经看到了最高的那栋建筑——一座锥顶城堡。
而那正是这座要塞的心脏，也就是副将办公室的所在。
但他的视野却在下一秒被一抹红色所填满。
“唔！”
沃夜西来不及多想，立刻躬身下腰。紧接着，一支飞箭拖曳着魂气，从他的头顶擦过。
很显然，那支箭的目的是取他性命。
“可别小看石墙了。”一身士官制服的朱暮维站在围墙对角处的屋顶上，他的声音经过魂力的加持，清晰地传入沃夜西的耳中。
虽然早就料到石墙绝不是那么好突入的，但是沃夜西还是不想过早地就遇见朱暮维这样的对手。
作为上限境界的俢魂者，朱暮维的实力可远在他的胞弟朱力雷之上。
更何况，作为一名一等士官，上过战场也取得过不菲的功勋，朱暮维所经历的生死情境恐怕不会比沃夜西更少。
可以说，沃夜西对朱暮维并不存在任何优势。
在这里浪费魂力绝非明智之举，沃夜西很清楚这一点。
为了见到并救出陆维耶，之后将不可避免地直面鲜血军团的副将隆哲度，到了那个时候才必须毫无保留。
没错，那个招数，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使用。沃夜西暗暗握紧了拳头。
但是……不知道贝多里是否能应付得来蒂姬姐啊。
沃夜西回头看了一眼围墙的外侧。
结果令他大跌眼镜。
……
“我的头！把我的头还回来！”
贝多里王子此刻正漂浮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并且，他的脑袋和身体处于分离的状态。脑袋明明近在咫尺，但是哪怕他伸直手臂，也是差之毫厘。
“这是什么邪术！”贝多里喊道。
“这不是邪术，这是魂术。”蒂姬站在旁边纠正道，“最最基础的魂术之一，【漂浮】。”
贝多里怒道：“什么！对付统领肯赞部落的本王子，竟然只使用最基础的术，你是在羞辱我吗！你要用最强的术才行！”
蒂姬莫名其妙，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要求。
“那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蒂姬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把它毁了。”
随着嘴唇轻启，一个微型术阵出现在她的指尖。
“等等！”贝多里见势不妙，立刻喊道，“你想怎么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蒂姬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好几次了，我是肯赞部落的王子贝多里！”
“肯赞部落？”蒂姬心想，现在的帝国境内哪儿还有什么部落？
“你说的这个部落在哪里？你怎么会跟沃夜西认识的？”蒂姬继续问道。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得说我曾经的部落已经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了，因为它在两万年前已经消失了。”贝多里说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碰见他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命运之神的安排。”
贝多里并未开玩笑。
在两万年后被沃吉塔唤醒，被变成一个困在石头身躯里的孤魂野鬼；而在绝望之时，带来希望的偏偏又是那个沃吉塔的儿子。
正是因为沃夜西，贝多里才来到了这个两万年后的世界。
这一切，都像是命运的安排。
但是，相信命运只是一回事。
正如贝多里时常唠叨的那样，他并不屈从于命运。
蒂姬也听出了贝多里的语气不同寻常，但她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
“小聪明到此为止！”她指向了贝多里的脑袋，术阵在她的指尖旋转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别打我头啊！”贝多里慌了，他张牙舞爪地挥动四肢，但仍然徒劳。
之前他以传染病恐吓，又使用了惊世骇俗的“扔头战术”，也只是让蒂姬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
经历过黎约之战的蒂姬，可不像一般的小女孩儿那样没见过世面，她很快判断出了贝多里的弱点所在。
虽然【漂浮】是一个刚刚入门的魂术师都可能掌握的基础魂术，但是对于贝多里这样无法使用任何魂力的石头人来说，一旦双脚离地，那就等于是被困缚在了半空。
纵然这位王子的剑术不俗，也无从发挥。
贝多里显然也没想到，蒂姬的水准跟他以前见过的那些祭司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可，可恶。我还没有娶沃兰汀为妻啊……”
他长吁短叹，而蒂姬已经开始念动术文。
“等一下！”贝多里突然开口了，“我投降！”
“什么？”蒂姬一愣，“你要投降？”
“十五分钟到了，当然投降！话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你想要情报的话……”贝多里停顿了一下，“可以从我这里取得。但是，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蒂姬轻笑一声：“在这种局面下，你多半在做最后的挣扎吧。对于你提供的情报，我觉得可信度不高。”
“可是除了我，你还能够得到情报的唯一一人就只有沃夜西了。”贝多里说道，“你觉得，那个沃夜西会告诉你任何有用的东西吗？”
蒂姬的眉头轻轻蹙起。
不会，她知道这个答案。
在黎约的那一年，蒂姬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倔强的少年。
这一次他前来石墙，不惜做出与军团为敌这样的行动，一定有着强烈的目的。而为了那个目的，蒂姬知道沃夜西不会有任何的退却。
即便他失败了，被副将大人关进了地牢，甚至是被处刑……也不必指望能从那个少年的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除非使用魂术，侵入他的意识，窥探他的内心。
但对那样的魂术，蒂姬感到厌恶。
而且，她无论如何无法对沃夜西做出那样的事情。即便，是有隆哲度的命令。
说到底，我还根本不知道沃夜西要做什么呢。如果知道的话，是否就有可能阻止事态继续恶化呢？
这样一来，无论是对石墙，还是对沃夜西来说都好。
蒂姬再次看了一眼漂浮在半空中的贝多里。
确实如这个石头人所说，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既然已经抓住了他，那至少也要尝试一下。
“好，我同意你的提案，但……又是传染病又是扔脑袋的，你的花招太多了。”蒂姬摇了摇头，“要我怎样才能相信你？”
“嘿，我就知道，你长得漂亮，脑袋也一定好使！”贝多里赞道，“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值得信任的。”
“怎么做？”
贝多里伸出双手，然后分别竖起两根大拇指。
“诶？”蒂姬有些惊讶。
大拇指所指的，是贝多里自己。
“你摧毁我的身体就行了。”他说道。
“你的意思是……”蒂姬看向了那具石头身躯。
的确，这样一来，贝多里就只剩一颗脑袋而已。那样的话，即便他满脑子的花招，也都只是无法付诸行动的空想而已了。
“可是，就这样摧毁身体，你会感觉到痛……吗？”蒂姬问道。
“呵，感觉你怎么担心起我来了。”贝多里潇洒地摆了摆手臂，“放心，你也看到了我的脑袋是可以和身躯分离的，而我的意识都存在于脑袋里。至于痛觉，你觉得石头人有那玩意儿吗？”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啊，让你不要打头的嘛！”
蒂姬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指向了贝多里的躯体。
“【崩碎】。”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笼罩，贝多里的身躯表面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并且迅速扩大。
“嘭！”
在两秒后，那具石头身躯便四分五裂，变成了无数的碎块坠落在地。
“好了，你的身躯已经被破坏，接下来……”
按照蒂姬的设想，接下来就是让贝多里兑现承诺，将沃夜西的目的和盘托出的时候了。
但这句话她终究是没能说完。
因为在贝多里那破碎的躯体之中，一道莹蓝色的菱形符印赫然显现。
蒂姬还在惊讶之中，她的脚下便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菱形印记。光芒闪过，一眨眼的功夫，蒂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刚刚所在的地方，只有空气留下了一阵细微的波动。
“咚！”
漂浮魂术被解除了，贝多里的脑袋掉落在地。
“现代的美女还真是单纯啊。”这位王子叹道，“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埋在身上的那个……叫什么秘术的东西，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单单一颗脑袋自然是动弹不得，贝多里的脸朝下，只能对着地面自言自语。
“接下来……就看你了，安凛大美女。”
……
蒂姬望着四周，好像置身于水中，可以清晰地看见波纹在这片空间内荡漾。
外面的景色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大致能看得清石墙要塞，但是看不清任何细节——只是有一个轮廓的黑色色块而已。
难道被拉入【复界】了？这是蒂姬的第一反应。
肉眼所见的空间，或许并不是当前位置的唯一存在。所谓【复界】，正是重复，或者说重叠存在于当前空间所在位置的另一个空间。
由于两个空间是相互独立的，因此互不干涉。
离层，就是复界的一种。
在这个世界上，极少数复界是天然存在，而更多则是被创造出来的。
蒂姬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那透明的墙壁。
她立刻便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流动性——那是魂术在被召现的时候，魂所具有的极为规律的流动特性。
“居然是以魂术创造的【术界】，真是精湛的技艺！”蒂姬惊讶地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你是……康菲亚小姐！”蒂姬更惊讶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安凛。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一切。
“在黎约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康菲亚小姐你的魂术造诣居然这么高。”
安凛摇了摇头：“创造这个微型术界的，是圣廷水之柱的秘术。我恰好，比较熟悉。”
恰好？不不，这也太谦虚了。
蒂姬虽然对圣廷十柱刻的秘术不甚了解，但是作为魂术师，她知道以魂术创造术界，这样的水准已经非识级以上的魂术师不能掌握。
两年前初见安凛·康菲亚，根本无法把她和这个级别的魂术师联系起来。
她到底还隐藏了多少？
“我现在明白了，那个石头人是一个诱饵。”蒂姬抬手轻抚垂落耳畔的长发，“你预先便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召现术界的符印。一旦他的身体被破坏，符印激活，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把人拖入术界。”
至于那个石头人，以相当逼真的演技让我以为他真的会束手就擒。
“只是保险起见。”安凛淡淡一笑。
保险？不，不是这样。蒂姬望着不远处的少女。
那个叫做贝多里的石头人，大喊着什么传染病，然后主动接近我，甚至是到最后被擒住，都是障眼法。
目的只有一个，让这个所谓的“保险”生效。
她不可能预先料到我会出现在石墙阻拦他们，所以……这是安凛·康菲亚当场做出的判断。
不，恐怕……在我用心音传声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这么做了。
把一个所谓的保险，变成了打破局面的妙手。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换成是任何人，都会是同样的结果。因为，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隐藏得如此之深的后手。
啧，又漂亮又聪明，感觉有点儿嫉妒啊……蒂姬撇了撇嘴。
不过，蒂姬并不会因此而束手束脚。如若真的动起手来，她也有足够的信心破除术界，回到原来的空间。
“蒂姬小姐，我这样做并不是想要与你为敌。”安凛说道。
“我知道，你把我拖进术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蒂姬叹了口气，“这次的行动也有你一份吧，康菲亚小姐。”
安凛点了点头。
“因为那个小子？”蒂姬说道，“在黎约的时候，你也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想要帮助沃夜西，可是这一次的情况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放缓了语气，神奇严肃：“……这一次，沃夜西是在与鲜血军团为敌。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我希望你们都想清楚。”
“阿西，他……”安凛抬起眼睛，术界边缘闪动的波纹倒映在她海蓝色的双眸，看上去似有海浪，似有万千的思绪蕴藏其中。
“他一直没能走出自己的过去。”安凛说道，“表面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那是因为他的心思比一般人的更深沉。”
“过去？”蒂姬回想起自己在黎约第一次见到沃夜西的时候，还有之后许许多多次，见到他因为作战不顺而烦心的时候。
尤其是那一次，因为矛盾，和该伊特大打出手的时候。
当时他的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一道刺，卡在喉咙里最柔软的部分。
的确，那个少年把心思藏得很深。只是偶尔，会因为一些事情，显露出来。
“他的过去是……”
“过去有阿西无法释然的心结。”安凛道，“有他最在乎的疑问和答案。如果不能得到那些，即便他已经不再是赎罪营的成员，也无法真正自由。”
话已至此，蒂姬也明白了。
“他为了寻找那些和过去有关的答案，所以前来石墙要塞？可为什么，这里是一座军事要塞啊。”蒂姬指着石墙所在的方向，从术界内部依然只能看到一大片黑色的色块。
“陆维耶先生能给他答案。”安凛轻轻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