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数!”
“1!”
“2!”
“3!”
“4!”
“……”
“嗯?”
拿着文件的教官终于抬起了头,望着这一排穿着制服的士兵。
“5号,你在做什么?”他背着手,走到了这名少年的面前。
“……”
“我问你在做什么?”教官加重了语气,他那仿佛可以吃人的表情足以让这些新兵蛋子吓得屁滚尿流。
但唯独对面前的少年毫无作用。
“5。”少年终于开口了。
“我问……”教官拿出新兵们的资料,在里面飞速地翻阅着,试图找到这个胆敢不听指令的家伙的信息。
“……你在做什么!陆维耶!”
教官几乎是贴着少年的脸吼了出来。
这一声让4号和6号都吓得后退好几步。
“报数。”陆维耶回答。
“好,报数,刚才为什么不吭声!”教官给气笑了,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继续问道。
“刚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出门好像忘了给我家的猫喂东西了……”陆维耶眼神一亮,“教官,您批半天假给我,我回去一趟给它喂点儿吃的。”
教官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而其他新兵们,也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陆维耶。
这人脑子没坏吧?这布鲁伯教官可是出了名的严苛,曾经因为有人训练迟到就罚校场跑步100圈,并且若是不能在规定时间完成,超出一分钟就多跑一圈……
要是当面得罪他,下场有多惨已经无法想象了。
“好家伙,我听闻这一届的新兵挺有个性,你就肯定是其中之一。”
布鲁伯冷笑着拍了拍陆维耶的肩膀:“我很欣赏你,小伙子,军事学院没有让你变成一个只知道打仗的笨蛋。”
“谢谢。那么,教官,我这就走了。”陆维耶却根本不把这句话里的讽刺当回事,很干脆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队列。
“你今天回去,以后就不用来了。”布鲁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维耶停下脚步。
“呵,滚回你的被窝去吧。”布鲁伯冷冷道。
“谢谢,本来我也不想加入军团。”陆维耶耸了耸肩,连头也没回,就离开了校场。
“混蛋!”待到陆维耶消失在视野中,布鲁伯才狠狠地将手上的资料摔到地上。
他刚才被气得差点儿吐血,要知道他作为教官,已经带了二十年的新兵,从未见过这样嚣张的家伙。
不想加入军团?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既然如此,他从军事学院毕业又是为了什么?不想当兵,为什么不去种田呢?
布鲁伯过了好些时候才缓过气儿来,他双手叉腰,望着地上四散的纸张。
“来人给我把这些收起来。”他指了指地面,然后就转过身去。
见识过这位教官的恐怖,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但既然长官发出指令,如果不按要求去做,那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报告教官,已经收拾好了!”
布鲁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一个嘹亮的声音传来。
“嗯?”
他还在心想怎么这么快,便看见一个人影窜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一名脸部棱角分明的少年正站在面前,手里捧着一沓资料。
布鲁伯打量了他一番,看得出来是相当结实。成为士兵之后,想必会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作战能力。
“你叫什么名字?”布鲁伯问道。
那少年似乎就在等教官发问,不假思索地便回答道:“报告,我叫做隆哲度,来自伯加行省。我身高177,体重142,三围是……”
“没人关心你的三围,打住!”布鲁伯瞪了他一眼。
“……啊,我的爱好是喝茶。”隆哲度补充道。
“也没人关心你的爱好!”布鲁伯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爱答不理,另一个恨不得自己贴上来……
布鲁伯不客气地从隆哲度的手上拿过资料,然后翻阅起来。
这一届新生良莠不齐,其中有可谓之天才的,也有不适合当兵的,要将这些人区分才是他的主要工作。
比如这个隆哲度,综合评定只有C的水准,那基本上接下来的一年他都只能混个候补新兵了。
布鲁伯瞄了一眼隆哲度,后者一双热情似火的双目就这样盯着他。
“咳咳。”教官尴尬地咳嗽两声,又继续翻阅起资料来。
对了,那个叫陆维耶的,就他那样子多半连D都没有。就凭他那无视长官命令的表现,就完全可以给一个最低的F。
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爱,布鲁伯再次翻到了陆维耶的资料。
一个大大的A,赫然印入他的眼帘。
……
副将办公室位于石墙要塞主楼的四楼。
平日若是没有副将的传唤,这里极少有人主动光顾。
但今天显然不同。
石墙的首席教官,为军团发掘了数不清潜力新人的功臣,布鲁伯一等士官向着桌后的副将行了一礼,然后低下头,双手递出一张纸。
“这是?”副将刚刚从午睡中醒来,有些迷糊地看着他手上的纸。
“雷德安阁下,请批准属下辞职!”布鲁伯说了一句让副将瞬间清醒的话。
“什么?辞职?”雷德安副将瞪大眼睛,“你在发什么混!”
“不,发混的不是属下,而是给那个叫做陆维耶的新兵A级评价的蠢蛋!”布鲁伯毫不介意使用粗鄙的语言。
“不好意思……这一批新兵的评级是我给的。”雷德安表情微妙。
“咦?”布鲁伯愣了一下, 随后尴尬地笑了笑:“非常抱歉,属,属下失言了。”
雷德安瞪了他一眼,接过那封“辞呈”看了一眼,道:“你不想当教官,就是因为陆维耶?他怎么招你惹你了?”
“听说他是本届新兵里最具天赋的家伙,年纪轻轻已经是达到初限境界的俢魂者。”布鲁伯道,“但是恕我直言,这里是鲜血军团,纪律与服从才是根本!一个不受控制的天才,上了战场很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副将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
“我已经了解过了,那个陆维耶是个彻头彻尾的关系户。”布鲁伯说道。
“陆氏家族,是南方姑铎行省内有名的贵族世家,拥有勋士的头衔。这陆维耶可不就是……”
雷德安打断了他的话:“布鲁伯士官!我知道你心直口快,但还是要提醒你有些话少说。”
见副将严肃起来,布鲁伯也不再吭声,只是一脸不快地望向窗外。
“不管怎么样,陆维耶也是通过了军事学院的一系列测试,以本届新兵里唯一一个A级评价进入石墙的人。他的这些本事,是不可否认的。”
雷德安说道:“你既然觉得不服气,那为什么不想想办法,让那个不听命令的家伙乖乖听话呢?”
副将的这句话让布鲁伯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过于情绪化了。
毕竟,从未没遇到过这么拽的新兵。
……离开了主楼,布鲁伯快步朝着校场走去。
在决定前往副将办公室之前,他给所有的新兵下达了一个命令。
两两一组,以空手的形式进行实战对抗,成功者随机与另一组的脱颖而出者进行下一轮交手。
目的很明确,正是为了检验他们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以及身为一名合格士兵必须表现出来的机敏与果敢。
在他手上的新兵一共有多达八十人。
他以为这样的对抗会持续很久。
但结果,当布鲁伯走进校场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叫苦连连的新兵们。
“喂,你们怎么回事?趁我不在偷懒?”布鲁伯怒道。
“不不不,教官,我们没有偷懒……只是,您刚才不在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揍趴下了。 ”
布鲁伯立刻望向了前方。
那里只有两人还面对面站着。
一个就是陆维耶,而另一个,则是那个有着独特脸型的少年……好像,叫做隆哲度。
布鲁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坐了下来。
“天才有什么了不起!”隆哲度举起佩剑,指向陆维耶,“你只是比较幸运罢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维耶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能不能快点结束,我还要跟妹子约会去呢。”
“什么!?”
如此嚣张且虐狗的言论,不仅是隆哲度,连旁观的一众新兵都感到忍无可忍。
“干掉他!”众人纷纷为隆哲度呐喊。
“大家……”隆哲度感动地环顾四周,然后握紧了剑柄,“我绝对,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
随后,他高喝一声,冲向了陆维耶。
没错,天才有什么了不起?他们只是幸运地被眷顾了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才能,只要尽心发掘,一定是可以与那些所谓的天才并驾齐驱的。
隆哲度深信不疑。
出身于一个镇上普通农户家庭的他,原本是没有机会进入军团的,未来或许就会在田地里忙碌一生。
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感受到了魂的存在。
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自己的才能所在。
没有导师,没有任何门路,隆哲度道听途说,从黑市搞来的一套指导修魂的书籍自学起来。
直到现在,他都不确定那本书是否真的有用。
但是,他走上了修魂之路,这就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向何处努力。
陆维耶,他只不过是在修魂的路上暂时走在了前面而已。
我很快就会追上他的。
……“砰!”
直到原本应该在手中的剑插在十米开外的地面,隆哲度都还没有把刚才的思绪赶出脑海。
他以为,应该不是这样的。
至少,也应该交手几个来回。
可是,仅仅是一击,一击而已——隆哲度甚至都没看到陆维耶拔剑的动作,自己手中的剑就被击飞了。
他以为的,终究只是以为而已。
所谓的天才,就是那些绝大部分人都只能仰望的存在。
不管那些人是否努力,有些人,天生就站在高处。
“我……”隆哲度低头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说不出话。
“比试结束!”一边的士官举起手来,“陆维耶胜。”
“走了。”陆维耶随即转身,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校场的出口走去。
隆哲度只得悻悻然地望着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厉害啊!”
起初,这样的赞叹声还很难被分辨,但很快便在围观新兵中传开了。
隆哲度看到,这些前一刻还对陆维耶颇为不待见的人们,此时眼中已经流露出崇拜与向往。
“那个梯形脸,怎么可能赢嘛!”
甚至还有这样的话语。
从那时起,隆哲度便开始明白,人心所向必是强者。
他们可以在你平平无奇时不屑一顾,但当你展现出上位者的姿态时,他们也会像发现食物残渣的苍蝇一样围拢过来。
“我,总有一天要超过你。我要让你,也像其他人那样仰面看我。”隆哲度暗自想到。
……
石墙,是一座真正的军事要塞。
因此它必然与军事学院大不相同。相比之下,学院更像是同好会一般。
每天高强度的战术与纪律训练让每一个初来乍到者都在怀疑人生,新兵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实证明他们的准备还远远不够。
“唔啊!”
一名光头新兵把昨天那算得上简陋的晚饭给吐了出来,然后就趴在了地上。
布鲁伯砸了咂嘴,然后走到他的身边。
“来自南原野的哈刚迪·菲林斯是吗?给我起来,负重站立才刚刚开始!”他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烈日,然后一脚踢在光头的屁股上。
哈刚迪闷哼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教官,我觉得我快死了。”
“是吗?”布鲁伯面无表情,“那就去死吧。”
说完, 他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官走上前来,将瘫在地上的哈刚迪给架了起来。
“咦?”哈刚迪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两人给拖向了校场另一端的绞刑架。
喂喂,不,不会吧!?
“教官!我没听说过休息会儿就要处刑啊!”他转头大喊。
“你那是休息吗?”布鲁伯望着他,“在战场上,你的行为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投降等死,还有一种是已经死了。”
“……不管哪一种,都可以认为你已经没用了。既然没用了,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这话让哈刚迪目瞪口呆。
逻辑似乎没错,可是肯定有哪儿不对啊!这是训练吧?不至于吧!
于是,哈刚迪就这样被拖向了绞刑架。
在经过隆哲度的时候,他不停地挤眉弄眼:“救救我啊兄弟!”
隆哲度的身上已经背着有一米高的负重块,他的身躯被压弯,但是双腿仍然在支撑着。汗水浸湿了衣服,让他看上去像是泡过澡一样。
“继续训练!”隆哲度只是这样回应,连头也没抬。
“啥,啥?”哈刚迪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教官,教官!我要求继续训练!我还可以训练!”哈刚迪大喊,“我,我还没死!我还有用啊!教官!”
“很好。”布鲁伯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
哈刚迪终于被放了下来。
啊,太好了,差点以为刚刚真的要被处刑了!
他长出一口气,满怀感激地抬起头,忽然发现所有的新兵都在看着他。
只有隆哲度低着头,似乎对刚才的事情熟视无睹。
他脚下的汗水已经将地面染成了深色。
但他一动不动。
话到嘴边,哈刚迪又咽了回去。
他无法打扰这个男人。
而隆哲度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哈刚迪之外,还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
“啊,我快不行了。”
入夜,位于一楼拐角处的寝室内传来有些瘆人的呻吟声。
哈刚迪趴在床上,而隆哲度正在帮他放松肌肉。
从他那龇牙咧嘴的表情来看,这似乎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白天的训练,哈刚迪几乎没了半条命,由于长时间负重,他感到自己的腰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我,我该不会就这样瘫痪了吧!”哈刚迪面朝下趴在床上,无力地说道。
“放心,只是你的肌肉无法适应这样强度的负重,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隆哲度手上稍稍用力,哈刚迪便又呻吟起来。
“我,我没想到,布鲁伯教官简直是魔鬼!”哈刚迪抱怨道。
“那位教官可是以严苛而闻名的,你以为石墙要塞为什么被称为‘铁血的要塞’?正是因为他的训练,带领的士兵们无一不具有钢铁般的意志。”说到这里,隆哲度停顿了一下。
正合我意,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训练!
他暗自心想。
修魂的基础是什么?毫无疑问是一副强大的肉体。对于人类来说,肉体就像是容器,其强度可以直接决定魂力的强弱。
肉体羸弱,魂的强度也将被限制在某一个水平。
这几个月来,隆哲度玩命般地训练,只有一个目的——锻炼自己的肉体。
他深知,若要真正地掌握初限的力量,这是必须做到的,也是唯一的途径。
好在,隆哲度与哈刚迪和绝大部分新兵都不同。
他对苦痛的耐受力,远远超过一般人。而他的意志,也足够令人惊叹。
或许,这也是一种天赋。
“咔!”
就在这时,门开了。
陆维耶走了进来。
“我从外面就听到了一个不可描述的声音,完全想象不到你们居然在做这种事。”他看到了趴在床上的哈刚迪。
“喂,哪种事?这不就是普通的按摩放松吗?”哈刚迪转过脸来,“话说你这家伙居然可以无视门禁!换做别人,早就被教官给绞死了。”
隆哲度只是看了陆维耶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给哈刚迪捏肩了。
哈刚迪说完话,发现没人接话茬,顿时感到有些尴尬。
陆维耶和隆哲度,这两个人竟然会在一间寝室,实在是有些滑稽了。
这两人是出了名的不对付,说成是冤家也不为过。但实际上,在进入石墙要塞之前,他俩虽然同在军事学院的同一届,但连一丁点儿交集都没有。
究竟是什么导致这两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家伙,在第一眼见到彼此的时候就有些水火不容?
“今天和朋甘队长出任务,剿灭了几只邪种,都是伪装成人类的北国间谍。”陆维耶将外套扔在挂架上,然后坐了下来。
好家伙,这就已经投入正式任务了?怪不得已经不用训练了,这才半年不到呢,看来石墙已经认定陆维耶是个合格的新兵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个陆维耶在还未从军事学院毕业时就有“天才”的称号,并以本届唯一一个“A”的评级进入石墙要塞,在比试中多次展现出强大的实力。
可以说,和哈刚迪他们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天生就是强者。可以想象,在一年之后,陆维耶大概就会拥有“士官”的头衔。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还只有二十出头。
“干得好啊。”哈刚迪竖起大拇指。
“没什么。”陆维耶躺在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这时候,隆哲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呼啊,终于结束了吗。”哈刚迪长出一口气,好像得到了解脱。
只见隆哲度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的床边,抓起衣服披上,然后便要走出寝室。
“喂,你去干啥?”哈刚迪讶道。
“加练。”隆哲度看了一眼陆维耶,后者此时已经侧过身去朝着里侧的墙面,只能看到后背,也不知是否已经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