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要塞的东边,距离校场不远,是停放空艇的仓库。
当仓库的大门缓缓上升,第一个从门内奔出的,是铸面师鲁赫冉。
他虽年迈,但此时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鲁赫冉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该死的,你们这仓库里面是什么味儿!”他满腹牢骚。
几名干员先后走了出来。
“您说的应该是燃料吧。”
负责掌舵的老干员凡洛尼扛着一只水桶走了出来,说道:“鲁赫冉阁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谁能想到,居然会有人奇袭石墙要塞。”
听了这话,鲁赫冉的表情也变得十分难看:“哼,的确如此。”
当时,他就站在那群军官的中间,在隆哲度身边的那座高台上,看着即将被挂上绞刑架的陆维耶。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陆维耶居然有本事挣脱抑止扣。
再后来,石墙竟然拉响了警报,说是陆维耶有同党入侵。
俢魂者一旦动起手来,可没普通人什么事情。
于是,在场的高层军官们都在隆哲度的授意下第一时间撤离,鲁赫冉则也随他们匆匆忙忙地撤出了校场,前往距离校场最近的空艇仓库暂避。
他们在这里,遇到了正在整备空艇的凡洛尼以及其他几名年轻干员。
凡洛尼负责的是隆哲度的那艘专属座驾,每次降落之后进行清洗以及更换燃料都是常规工作。
他本打算将就一下今晚都睡在仓库里,但没想到是干脆连觉都没得睡了。
“石墙启动了一级调令!”有军官拿出传讯符,向众人通知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局势已经控制住了,那个陆维耶和他的同党已经完蛋了!”
“做得好啊!”
“这下子,可算是解决了。”
“这里可是石墙,能出什么岔子?不过那个叛徒还真是爱给我们找麻烦!”
“……”
军官们之间的气氛显得十分轻松。
只有鲁赫冉,仍然是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我是真没想到,陆维耶那家伙到了这个地步还留着一手。但他就算再怎么挣扎,能有什么意义?”
鲁赫冉讥笑道:“区区个人的力量,还能对抗石墙不成?”
凡洛尼拿出一支烟卷点了起来。
“那说明那个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他说了一句。
“别开玩笑了,他做什么我不管,但他可是毁了我几乎全部的杰作!而且还要我的命!”鲁赫冉一把抓住凡洛尼的衣袖,“你知道这对铸面师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吗!”
“呃,抱歉抱歉,说话欠考虑了。”凡洛尼抬起手表示歉意。
鲁赫冉一脸厌恶地甩开了凡洛尼。
陆维耶,究竟有什么是你一定要做的?
你我相识几十年,朋友是算不上,但生意方面的熟人肯定是。
明明像往常那样做交易就好了——我给你打造假面,你给我报酬。
可是,你做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
鲁赫冉心里所想其实就像凡洛尼说的那样,只不过他并不理解究竟有什么是值得陆维耶付出这般代价也要去做的。
“既然现在已经把事情平息了,有人可以安排我回去了吧?”鲁赫冉毫不客气地从凡洛尼手中接过一支烟卷。
“您不打算看一看校场的情况了?”有军官问道。
“陆维耶的结局已经很清楚了,隆副将会把他绞死吧。”鲁赫冉摇了摇头,“一个被绞死的人,那可没什么好看的。何况,被搞这么一出,我现在已经没那个心情了。”
挠了挠那鸡窝般的头发,鲁赫冉说道:“你们哪位替我联系一下副将大人,或者朱暮维士官也行,赶紧安排我回去!这地儿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呃,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的指示……”
指示指示,就特么知道指示!啊所以我才不想跟这群穿制服的待一块,真麻烦!鲁赫冉心想。
就在他准备问凡洛尼要第二支烟卷的时候,石墙设置在各处的广播里传出了朱暮维的声音:“敌人已经被击败,即将接受审判。这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请各部尽快恢复秩序。”
……
朱暮维擦去了脸上的汗水,整理了一下领口,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长官,您没事吧?”一旁的干员问道。
“没什么。”朱暮维知道,即便他再怎么秉持贵族的优雅从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能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石墙经历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混乱。就在这段时间内,朱暮维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为一级调令做出部署。
在离开校场的时候,隆哲度便将这个权限交给了他。只不过,他一直都不认为陆维耶和他的同党能够搞出多大的动静来。
事实证明他错了。
在与沃夜西对峙之后,他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控制,于是果断选择了回到指挥楼,启动一级调令。
无论是为了军团的尊严,还是为了自己朱家的荣誉,他都绝不能让几名入侵者翻了天。
好在,作为四大要塞之一的石墙,其动员军事力量的效率是极其强大的。
走出指挥楼,看着围墙上的士兵,朱暮维总算松了一口气。
“随我去校场。”他对身后的士兵们说道。
……他远远地便看见了陆维耶。
这个老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人从他的嘴里撬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当然更没有人知晓他的动机。
哪怕是被绞索勒住了脖子,他也只是紧闭双眼。
他已经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了吗?可是,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他?
朱暮维回想起了前夜陆维耶说过的话。
……“那恰恰是忠于自我的信仰。”……
……“贵族派与平民派的矛盾正在撕裂军团这个整体。”……
……“雷舍堡事件只是历史的复刻,从三十多年前开始,军团就只是在不断重复那些错误罢了。”……
他说的这些,毫无疑问只是他个人的观点。
他站在了与军团对立的立场上看待问题,那自然会得出“军团存在错误”这样的对立观点。
像那样一个连自己的荣誉都可以背叛的人,实在想象不出,他究竟能够忠于什么样的信仰?不过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试图扰乱我等的判断罢了。
不过,曾经那个有着“天才”盛名的军官,如今却是这样被绞索吊在半空,一副脚不沾地的模样,还真是令人感叹。
朱暮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隆哲度。
副将的身上已经没了链甲,现在的他只是裸露着上身,披着一件军团制服。
绷带裹住了他的手臂和胸口,那上面隐约可见斑斑的血迹。
朱暮维皱起了眉头。
可想而知,陆维耶和他的同党给副将阁下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对了,说到陆维耶的同党……
朱暮维朝绞刑架的另一侧望去。
那里吊着一名少年。他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模样。
战斗过后,少年的身上没有完好的衣服了,他的皮肤也是伤痕累累,这一点,倒是与坐在那里的隆哲度有几分相似。
“这小子要是没有被那老家伙给蒙骗,倒是值得培养一番。如果能够加入军团,在我的手下……”隆哲度指着半吊在空中的少年,转头对朱暮维说道:“说不定是个与你旗鼓相当的人才。”
“感谢您的赏识。”朱暮维平静地表达了感谢。
实际上,听了这话,他却并不高兴。
和我旗鼓相当?就这种心甘情愿跟着陆维耶那个叛徒的家伙,他最基本的判断力就存在问题吧。
想要在军团混出名堂,仅凭“能打”可远远不够。即便是俢魂者,也必须服从权力,在规则的框架内行事。
这考验的,是一个人智商、情商、判断力以及执行力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综合素养。修魂,那仅仅是其中一项罢了。
朱暮维也是经历了许多,才站在了如今的位置。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我旗鼓相当?
“但是可惜了,他执迷不悟。”朱暮维说道,“值得培养的,永远不可能是敌人。相反,敌人越是优秀,我们就越要将其摧毁殆尽。”
“嚯。”隆哲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倒是会抢答了。”
“属下失礼了。”朱暮维微微颔首。
“你说得不错,完全正确。军团的意志是绝对的,不容挑战。在这个层面上,任何个体都没有讨论的价值,他们只是一个个符号罢了。”
隆哲度望着前方的绞刑架。
那就像是一座丰碑,记录着这位铁血副将曾经审判过的“敌人”。
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些人不具备讨论的价值,因此记录下来的,也仅仅只是一个个符号而已。
现在,这里又多添两个符号。
隆哲度唤来另一名军官,道:“要塞周边排查的情况怎么样?”
“发现了对方的踪迹,初步判断人数不多,但都善于隐藏,四支部队还在追踪。另外,那些携带药物的箭矢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对方是陆维耶同党的可能性极高。”
听完了报告,隆哲度脸上的法令纹又加深了些许。
“哼,这个老家伙,这么多年究竟做了多少布置,事到如今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了他与石墙为敌。”
他念念有词,转而对朱暮维道:“出动空艇,对石墙周边与伯加城远郊的这片区域进行搜索。另外,我需要和领府阁下通话,要宪兵队从城外开始配合封锁,避免那帮人趁机混进城内。”
石墙要塞,仅仅在一刻钟内就从混乱中恢复,并如同一台精密机器一般开始高效运作。
在军官们的指挥与部署下,要塞内部也很快恢复了秩序。
……
人群散去,校场内变得空空荡荡。
不过之前的战斗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不规则的坑洼还有碎石,让这里看上去有一种无序的破败感。
但隆哲度并不在意。
他独自一人待在这里,喝完了茶杯里的水。然后站了起来,走向了绞刑架。
“老家伙,三十年……是你输了。”隆哲度站在陆维耶的旁边,虽然知道后者不可能有所回应,但他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你全方位地输给了我。看看吧,这就是你的结局。”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搞错了一件事情。”隆哲度摊开手。
“个体的力量终究有限,即便你是天才。可天才又如何?当年的你只是军团的一部分,是服从于顶层权力的工具。纵然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跳脱出这个规则的框架。”
“而我……”隆哲度缓缓地踱步,走过陆维耶的面前,“我早就明白了,真正的强大是什么。”
“那不取决于个人的实力,而是取决于皈依规则的框架后所能达到的高度。简而言之……就是权力。”
隆哲度抬头望着那漆黑的高墙。
“拥有权力,意味着拥有规则。”
“……当年那些高层的军官老爷们派我们去那个小村庄做你的陪衬的时候,我们甚至算不上工具,而只是为了成就你这个工具而被消耗的零件罢了。”
“多么有意思,那个时候的我还把你当成过目标。不过后来我体会到了,当我手握整个石墙的时候,你在我的眼里不值一提。”
隆哲度转过身,从绞刑架的高台上望着空无一人的校场。
“你我眼中的风景,早就不一样了啊。”
说完这句话,隆哲度却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嘁,我也是闲得慌了,居然对一个死人说这么多话。
亲手审判陆维耶,是他多年来的念想。现在事情已了,他从初时的激动和喜悦,转而又感到无趣。
这种无趣感愈发强烈,最后转为烦躁,让他忍不住说了一堆话。
隆哲度冷着脸,从陆维耶的面前走过。
他来到了沃夜西的身边。
“嗯?这是什么?”副将突然发现,少年被抑止扣反锁在背后的双手,从手腕处开始一直到肩膀,双臂布满了淡金色的纹路。
看上去这纹路并不复杂,却散发出极淡的光。
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
隆哲度皱着眉头,试图观察得更仔细一点。
但就在这个时候,沃夜西的手指动了一下。
……
“你要做什么?”
沃夜西警惕地望着优尼薇尔指尖的橙红色光粒。
他能感受到这股炽热,而他也很快意识到,这正是卓真茨的魂。
“帮你续命呀小家伙。”少女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现在的你可是已经在死掉的边缘咯。”
难不成我的意识现在还能存在于内心世界,全是因为她给我吊着一口气?
但以沃夜西对她的了解,灭世神可没有这么好心。
毕竟,作为宿主的沃夜西若是死了,那么凭依在他体内的优尼薇尔也会消失。
双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我要怎么从这里出去?”沃夜西走到塔阁的栏杆边,“我好像没法像以前那样自主离开,这是怎么回事?”
“那当然。”优尼薇尔说道,“因为现在,这里是咱说了算。”
“什么?”沃夜西一愣。
“你已经快死了诶小家伙。你的意识,离消亡就差这么点距离。”优尼薇尔捏了捏大拇指与食指,“这样的你,还能做到什么啊?”
沃夜西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完好,也没有疼痛,在现实世界所受的伤全都不存在。
这样的状态,完全无法想象是已经快要消亡了啊!
“不管怎么样,我必须离开这里!”少年直视着优尼薇尔,“我不能就这么被吊死在石墙!”
“噗呵。”优尼薇尔从栏杆上跃下,围着沃夜西踱起了步,“被套住脖子的到底是谁啊?你觉得就这样回到现实,就不会被吊死了吗?”
沃夜西语塞。
的确如此,即便是就这样醒来,身受重伤的他也不可能从隆哲度的手下逃走。
甚至凭他被抑止扣反锁双手的状态,连挣脱脖子上的套索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小家伙,歇歇吧。”少女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脸来看着他,“让咱来。”
“什么?”这话让沃夜西立刻警觉起来。
“让、咱、来。”
优尼薇尔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摇晃着食指,那颗光粒也随着左右跳动。
“开什么玩笑!”沃夜西冷然道,“让你来?这意思是要我就这样被你控制?甚至有可能直接变成你再次降临的媒介?休想!”
优尼薇尔摊开右手,让光粒落在手心。
“啪!”她突然攥紧了五指。
“早就猜到你不会愿意。”优尼薇尔眨了眨眼睛。
话音刚落,塔阁便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整个悬桥堡,以及堡外的风景。
沃夜西的周遭变成了一片废墟。
先前记忆中那个岁月静好的故乡,此时换了副模样,破碎而凄凉。
这是那一天,悬桥堡被王旗大队摧毁之后,沃夜西所看到的景象,他会记得一辈子。
“你要做什么?”沃夜西瞪着她。
虽然时间冲刷掉了大部分伤痛的记忆,但真正地回到那一天,看着这副景象,沃夜西还是感到难以呼吸。
“嘘!别嚷嚷。”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还不等沃夜西反应,他便被人从背后扣住了双臂,动弹不得。
沃夜西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
“你是……!”沃夜西惊道,“仆我!”
“好久不见啊,主我。”仆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这段日子你主宰着这片世界,还真是得意。爽够了吗?”
“你不是已经被杀了吗!”
沃夜西清楚得记得仆我被他所打败。
“被杀?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就是你啊,你还活着,我又怎么可能死呢?哈哈哈!”仆我放肆地大笑起来。
这时,优尼薇尔迈开步子,缓缓地朝少年走来。
沃夜西试图挣脱仆我的束缚,但根本无济于事。
“本来呢,咱也不想过多干预人类的事情。可如果真的让小家伙你就这么死了,那就麻烦了。”
优尼薇尔望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玩耍结束了。”
优尼薇尔摊开手心,然后向着沃夜西伸出手,那颗橙红色的光粒就这样慢慢地被推进了少年的体内。
这一瞬间,从这个世界的天空深处传来了一声短促而强力的震音。
心跳声。
……
隆哲度顿时警觉起来。
从少年胸膛处传来了鼓动,与此同时有金色的光粒从他的肌肤不断漂浮而出。
隆哲度后退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沃夜西身上发生的变化。
很快,金色的光晕逐渐将少年笼罩,不计其数的金色光粒正在围绕他飞速旋转,就像是一场小型风暴。
一种无法形容的危机感正在隆哲度的内心升腾。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有这样的感受,或许是作为俢魂者的直觉,又或许是仅仅身为一个人类,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所有部队,警戒。”隆哲度不动声色地拿起传讯符,对那一头的军官下达了命令。
本该牢牢套住脖颈的绞索被黄金的火焰点燃了,几乎是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锁住他双手的抑止扣,也很快在金色光粒的风暴中化为了齑粉。
“咔!”
双手挣脱了出来。
隆哲度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少年的样子变了——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变得柔和起来,那张脸就像是被重塑一般,精致得让那些所谓的大师雕刻都相形见绌。
头发长至腰间,刘海杂乱地披在额前,不详的暗金色覆盖了原本的浅褐发色。
一缕黑色的烟雾化为薄纱披肩覆盖于上身。
“你是……什么人?”隆哲度虽然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他依然能做出一个基本判断——眼前的,绝不是沃夜西。
但“沃夜西”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仰头望着已经陷入黑暗的天幕,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刻,黄金的眼瞳仿佛点燃了星河。
“真是怀念的景象。”
这是优尼薇尔以沃夜西之口说的第一句话。
但即便是这个声音也与原本大不相同。
女人……的声音?
隆哲度盯着那个站在绞刑架上的身影。
“只能同化到这个程度啊……嘛,总之比之前好多了。”她伸出右手虚握了一下。
能感觉到这个身体,感觉到自我的存在。
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厄斯特利亚,你在离去时诅咒咱做个盒中之神。可是现在咱就在这里,不是在盒子里,而是在这里,在你的光无法到达的黑夜里。”
优尼薇尔轻笑一声:“这么说起来,也多亏了这小家伙呢。”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隆哲度盯着他。
“灭世之神,司掌毁灭。”优尼薇尔邪笑着,向隆哲度的方向鞠了一躬,“第一次做人,请多指教。”
好家伙,竟敢戏弄本副将!隆哲度眼神一厉,巨大的魔刃于头顶出现,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在内。
巨大的魔刃迅速斩下,几乎眨眼之间便已经压到了优尼薇尔的头顶。而以那斧刃的宽度和速度,在这个距离很难有闪避的机会。
“啪!”
然而,让隆哲度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优尼薇尔竟然抬起右手,以手掌接住了下落的魔刃!
“这……!”纵然是身经百战,隆哲度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事情。
但副将很快强压心中的震惊,以更强的魂力催动魔刃。
巨大的斧面再次下降,强大的压力迫使优尼薇尔脚下的绞刑架四分五裂,转眼便成了一堆破烂。
“轰!!”
斧刃狠狠地击在地面,扬起一大片烟尘。
就凭这万钧之力的一击,常人别说是被劈成两半,甚至可能是直接变成了肉泥。
然而,隆哲度却再次在烟尘中看到了那个身影。
优尼薇尔站在魔刃的旁边,毫发无伤。
“这就是人类的躯体啊……唔,很不好控制。”她一边说,一边甩了甩胳膊。
优尼薇尔很快感受到从折断的左手腕和中弹的右手小臂处传来的痛楚。同时,胸口被砍伤的地方也不断传来剧痛。
人类的肉体,还真是脆弱呢。
所以才会需要武器吗?
优尼薇尔翻转手腕,掌心朝上。
淡金色的虚影自剑柄起开始凝聚成型,最终变成了一把剑柄漆黑而通体黄金的剑,而那模样与破晓完全相同。
“说起来,人类的剑好像是这样用来着……”说着,优尼薇尔挽了一个剑花,那动作竟然与那些精通剑技的骑士一般流畅娴熟。
他的魂武应该已经被我的魔刃·强界所击破,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使用了!
隆哲度眼见这一幕,内心更是难以置信。
“感觉不错。你来吧,让咱试试。”优尼薇尔对隆哲度勾了勾食指。
“哼,你会后悔的!”隆哲度高喝一声,在他的操控下,巨大的魔刃再次升空,然后以更迅猛之势斩向了站在地上的优尼薇尔。
优尼薇尔只抬头瞧了一眼,挥剑便迎了上去。
随着一声刺耳的锐鸣,金色的剑刃与巨大的斧刃相撞,引得空气震荡,卷起了校场地面的尘土。
“蠢货,你是打算硬接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身处我的魔刃·强界之中!刚刚的这一击,足以将你的魂武和你的人一起变成碎片!”隆哲度大声说道。
是啊,再怎么装神弄鬼,在魔刃·强界之中,他的魂武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选择硬碰硬,则是加速其破碎的过程。
呵!看样子,这小子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啊!
……“咔!”
烟尘之中传来某种东西开裂的声音。
“喂,你说的碎片,是这个吗?”
优尼薇尔甩手便将一块缠绕着紫色雾气的物体扔了出来,不偏不倚正落在隆哲度的跟前。
那是一小块斧面的碎片。
鲜血军团的副将睁大了眼睛,似乎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东西。
实际上,他只是不愿承认,在魔刃·强界的加持下,他的魂武魔刃竟然反过来被击碎了!
怎么做到的!?
优尼薇尔再次挥剑,仅仅一息之间,剑刃已经在魔刃那巨大的斧面之上留下了上百道金色的裂痕。
隆哲度甚至没有看清那些动作。
然后,她曲起食指,像是敲门一般轻轻叩了叩斧面。
“嘭!”
这巨大的梯形巨斧就这样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随意地散落在优尼薇尔的脚边。
隆哲度没有说话,因为一旦开口便会暴露他内心的动摇。
“真舒服。”优尼薇尔闭上眼睛,呼吸着对她来说有数万年久违了的空气。
……
内心世界,沃夜西正被五道锁链给牢牢锁住。
这五道锁链分别束缚着他的四肢和脖颈,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头被运到市场上待宰的家畜。
诡异的是,锁链似乎没有尽头。它们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延伸,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沃夜西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拴在了哪里。
周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他唯一能有实感的只有跪着的这处地面,苍白而平坦,看上去有几分不真实。
“你做了什么!仆我,滚出来!”沃夜西吼道,然而他的声音只是空洞地向远方扩散,最终消失。
仆我在制住沃夜西之后,便鬼使神差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片白茫茫的世界,还有锁着他的五道锁链。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隆哲度的巨斧,在一柄金色剑刃的切割下变成了无数的碎片。
沃夜西以第一视角观看着这一幕,让他有一种自己在挥剑的错觉。
慢着,这难道就是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那个瘟神竟然控制了我的身体!当意识到这件事情后,沃夜西感到一阵恐慌。
这种恐惧,是他在面对任何危机时都不曾有过的。
我会变成什么样?
“小家伙,你何必担心呢。你就不想看看,这个梯形脸的老头是怎么被灭的吗?”
优尼薇尔的声音传来,沃夜西恍然发现,她竟然就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你休想用我的身体肆意妄为。”沃夜西狠狠地瞪着她。
“别这么小气嘛。”优尼薇尔坏笑着,“就用一下下咯。”
沃夜西再次试图挣脱锁链,却无济于事。
“这里是哪里!”
“这就是咱平时会待的地方。”优尼薇尔背着手,抬头望着没有尽头的白色空间。
“什么?你平时难道不是待在悬桥堡吗?”沃夜西感到意外,“待在主堡,我的卧室……”
“那个地方是你记忆的映射,只有作为主宰的你主动回到内心世界的时候,那个场景才会存在。”
优尼薇尔说道:“不过这里的话,大概是咱记忆中的映射吧,具体是哪里咱倒是不记得了。只是,平时会一直待在这里。”
从优尼薇尔的话中,沃夜西了解了一些东西。
进入内心世界,本该是那个熟悉的悬桥堡,但属于我记忆中的映射一样也没出现,反而是被优尼薇尔记忆投影出的场景取而代之。
是因为现在内心世界的主宰已经变成她了吗?
沃夜西终于明白,现在他与优尼薇尔的角色互换了。
控制着这具身躯行动的,变成了灭世神;而自己,则是作为存在于她内心的一部分意识,被困缚在了这里。
怪不得我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其实,这就和平时她能够通过我的双眼看到外界一样。
沃夜西极力保持冷静:“如果你真有本事占据我的身体,那肯定早就这么干了。但现在才这么做,肯定是有某种契机。”
他飞速地思考着。
最有可能的是,封夜权环的效力减弱了。
“小家伙,不如问问你自己吧?”优尼薇尔歪着脑袋望着他。
“什么?”沃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意思。
“你说的那个契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沃夜西眉头紧锁,试图回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
但他没有头绪。
因为这几个月以来,优尼薇尔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没有任何响应的“失联”状态。
她迟迟不出现,和我此刻被占据身体,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关联?
优尼薇尔缓缓走到沃夜西的身边,然后蹲了下来。
白色的长发拂过少年的面颊,让他感觉有些痒。
“呐,小家伙,你手臂上的印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呀?”